她走上前,轻啄了柳惊绝的唇瓣一口,又揉了揉他垂顺的青丝,温声哄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我帮你洗漱。”
接着又道:“我向于大娘借了个带棚的牛车,到时候你在路上也能睡。”
“乖,我们到镇上吃你喜欢的小馄饨去。”
棠镇距离姜轻霄所住的响水村不远,牛车赶得快的话,半个时辰就能到,它虽不如梧镇、桐镇这般大,可每逢市集日,也是十分的热闹。
姜轻霄顾忌着柳惊绝正在车上睡觉,他们又不赶时间,索性就慢悠悠地,一边欣赏着风景,一边朝着棠镇的方向赶路。
待到快要走到时,柳惊绝也养足了精神醒了过来。
二人将牛车停到一个易找的地界后,牵手一起前往了市集。
虽已过了最热闹的晨集,可街上仍旧人来人往,街道两旁皆是做小生意的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
柳惊绝虽是第二次来到凡人的市集,却仍好奇心不减,几乎每逢一个摊位都要上前去瞧瞧。
而姜轻霄也一直紧拉着他,见到他喜欢哪件东西后,便会出钱买下来,没多长时间手中就快要拎不下了。
“轻轻,怎么样,你觉得这个发簪好看吗?”
青年手中拿着一根淡青色的岫玉雕成的玉簪,笑着问她,说着便插.进了自己半挽的椎髻中。
那根玉簪样式简单,玉色乍一看也颇为清透,可别在青年那乌亮如黑绸一般的青丝中时,便被衬托得瞬时黯淡了下来。
显得灰扑扑的。
姜轻霄微微眯眼,没有正面回答反而温声笑着问他:“阿绝喜欢吗?”
闻言,柳惊绝对着摊子上店家摆放的铜镜上照了照,少顷对着她微微摇了摇头。
见状,姜轻霄替他摘了下来,重又放回了小摊上。
颔首对着面前的摊主说道:“抱歉,打搅了。”
谁知,摊主早已认出了她,见姜轻霄这样客气,随即摆摆手道:“嗐呀,姜夫郎生得花容月貌,是这普通的岫玉簪配不上他,小姜大夫说的是哪里话。”
这一下倒是点醒了姜轻霄,让她方意识到自己好似还未送予过柳惊绝首饰。
告别了摊主后,他们二人又牵着手,慢慢地朝前逛着。
不一会儿,便来都了市集的中心,那里人群攒动,不时还发出阵阵的叫好声,分外热闹。
待姜轻霄走到近前,才发觉原来是有戏班子在演日影戏,所以才吸引了那么多人驻足观看。
日影戏的对面,正巧支着一个馄饨摊,二人顺势坐了下来。
朝老板要了两碗馄饨后,姜轻霄与柳惊绝一起朝对面望去。
他们坐的地势偏高,所以即使离得有些远,还是能将白布上的日影看得真切。
姜轻霄大致与他讲了什么是日影戏后,柳惊绝便津津有味地陪着她一起看了起来。
可没过多久,随着剧情逐渐进入高.潮,他便有些坐不住了。
柳惊绝挨近了身侧的女子,惴惴不安地问道:“轻轻,这讲的是个什么故事?”
闻言,姜轻霄握住了他的手,温声解释道:“这出戏的名字叫做《狐殇》,讲的是一个狐妖被书生所救,而后对那书生一见倾心,化成人形后便寻到了书生,同她做了妻夫。”
柳惊绝微微蹙眉,握紧了她的手追问道:“然后呢?”
闻言,姜轻霄觉察到他的手有些发凉,随即意识到了什么,刚想哄他说后面的剧情自己忘了时,邻桌的一位热心大娘突然出声接道。
“然后有一日啊,那狐狸精不小心现出了原形,竟将那书生给当场吓死了,狐狸想要复活她,可是法力不够,于是便开始挖人心来吃。”
她说着,伸出五指做出了个掏人心的动作,神情凶残。
吓得青年脸色一白。
而后,滞着嗓音道:“后来呢,他救活自己的爱人了吗?”
闻言,大娘觑了他一眼,挺胸道:“当然!毕竟那个书生可是无辜的,都是是那个狐狸精哄骗的她。”
柳惊绝面上虽无甚表情,可心底却在为那个狐妖而感到高兴。
继而问道:“结局呢,他们是不是又......”
谁知柳惊绝话为未说完,大娘便出声打断了他,“结局啊,结局当然是那书生与道士里应外合,将那个害人的狐狸精打得魂飞魄散了!”
闻言,青年面色一怔,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说道:“他们......没在一起吗?”
大娘闻言,怪异地看了他一眼,“那可是会吃人心的狐狸精,人人得而诛之!”
“况且,那书生最后高中了状元,娶了丞相的千金,怎会还和一只邪恶的妖在一起呢。”
柳惊绝听完她的话,心脏遏制不住地抽痛了几下,随即便是没由来的心虚与恐慌。
万分后悔自己方才为何要追问下去,最后反倒扰得自己心神不宁。
那大娘还在兀自说着,“要俺说啊,那狐妖落得这是下场,也是咎由自取,谁让他挖人心害人呢。”
就在这时,老板也将他们要的那两碗馄饨给端了上来,听到那大娘的话后,忍不住应和道。
“可不是,妖精只会害人!”
仿佛是故意似的,老板话音刚落,他们身后便传来了观众兴奋的讨伐声。
戏班子正好演到了狐妖喝了书生下过剧毒的酒,强撑着与道士斗法的剧情。
“打死它!”
“打死它!”
“让它挖人心害人!”
“妖怪就没一个好东西,只会骗人害人,打死它!”
此刻,柳惊绝好似变成了那只被人人喊打的狐妖,面对爱人的背叛和凡人的憎恶,无处躲逃,在被刺得遍体鳞伤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魂飞魄散。
他咬紧了下唇,巨大的恐惧与无助犹如海底浪潮一般,顷刻间便卷携住了他,想要将他往暗无天日的海底拖去。
就在这时,柳惊绝的耳朵突然被人紧紧捂住了。
“别听。”
姜轻霄将几枚铜板搁置在了小桌上后,揽着他站了起来,“抱歉,我夫郎身子有些不舒服,就先不吃了。”
说着,便不顾店家的挽留,迅速将柳惊绝带离了那个地方。
身后人群的叫嚣声逐渐远去后,柳惊绝才觉得心口的闷滞与疼痛稍稍缓解了一些。
这时才蓦然反应过来,自己在轻轻如此失了态,会不会让她瞧出些什么。
当即焦急地抓住姜轻霄的手,想要出声解释。
谁知他刚启唇,便被姜轻霄喂了一块方才他们买的山楂糖。
“怎么样,好吃吗?”
女人眨眨眼,笑着看向他。
柳惊绝被她这么一打岔,顿时忘记自己要说些什么,只能怔怔地点了点头。
口中的山楂块逐渐融化,酸味过后,内里裹的花蜜便渗了出来,馥郁的甜香瞬时充满了他的口腔。
奇迹般地缓和了他紧张的情绪。
姜轻霄见状,又接连喂了他好几块,见青年的神情彻底平和了下来后,才堪堪停止。
看来人在心情低落的时候,吃点甜真的会好很多。
这时,柳惊绝也渐渐地冷静了来了,望着面前正神情温柔地望着自己的女子,试探着问道:“妻主对方才那个故事,是怎么看的......”
姜轻霄闻言浅笑,伸手为青年理了理鬓边有些散乱的头发,温声回道:“一个故事而已,做不得真。”
柳惊绝闻言,紧绷的神经稍稍有所缓和,继而鼓起勇气接着问道:“那他们口中说的‘妖都是邪恶的,只会害人’话,妻主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此话一经问出,柳惊绝便后悔了。
他害怕姜轻霄也是这么觉得,害怕从她口中听到憎恶妖精之类的话来。
即使他们妖并不是像凡人所认为的那般心肠歹毒、做尽恶事。
闻听此言,姜轻霄有片刻的沉默。
柳惊绝见状,整个人犹如站在万丈深渊之上,脚下踩着的唯有一根摇摇欲坠的丝线。
而姜轻霄便是那个执线人,自己是安然无恙还是粉身碎骨,只在她的一念之间。
青年屏住了呼吸,紧张地攥起了长指,指尖甚至深陷进了掌心都浑然不觉。
就在他的整颗心都被女人长久的沉默撕扯得七零八落时,姜轻霄忽然开口。
温声言道:“我始终觉得万物有灵,众生平等。”
她微微一笑,看向青年的眸光深沉而温柔。
“所以我相信,人有好人恶人之分,妖也有好坏,不能因为一个个例,而否定全部,这样有失偏颇。”
姜轻霄说话时,语速轻缓,却十分的认真坚定,让人听了很难不认同。
闻言,柳惊绝怔愣片刻后,泪水瞬时涌出了眼眶。
他紧紧地抱住了面前的女子,心中爱意与感激交织,剧烈冲撞着他的心腹。
“谢谢你妻主,谢谢。”
面对青年这句不明所以的话,姜轻霄没有追问原因,反而紧紧地回拥住了他。
姜轻霄看着西边渐颓的夕阳,微微眯眼。
神情是入骨的温柔。
片刻后,她轻轻拍了拍柳惊绝的后背。
温声道:“不早了,我们回家吧。”
第27章 二十七个鳏夫
在二人赶路回家的途中, 天色就逐渐暗了下来。
姜轻霄一手驭着牛车,一手揽紧了怀中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