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楷在听到她说“您”时微微挑眉,似不大赞同,不过他并没有纠结于此,只是专注自己的推论:“为什么?”
他心里梨歌是个成熟的企业家,绝不会做出将私人情绪带到公事上。
这件事让他过于意外,甚至连眼里一刹那的诧异都没遮挡住。
梨歌笑。
“杭子安是个热心朋友不错,可他出身跟我们不同。”梨歌回答得很坦诚,“作为眉眉的朋友兼上司,我有权利保护她不受伤害。”
“人人平等。子安也从未对牛眉有任何轻视。”陆楷不假思索就回答,“子安虽然吊儿郎当,但他对待生活工作都很踏实,也远离了家族企业独立生活。”
“富二代所谓的独立生活是什么?”梨歌摇摇头,“从私人飞机降级到公务舱就可以发朋友圈宣称自己长大了,加拿大的风雪里自己独自搬了一箱水回公寓就是吃苦,他哪里知道真正的人间疾苦呢。”
真正的人间疾苦,是眉眉上大学前手掌永远会生的冻疮,是眉眉冬天上学都要自带柴火在教室里生火,是早起要在野狗群里平安走到学校,是她家用了好多年的旱厕,是上大学跟着舍友第一次进肯德基时只能不停偷瞥别人的动作来判断自己该怎么做。
“那些堆积在眉眉骨头缝里的风霜雪剑,那才是真正的人间疾苦。
桑坛与眉眉同样出身,那些苦痛和挣扎,他懂。”
梨歌声音一声紧似一声,似乎是在质问什么,又像是在抗争什么。
杭子安柔情蜜意时这些事当然不算什么,可两人感情变淡那时候呢?
那时眉眉的伤疤又被他拿来戳向眉眉怎么办?
陆楷眼下似有微光流过,他打量了梨歌一回,神情越发郑重:“上回子安的庆功宴上邀请了眉眉就是为了特意介绍牛眉给他家人亲戚认识。”
梨歌忍不住嗤笑一声:“就是在上回的庆功宴上我被杭子安的青梅竹马泼了红酒。”
她说完后心里顿时一阵畅快,双手环抱,脖颈抬得高高,傲慢看着陆楷。
准确说,是姿势傲慢,心里却透着自己都没读懂的心虚。
可那又怎么样呢?她还是傲然看着陆楷,想看看他的反应。
陆楷果然一顿。
眼中有一些复杂的情绪流露出来。
是震惊吗?还是反驳不过的恼羞?梨歌努力去辨认那些情绪,
她想拿这件事举例来证明齐大非偶的危害,所以很在意陆总接下来要说的话。
可她什么都没有捕捉到。
“这泼红酒是那人没教养。”
就在梨歌误以为陆总被她吓住了之后,陆楷开口了,他起身,认认真真看向梨歌的眼睛,“可这里是一码归一码。”
“我还是觉得你不应该这么做。你不能以保护的名义剥夺牛眉犯错的权利。”
梨歌一震。
她的确想保护眉眉。
可是……
真的做错了吗?
梨歌不想多想,只板着脸下逐客令:“陆总,这是我们公司的事。您要是没什么事就请回吧。”
她不知道为什么闹起了别扭。
陆楷不再坚持,他走了两步,却停下了脚步。
“那个闹事人当晚就被父母知悉了所作所为,所以被训斥一顿,隔天就被推荐了塞林柯省一家寄宿学校,已经被送过去了。她家的制衣厂也因为环保问题开始停工整改,而且上游客户忽然开始催账款,现在正焦头烂额着呢。”
他说完就离开了公司。
梨歌呆若木鸡:陆总原来知道这件事?
她还以为陆总不知道呢……
被训斥,又被送到异国的寄宿制学校,这对骄纵惯了的富二代着实等同于流放。
莫名让梨歌觉得很解气。
不过……等等!
塞林柯省?
那是陆楷的母校所在省吧?
那这件事与他有关系吗?
难道是陆楷知道了当天发生的一切,所以立刻叫人通知女生父母,再出主意让霸凌者父母把她送过去?
环保、上游客户催账款,这些是不是都是陆总的手笔?
梨歌被自己超大脑洞吓到。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是真的吧?
第170章 荣昌猪养殖
应该是自己想多了吧?
梨歌想了想觉得可能性不大:
一来那家父母既然能教育出熊孩子, 那因为外人几句告状就教训自己孩子的可能性不大,或许是因为觉得在杭子安父亲跟前丢了脸所以才会训斥孩子;
二是环保问题……
因为环保设备花钱太大,所以不乏黑心老板违规排放, 这种只要被发现就必会被惩治,他们常在岸边走, 难免不被抓,这也许是巧合。
三嘛, 把熊孩子送到赛琳柯省,陆总虽然也在那个地方上学, 但也不见得跟那里的女生寄宿制学校熟悉。
好比梨歌在岷江市读书, 可她对岷江市其它学校根本一无所知。
也就不能听到赛琳柯省就觉得与陆总有关系。
综上, 这一切应该都是巧合。
最多就是陆总帮自己仗义执言跟熊孩子家长告状了, 后面所发生的一切应该是巧合?
倒不是梨歌质疑陆总的能力,而是她和陆总虽是朋友,但没道理为她做到这一步。
他那种身处高位的人最讲究明哲保身,怎么可能会为一个朋友做什么?
梨歌摇摇头, 把那些不着边际的怀疑都发散到空气中,转而开始办公。
杭子安火急火燎追到了渝市。
根据他半路要来的地址赶到了酒店前台, 正好碰到眉眉和桑坛在楼下的酒吧长廊里。
眉眉双脸涨得通红,急得直摆手。
杭子安误以为桑坛是非礼眉眉,一下急了, 当时就扶住了桑坛肩膀,把他狠狠扳过来就给了他一拳。
桑坛一头雾水,却也很快反应过来回敬一拳。
眉眉吓坏了,尖叫起来喊保安。
最后所有人坐在一起, 才知道桑坛想当场购买荣昌猪,眉眉却竭力主张跟公司请示。
桑坛觉得报备浪费时间, 会错过最佳养殖期。眉眉反对:“要是超预算车厘子那张嘴饶不了人。”
桑坛新入职公司还不知道车厘子的厉害,一心只从业务层面出发争执。
两人吵了起来,被赶来的杭子安误会。
这才有了上面一幕。
澄清误会,酒店工作人员撤走。
眉眉这才问杭子安:“你不应该给我们一个解释吗?”
杭子安耷拉着脑袋,没想到自己的表白是夹杂着道歉。
更让他郁闷的是眉眉听完后,当着桑坛的面认真拒绝了他,并且再次重申了自己在目前不想谈恋爱的想法。
并且气冲冲回了自己房间。
得,这回桑坛和杭子安两人都蔫了。
最后两位难兄难弟一起去楼下酒廊喝酒。
两人喝多了,杭子安忘记了刚才的恩怨,抱着桑坛哭。
桑坛拍拍他肩膀。
两人到最后互相抱着拉扯着回了房间,杭子安更是一口一个“哥哥”叫桑坛,鼻涕和泪抹了桑坛一袖子。
第二天两人已成好友。
让眉眉顿觉诡异,不过她不打算理会这两人疯人。
一人冷静过了头,揣着明白装糊涂,在她身边多年一声不吭;一人则莽撞过了头,炙热如一团不容拒绝的火。
她冷着脸,除了必要的工作交接,除此之外一句话都不跟两人说。
桑坛还好,毕竟两人还有共同工作。
杭子安就惨了,他又不是花不完的员工,眉眉不理他他连待下去的借口都没有。
只能跟着桑坛帮忙。
杭子安更加和桑坛同病相怜,像个尾巴缀在他们身后。一会记录小猪生长习性,一会在菜场帮忙拎猪肉。
晚上就和桑坛一起喝酒,力求一醉解千愁。
杭子安端着玻璃酒杯发呆,醉眼朦胧里问桑坛:“你说她为什么不愿意谈恋爱呢?”
桑坛没说话,一口就把酒闷掉:“跟我去打人,敢不敢?”
那有什么不敢的?
杭子安来劲。
两人连夜坐了飞机回到了岷江市。
怎么又回来啊?
杭子安纳闷,就见桑坛七绕八拐带他去了郊区的一个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