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思帷低头看自己的影子,心中暗自揣度着那个陌生的乞丐。
  不过总角之岁的孩童脸上却总带着一股子沉静的味道,乖巧而听话,叫人看了喜爱又心疼。
  身为修仙世家嫡出的长女,步思帷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接受大量的学习内容,家族内为了将她培养成一个配得上世族荣耀的门面,可谓是辛苦至极,但即便如此,年少的孩童心中总还是保留了几分天性的。
  就好比现在,她没有如那些弟子般去揣度那个陌生人的来意,也没有去在意那些有关天纵奇才的猜测,而只是暗暗兴奋地想:
  如果那位真的天赋异禀,是否说明她会拜在宗主的门下,那又是否说明,她将多出一个嫡系的小师妹?
  步思帷师承思齐宗的宗主付询,付询眼界广、性子严,这思齐宗又是修仙界第一大宗,因而他对收徒的要求极为苛刻。
  非天赋异禀者,不收。
  非心存纯善者,不收。
  非知礼节、明进退者,不收。
  这三条规矩下来,能入付询法眼之人只余寥寥。
  而在那些寥寥的人中,也就只有出身名门、品行兼优的步思帷最终入了付询座下。
  修仙界讲究嫡庶有别。庶系的同伴终究是庶系,无论她们再怎么敬仰步思帷,终究与嫡系宗主一脉出身的步思帷在心中隔了一层厚障壁。
  而步思帷,步思帷并不在意嫡庶,只是希望有一个能够与她说说心里话的闺中密友罢了。可就整个宗门乃至整个修仙界的大背景来看,她想达到这个目的,非找嫡系师姐妹不可。
  是而她期待与这个据说“天纵奇才”的、她未来可能的小师妹见面。
  她想。
  或许她们可以一起去学堂、一起挑灯夜读、一起练剑、一起尝试很多步思帷以前一个人从无法做到的事情,或许她们俩会如一对真正的姐妹一般,形影不离、亲密无间,而不是同家族中的庶妹、山门中的旁系对待步思帷一般貌恭而距远。
  孩童的心中被期待所塞满,就连脚步也不自觉快了许多。
  正殿就在眼前,但还没等她步入正殿行礼,掷地有声的语句就传入她耳中:
  “领受宗主好意,只是弟子已决意要入无情道。”
  一听见这句,步思帷的心瞬间变得拔凉拔凉的。
  无……情道?
  她?她不肯跟着师父修剑道吗?
  步思帷的脸一下变得苍白,身子摇晃了两下,终究是没承受住自己的师妹梦破碎这个打击,一不小心磕在了正殿的柱子上。
  也正是这一声响,让付询注意到了在正殿之外的自己唯一的亲传弟子。
  付询一副中年模样,留须,一双浓眉皱起,身上散发出一种身居高位者常有的压迫感,混合着他淡淡的修为上的压制,足以让整个正殿内一片寂静。
  他喝道:
  “怎么到了正殿不进来行礼,反而在门外逡巡!教与你的礼数难不成已尽数忘却!”
  他这一声喝,将整个殿内长老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步思帷的身上。
  他们的目光带着审视,如同无形的利剑一般扎在步思帷的身上,带来稍许刺痛。
  但步思帷没有在意这些,她只是端庄地走进门内,施了一礼,跪下说道:
  “弟子听闻有一天赋异禀者因着机缘来到我们思齐宗山门前,想来是天道之赠我思齐宗以礼,思及平日宗门上下的品格终于得天道认可,一时喜不自胜,不禁失了分寸,脚下踉跄了半分,还望师尊责我以牢记此刻失礼。”
  步思帷额头贴在冰凉的大理石上,虽看不见诸位师长的面容,但她也能感觉到室内的气息骤然轻松了半分。
  果不其然,付询的口气舒缓了下来:
  “念你仍怀稚童心性,此次便这样算了,责罚……就罚你抄写三遍《行己论》吧,小惩大诫。我同你父亲都对你抱有很高的期望,以后切记时刻端正己身,牢记一言一行都与宗门和家族的荣辱相挂钩,起身吧。”
  步思帷松了一口气,连忙应道:
  “是。”
  然后站到了付询的身后。
  这时她才有机会打量这位她本来可以拥有的小师妹。
  她叩着首,看不清面容,步思帷只能瞧见她破烂的衣衫和不卑不亢的姿态。
  “我问你,”
  付询的语气甚至可以说是温柔:
  “你是否真的想要修无情道。”
  能让刚刚被驳了面子的师父这般温柔,也不知道这女孩的天赋到底是有多高。
  步思帷在脑内快速思考着。
  如果被孟易觉听到了的话,她只会回她一句:
  “呵呵,我的天赋是你们整门、啊不、你们整个六界最高的!专门造出来修炼的身体见过没?见过没!很好,今天给你开了眼界了,感谢我吧!”
  但很明显孟易觉根本没有在意刚刚的那个小插曲,更别提听到步思帷的心声了。她只俯着首回答道:
  “这是弟子父母的遗愿,他们一生追求无情之道不得,只愿女儿能继承他们的遗志,以光耀门楣。”
  这一番话说的情深意切,着实把各位仙长都感动到了。
  怎会有如此孝顺的孩子,为了自己那任性的父母竟然甘愿抛弃这么好的根骨选择那几乎等同于送死的无情道。
  然而,在他们看不见的角落里,孟易觉偷偷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