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国神色自若,昂首挺胸,丝毫不惧皇帝的剑锋:“陛下,臣不是谁的忠臣,臣是大禹的忠臣,臣答应过先帝。只要臣活着一起日,便效忠大禹一日。”
“好好好,大禹的忠臣是吧?”皇帝气到发笑:“那你到地底下问问父皇,你是不是我们大禹的忠臣。”
说着剑往后推了推,随即一剑扎过去。
但是很快剑就被人一把抓住,再不能前进半分。
襄王一只手掐住剑刃,手掌被划破,顿时血流如注,但是他没有松手:“父皇。”
皇帝不敢相信的盯着他:“扶桑,连你也要背叛父皇?你可是父皇的亲儿子。”
他好不容易跟扶桑找回来点父子亲情。没想到啊,最后他的亲儿子,还是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父皇,儿臣不会背叛父皇的,哪怕是死,儿臣都是父皇的亲儿子。”襄王眼中含泪,跪在地上:“儿臣只是想解开父皇的心结,只有彻底清算了此案,父皇才能于心无愧,立足于天地之间。”
皇帝哪里还听得进去,狠狠心,直接把剑拉了回来,直接给襄王掌心划出一条很深的口子,再进半分,手都要废了。
“逆贼,全部都是逆贼,朕杀光你们。”皇帝状死封魔,一脚踹开襄王,推开相国,直奔前太子孤女。
“陛下……”
就在此时,一声响亮如铜钟的声音,从大殿之外传来。
所有人回首,就看到一个耄耋老者,身着一身白衣,长须白发,面目慈祥的屹立于大殿之外,仙风道骨,不近看,还真以为是仙人下凡。
他身侧,是一个面容清秀,身着道袍的国师。
柳晟看到他,立刻快步走过去,毕恭毕敬的跪下,叩首:“弟子拜见师傅。”
老者看着他,祥和的抬抬手:“晟儿,快起来。”
柳晟起来,行到他身侧,微微靠后站着。
老者依旧言笑晏晏,并没有被殿中血腥紧张的气氛所左右,缓步走进去,看见皇帝,也只是微微颔首:“陛下,多年不见,风采依旧。”
皇帝看到他,愣了好久,直到他开口,才认出他来:“老国师?”
老国师居然还活着?他都有一百三十岁了吧?
除了须发斑白之外,一切似乎都没有任何变化。
他隐退当年,已然有半仙之称,乃是两京法主,四帝国师,为大禹趋吉避凶,保百姓风调雨顺。
“正是老夫。”
皇帝看到他,如同见到菩萨,丢下手里的剑,冲过去抓住他的手:“老国师,你来得正好,这群逆贼,想要逼宫篡位,老国师救朕……”
老国师亲切的拉着他的手:“陛下莫慌,不如让老夫先为陛下算一卦。”
说着,就拉着皇帝的手,缓步朝皇位走去。
皇帝最信奉鬼神之说,老国师又是四帝国师,皇帝对他,可以说比对自己都信任。
于是由着他把自己拉到皇位上坐下,然后太监搬来桌椅,老国师就坐在皇帝对面,给他开了一卦。
老国师开卦,已经是几十年前了。
当时当今皇帝也还不是皇帝,曾跋山涉水的找他算过一卦,卦象提示,皇帝有帝王之像,却同室操戈,不得善终。
当时皇帝就把帝王之像听进去了,至于同室操戈、不得善终,他是半个字没听进去。
如今看老国师再次起卦,反而让他想起了数十年前的那副卦象。
同室操戈、不得善终……
说的不就是今日吗?
第312章 皇帝松口,襄王监国
想起数十年前老国师的卦象,皇帝冷汗潺潺,莫非朕今日真的要败了?
老国师卦象出。
《象》曰:风行天上,小畜。君子以懿文德。
初九,复自道,何其咎?吉。
九二,牵复,吉。
九三,舆说辐,夫妻反目。
六四,有孚,血去惕出,无咎。
九五,有孚挛如,富以其邻。
上九,既雨既处,尚德载。妇贞厉,月几望。君子征凶。
皇帝看着卦象,一脸懵逼,赶紧询问:“老国师,此卦何意?”
老国师捋了捋发白的胡须,笑着道:“回陛下,此卦主吉,讲的是人开始走错了路,后来又自己走回到正道上。人走正道,哪会有灾咎呢?自然是吉利的。”
皇帝乍一听此卦主吉,登时眉开眼笑,但是又一听,人开始走错了路?后来回到正道?
岂不是再说他当初就错了,现在需要纠正错误,方能趋避灾祸?
他有点难以接受,虽然他知道自己确实错了,但是……自古哪有皇帝认错的?
而且还是在他大权在握的时候,承认自己弑父杀兄,谋朝篡位?
老国师看他这副表情,便笑着道:“陛下还记得当初老夫给陛下的卦象吗?”
皇帝沉吟了半晌,最终还是咬了咬牙,点头道:“同室操戈、不得善终。”
老国师面容依旧和善:“本来陛下之命,早在数十年前已经定下。但不知为何前些日子,天象突变,这卦象便也跟着出现了变化,渐渐趋于平和。如今演变成吉卦,想来是有人为陛下逆天改命。”
老国师话音刚落,皇帝微微皱眉,似乎想到了什么,把目光落在了襄王的身上。
襄王依旧跪在殿中,目光虔诚的看着他。
皇帝盯着他看了很久很久,周围一片寂静,只有大家的呼吸声。
最后,他坚硬的心,终于软了下来,声音沙哑,很艰难的开口:“把请愿书,递上来。”
众人闻言,神色都是一凛,太监总管立刻跑过去,从宁溪手里接过请愿书,弯腰低头送到皇帝面前。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接过请愿书,慢慢的打开,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的同时,脑海中跳跃着他们的面容,瞬间将他拉回当初那场血腥的屠杀中。
他的手抖动得越来越厉害,最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啪”的一声合上了请愿书。
呼吸急促,浑身冷汗,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下去,头猛的一阵眩晕,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襄王眼疾手快,飞速冲上去扶住他,担忧的道:“父皇……”
皇帝好一会才缓过劲来,虚弱的抬头看着襄王,眼神复杂。
直到感受到手臂有一种湿湿热热的感觉,皇帝这才惊愕的低头看了一眼,襄王的手全是血,还在潺潺的往外流。
“扶桑……”皇帝终于反应过来,面带紧张之色:“来人,快宣太医。”
“父皇,儿臣无碍,不过是皮外伤。”襄王还是挺感动的,这个时候了,父皇还关心他。
皇帝愣了一下,忽然想起这些年,他在南疆征战沙场,应该受过很多伤吧?
“你告诉父皇,为何一定要现在翻案,为何不能等父皇百年之后,再翻?”
朕死了之后,他们想怎么翻就怎么翻。
襄王却恳切的道:“因为儿臣想救父皇,不管父皇信不信,儿臣此举,不为南宫邱明。不为宁溪,更不为自己,只为父皇。”
“儿臣已经没有母妃了,不能再没有父皇了,儿臣不想当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襄王说得诚恳,便是皇帝这样冷饮冷血的人,都在一刹那为之动容。
皇帝觉得他这话不假,为南宫邱明,没必要。毕竟他是朕的亲儿子,不可能为了一个外人,背叛朕。
为宁溪,更是无稽之谈,为他自己,他如此逼迫于朕,朕若是真的强硬一些,当场就能一刀把他砍了。
皇帝沉吟了许久,又望着满殿长跪不起的众臣跟一众大儒学者,终于还是闭上眼,松口道:“准了。”
众人闻言,皆是松了一口气,虽是抱着慷慨赴死的心。却也难免怕皇帝真的大开杀戒,杀尽天下人。
“陛下圣明。”众人齐齐叩拜。
最终皇帝写下了罪己诏,将当年的罪行一一袒露出来。并且自我忏悔,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下旨,死后不入皇陵。并且不再执政,让襄王监国,自己退守幕后。
事情到此,血雨腥风总算平息。
南宫邱明冤屈被彻底洗清,前太子孤女重新被册封为郡主,宁溪复位。
柳晟也请辞,这是襄王答应他的。
但襄王还是有点不甘心:“本王第一次监国,什么都不会,你就不能留下来帮我一段时间?”
柳晟笑:“殿下英明神武,如天神下凡,区区监国小事,如何能难倒殿下。”
襄王被他噎了一下,玛德,这个老腹黑,居然拿本王装逼的话来堵本王。
玩笑过后,柳晟还是很认真的给他建议:“殿下方才接手监国,自然万事开头难,殿下可以多多倚仗相国跟宁国舅。特别是相国,若是相国能为陛下分忧,陛下万事不愁。”
襄王见他都这么说了,也只能无奈的道:“那你什么时候启程?”
“现在。”
襄王皱眉:“这么快?你赶着去投胎呢?”
“赶着去追媳妇。”柳晟笑眯眯。
襄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堂堂太傅,位列三公,前途无量,位极人臣也是早晚的事情,居然被儿女情长绊住了手脚,下次若是还要循环,本王第一个弄死叶卿绾。”
柳晟知道他说笑话,便也由着他了:“臣告退,此番一别,恐无再见之日,殿下好生保重。”
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襄王看着他飘散离去的背影,心情非常不痛快。
柳晟是他此生唯一的至交好友,除了父皇,襄王最惦念的便是他。如今好友离去,此生不复相见,如何能不伤怀呢。
柳晟刚出宫门,国师跟老国师的马车已经在门口等他了。
他上马车,很高兴的唤了一句:“师傅。”
老国师笑容更甚:“晟儿,你离开师门多年,可算是想起师父这把老骨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