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丢在床边的手机每隔几秒钟就要震动个一两下, 江颂不知道是谁发来的消息,也懒得看, 躺在床上目光呆滞而空洞,像是让人抽干了灵魂。
  两个小时前,江颂接到了来自家里的一通电话,老妈哽咽疲惫的声音从听筒传来让江颂本就阴霾的情绪瞬间雪上加霜。
  老爸深更半夜忽然犯了心脏病,给老妈吓得够呛,六粒速效救心吃下去之后似乎没起什么太大效果整个人依旧面色惨白如纸呼吸困难头冒虚汗, 急得江妈妈深更半夜叫了救护车火急火燎赶往市医院。
  给江颂打电话的时候,江妈妈人正在医院急诊室的走廊内, 一听说她人在医院, 江颂的心瞬间就悬了起来。
  江爸爸在里面做检查, 医护人员来来往往, 江妈妈在哭,听得江颂呼吸都不太顺畅,连话也不敢多说。
  这几年江爸爸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 这一点江颂是知道的, 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甚至一度些害怕会突然接到家里面的电话, 甚至一直到现在这种症状都没太完全缓解。
  而今晚,噩梦当场照进了现实。
  手脚冰凉地举着电话目光凝滞着, 在经过了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难熬的等待过后,终于,江颂从电话那边听到一位女性温软柔和的声音传了过来,对江妈妈说:“阿姨别担心,叔叔常规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目前没什么大问题,但是因为叔叔先前有过病史所以明天得做进一步筛查。您这会儿先去给叔叔办住院,明天一早霍大夫来问诊。”
  “哎呀谢谢您谢谢您,真是太谢谢您了!”
  ……
  待到那名护士离开,江颂又小心谨慎地和老妈反复确认了情况。
  听着老妈的声音逐渐趋于平静,并且顺利地办完了住院预约明天了检查后,江颂又赶忙转了三万块钱过去算作是自己不能陪伴在父母身边时微不足道的弥补,最终那一颗悬着的心才得以稍稍落定。
  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放松,取而代之的便是那从里到外的无力感迅速席卷全身。
  江颂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挂断老妈电话的,只记得挂电话之前,老妈随口一句“小颂,记得照顾好自己,出门多穿衣服。”险些让江颂一直在眼眶中倔强着打转的泪水就这样开闸放水一般地流出来。
  是真挺想回家的,哪怕只能回去待上两天也好,和老爸老妈一起去逛逛超市,一家三口挤在小厨房里做饭,傍晚时分嗑着瓜子坐在沙发上,对着电视上无聊做作的婚恋综艺夸夸其谈……明明都不是什么太奢侈的愿望,甚至这明明就是江颂前十八年人生当中再平凡不过的每一天。
  但是现在不行了,队里行程排得又满又紧,别说两天,半天的时间都不会匀给他们。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是每个职业选手打从入队那天开始就必须要接受的宿命,江颂自知自己无权搞任何特殊,但是现在,他真是觉得有点撑不住了。
  战队新赛季公告下方乌烟瘴气的评论区,江颂基本上已经看了个遍,实话说江颂并不因此而感到任何意外。毕竟那是夏卿欢,对于某些狂热到已然有些疯魔的粉丝来说,夏卿欢复出却上不了首发这件事,或许比杀了他们还难受,他们总要找地方发泄,这些江颂都理解。
  可即便如此,有些言辞实在过于激烈低俗的评论也依旧还是引起了江颂一些心理上的不适,尤其是那些沾亲带故的辱骂,江颂是真的很想回怼上两句解解恨,让这帮人见识见识曾经在全亚服都享有盛名的素质怪的真实实力。
  金盆洗手退隐江湖从良多年,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感觉是时候该把自己失传已久的传统技艺拿出来操练操练了。
  但是转念又一想到之前任禹千叮咛万嘱咐过自己的那些话,江颂又不得不默默忍耐下来。
  【江颂,你现在是职业选手,是公众人物,你的一言一行不仅仅代表你自己也代表整个战队。】
  【像你这样的委屈,队里哪个选手没受过,你出道才满一年,接受不了很正常,但你总要慢慢开始学会适应。】
  【不去看,不去想,不在意,做好自己该做的,这不是什么难事,江颂你很聪明,这其中的利害你能想明白。】
  ……
  魔音灌耳,江颂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瞬间可能真的是让这个任禹给洗脑了,真的觉得自己对此无所谓了,看淡了,释怀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而现在,因着老妈的一通电话,先前那些被压抑的负面情绪顿时就被揉捏交融在了一起,如洪水猛兽一般顷刻间将江颂的吞没净尽,渣都不剩。
  原本心理上的不适不知为何竟转化成为了生理上的不适。
  或许是因为刚才惊惧过度而引发的后遗症,也可能只是单纯被网上那些骂得要多脏有多脏的极端分子给恶心到了,江颂忽然感觉自己有些想吐。
  从床上一跃而起跑去浴室对着洗手池干哕了两下,只是胃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吐不出。
  但是因着这阵呕吐的感觉,眼泪和鼻涕蓦地有点收不住了。
  整个狼狈得像是一只遍体鳞伤却无处躲藏的小兽,肩膀无助地颤抖着,脑海中是一片泥泞污浊的混沌,沼泽一般让江颂越是想挣脱就越是被反噬得更深。
  撑着洗手台的台面低着头,打开水龙头掬了捧水泼在脸上,一并弄湿的还有江颂额前的几缕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