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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了早膳,陆峮还有些依依不舍,崔檀令已经忍受不了了,他一个身高八尺的大男人,怎得比瞳哥儿还爱黏人?
“陛下快去忙吧,我一个人歇着便是。”
面对如此懂事又可爱的娇小姐,陆峮走出了昭阳殿还忍不住感叹,他们老陆家,真是娶到宝了!
心情极好的陆峮自觉有更多精力可以应付那群口蜜腹剑心机深沉的糟老头,却不料世家贵族的人看着那位常常黑着个俊脸的泥腿子陛下嘴角挂着的笑意,俱都感觉十分惊悚。
怎么,娶了崔公的女儿,如今就想卸磨杀驴一网打尽了吗?
陆峮倒是没这个意思,只要进行土地改革,少不得要多获取几位朝中重臣的支持。
眼看着下了朝,又被天子唤去紫宸殿议政的几位大臣里没有崔起缜的身影,先前还在揣度这泥腿子陛下是否要联合崔氏玩一出黑吃黑的把戏的大臣们又改变了主意。
“崔公,您可是陛下的泰山大人。这说到陛下的亲近之臣,您该赫然在列才是,怎么如今陛下议事,却不带上您?”
更有甚者,眼看在外崔起缜不受天子重视,已经在猜测那位新嫁入宫的皇后娘娘,是不是也不讨天子喜欢,只有日日独坐深宫,垂泪哀伤的份儿。
崔起缜对这些闲言一向是不予搭理的态度,眼看着他施施然走远了,朝臣们对视一眼,呸,个臭老头。
而那一厢被朝臣们猜测不受宠的皇后娘娘……正躺在床上补眠。
绿枝在外边儿守着,不许人来贸然喧哗,扰了娘子休息。
可崔檀令终究还是没有睡太久。
宫人来报,奚朝天子的淑妃,如今该唤一句长宁侯夫人的谢微音前来给皇后请安。
这人如今身份有些尴尬,昔日做天子淑妃时不受宠,如今长宁侯自己逃出了宫,却没带上她。宫中多是趋炎附势的宫人,见她如此,自然不会用心服侍。
谢微音无奈,只得在心腹宫人的建议下,鼓起勇气前来见崔檀令。
听说这位崔家三娘子在闺中时便是极温柔和善的性子,长安城中的贵女都爱与她玩儿。
谢微音垂首,透过水面看自己瘦削的脸和苍白的肤色,这样的她,有人喜欢才奇怪吧?
伺候她的宫人翡翠见她怔怔地看着昭阳殿庭院中的奇花异草,青石流水,心里边儿一酸,就是她们娘娘昔日做那软脚虾废帝的淑妃时,也没住过这么气派的宫殿。
做了长宁侯夫人本就降了一等,更别说那软脚虾净顾着自个儿逃了,竟然将她们娘娘丢在深宫里不闻不问!
翡翠越想越气,对着谢微音小声道:“娘娘,您这回可得机灵些!反正都要讨碗饭吃的,那软脚虾狠心至此,恨不得把您的碗都给踹翻了,您也别再心软了!男人靠不住,还是得靠一靠女人!”
话是这么说,但是……
谢微音自小就是个柔婉含羞的性子,不然被奚无声冷落了这么几年,落在旁的世家贵女身上,早就气得回娘家求父兄族长给她做主了,偏生她性子好,闷不吭声地忍了这么几年的委屈。
谢微音声音柔怯,像是缩在笼中的雀鸟:“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讨好皇后娘娘……”
翡翠一噎,给她出主意:“您就顺着皇后娘娘的话说,捧一捧她,多夸夸她就是。”
这样能行吗?
谢微音不知道,看着昭阳殿中的宫人恭敬地请了她们进去,深深呼了一口气,步伐缓慢地进了这座富丽堂皇的中宫大殿。
崔檀令在宫人们给她梳妆的时候便听她们说了谢微音的事。
她从前在家时每月总要去参加几个世家贵女举办的宴会,可从不去宫中参宴,与那位昔日的谢淑妃,如今的长宁侯夫人基本没有见过面。
饶是性子最稳重的绿枝听了这事也皱眉:“长宁侯这事儿做得不地道。”
便是再不喜欢那位夫人,两人先和离了再跑不行?
如今把人家撂在这般尴尬的境地,又算是个什么事儿?
相比于绿枝她们,在宫里伺候了不少日子的宫人们对这事儿显然了解得更多,见端丽冠绝的皇后娘娘眉头轻轻一挑,便知道她这是感兴趣的,忙将里头那些事儿都说给她听。
见她听够了,绿枝会意地叫她们退下:“娘娘?”
崔檀令听着这样一桩事,心中对谢微音生出几分同情:“绿枝,我有些后悔了。”
绿枝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不该给那人那么多金鱼儿。”金鱼儿不要紧,让她不高兴的是将好心给了不值得的人。
便是有再多苦衷,崔檀令也无法理解这种将妻妾丢在身后,只顾自己的人。
这样没有担当的人,难怪他们家的祖宗基业要没。
不知怎的,崔檀令又想起那个有着坚实臂膀的黑脸郎君。
他以后也会这样吗?
绿枝见她怔怔望着梳妆台上的一方铜镜出神,柔声提醒道:“娘娘,长宁侯夫人在侧殿等着您呢。”
算了,以后的事儿以后再烦恼。
崔檀令轻轻呼了一口气,好在卢夫人给她准备的那些秘法药膏很是管用,躺了小半日,她身上已经没什么不适了。
容光照人的美貌女郎款款而来,谢微音原是低着头的,见她杏黄绣迎春花裙摆下露出的绣鞋露出莹润明珠,眼中闪过一丝羡慕。
按礼见过皇后,谢微音有些紧张地看着崔檀令。
她生得可真好看。
“夫人因何来见本宫?”崔檀令示意她起身,被滋润得白里透粉的芙蓉靥上带着笑,见谢微音坐得僵直,又柔声道,“准备了些糕饼点心,也不知道合不合夫人的胃口。”
她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
谢微音点了点头:“多谢娘娘,贸然前来,希望没有打扰了您。”
左右她也没事儿,若她不来,崔檀令大抵会选择在榻上躺到陆峮回来。
谢微音这次来实在是因为心中害怕,便是奚无声再无视她,他也是自己名义上的夫婿。如今夫婿逃出了宫,她这么个弱女子在这宫闱之中身份尴尬,她的命运也像是被厚厚乌云掩盖着,瞧不清。
崔檀令很怜惜这位形如弱柳扶风的长宁侯夫人,正招呼着她吃点心用茶水,两人再闲谈一番,送些东西过去,叫宫人们不敢再轻视薄待她,如此便成了。
谢微音也是这么想的,可她没想到,这位皇后娘娘的性情这样好,她原本都做好低声下气的准备了,可是娘娘一点儿都没有瞧不起她的意思。
谢微音习惯性地低下头,笑了。
廊下忽有脚步声传来。
是个内侍来传话,说是前朝末位天子奚无声伙同了其余叛军势力,在南州自称‘奚朝正统’,俨然要与这坐镇长安城的新君叫板呢!
原本脸上还带着笑模样的谢微音霎时间白了脸,下一瞬,竟是直接昏了过去。
崔檀令眉头紧皱,男人,当真是害人不浅!
第25章 [vip] 第二十五章
今日的朝会说的重点并不是南州小朝廷的事儿。
“陛下意图更改赋税政策?”
说话的是个紫袍老头儿, 面上虽恭敬,神色间却颇有些倨傲,非是他瞧不起这泥腿子出身的新君, 而是此人所作所为实在太过鲁莽, 一看就没有自小习得权谋之术的世家贵族一般懂得运筹帷幄,统领大局。
“非是臣不赞同, 只是陛下方才登基, 天下战乱初平,朝廷养兵囤粮用以巩固统治,这些都是需要花费不少银钱的地方。”紫袍老头儿身子挺得比院子里的松柏还要直, “陛下须得知道,如今您掌管的不再是一方小院, 而是天下万民。贸贸然更改赋税,短期内的确能叫百姓对陛下生出归属之心, 可长此以往,弱军事, 即弱国力,此举不妥。”
这是在嘲讽他一个乡野猎户出身的泥腿子, 乍得了富贵,便昏了头,竟是为了在百姓之中博一个好名声, 好叫他这帝位来路不正的名号渐渐消弭, 这才做出这么一个决定来。
减税,减的是世家的钱袋子,富的却是这泥腿子陛下与平民百姓的荷包, 他们焉能同意?
那紫袍老头儿乃是正三品的右散骑常侍,行的是言谏之职, 前头奚朝数位天子都曾受过他的数落,没道理在这泥腿子陛下这儿就要嘴软了。
有他带头,其余朝臣也陆续表达了劝阻之意。
偏生高坐在龙椅之上的那人黑着一张俊脸,看起来改革之心已是不容动摇:“朕意已决!众卿不必多言!”
不必多言?那怎么行!
这泥腿子陛下是否还未真正领略到文臣的嘴上功夫?
紫袍老头儿怒了,率先出列又开始对着龙座上那位心机十分粗浅的泥腿子陛下说个不停。
陆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神情激愤,嘴巴一张一合,喷出不少沫子。
衣冠楚楚的名流朝臣为着自己的利益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有这样吵架的力气,想必他们去田里锄地也是一把好手。
看着面沉如水的天子眼帘半垂,似乎还在走神,紫袍老头儿出奇愤怒了,连先帝面对他时也断然不敢如此光明正大地溜号!
“陛下!”
紫袍老头儿奋力大喊一声,成功将太元殿中其他正在吵嘴的朝臣给吼闭嘴了,这才满意了些许,直直望向稳坐高台的陆峮,肃容道:“臣等如此行事,皆是为了劝阻陛下,莫要一意孤行!贸贸然改动赋税之策,定然是行不通的!”
陆峮哼了一声:“你说不行就不行?”
紫袍老头儿非常不高兴,再次强调:“陛下,此乃国事,事关天下人!万不可由着您的性子来。”
陆峮兴趣缺缺地应了一声,又将目光投向一直面无表情,身姿如松的崔起缜:“崔侍中以为如何?”
崔起缜出列,声音平静:“禀陛下,臣以为,眼下天下初定,理该匡扶农耕,安定民心。但赋税一事意义重大,即便陛下有心要改,也得从长计议才是,切不可操之过急。”
他的岳父说话也像是那些文绉绉的酸儒一般,恨不得十个字里两个都是四个字儿的成语。
陆峮面上仍是不太耐烦的模样,又接连点了几位位高权重的朝臣,无一例外,他们都在劝阻他不可立行赋税改革之事。
沈从瑾之流虽然是这一新朝的心腹之臣,但在崔起缜这等老狐狸面前还是嫩了些,说话亦不会引起什么重视。
御座上的天子似乎是被他们的接连劝导给烦住了,绷着脸冷冰冰地丢下一句:“这天下,到底是朕的,还是你们的?”
说着,便要起身离开。
几个老狐狸看得分明,天子故意扭了扭腚,腰间玄铁黄玉制成的虎符霎时晃了晃,发出格外冷冽的光泽。
众臣:……怎么就忘了,如今上边儿这位是从战场上真刀实剑拼出来的杀神呢?
听着身后朝臣齐齐跪下,口呼‘陛下息怒’的动静,趁着众人都埋着头不敢直视‘发怒中’的天子,陆峮那张俊美无俦的黑脸上顿时露出一个得意的笑。
下了朝会之后,陆峮仍板着一张脸,大步带风地回了紫宸殿。
沈从瑾看着他的背影,估摸着陛下应该是快憋不住了,想着不能在那群老狐狸面前笑出声来,这才跑得这般快。
想到方才那些老狐狸不得不僵着脸答应先行丈量土地,重登在册的事,沈从瑾就忍不住欣慰,他们陛下,可真是出息了,竟然都能反过来逼迫那群老狐狸主动达成了陛下所愿。
沈从瑾很好,连被那些自命不凡、世家出身的大臣丢眼刀子也不在意,只与从前就跟随陆峮的几个大臣一块儿往紫宸殿去了。
陛下今日十分出息,须得好好表扬才是!
可是沈从瑾他们到了紫宸殿,迎接他们的只有胡吉祥那个满脸堆笑的老内侍。
沈从瑾不解:“陛下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