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灼星迟疑地望着那只长着尖利指尖的小手,最终没有躲开。
小鲛人眼睛一亮,小心地伸出另一只手,双手抱起了谢灼星,照样用脸蛋蹭蹭他背后的毛毛,然后开心地说:“卡西米!”
谢灼星挂在她手上,羞赧得说不出话来:“不是毛荆刺胆……我真的不是刺胆。”
谢挽幽看了一会儿两只幼崽互动,询问封燃昼说:“汐岚的事,你怎么看?”
封燃昼望着仿佛傻掉的谢灼星,眯了眯眼,沉声道:“十有八九是神启捣的鬼。”
谢挽幽叹了口气:“如果是真的……这对穹渊他们来说,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如果一切都起源于一场骗局,那么汐岚对于穹渊的爱,会不会也是假的?
封燃昼揽住谢挽幽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十分肯定道:“无所谓骗不骗,对于那头蠢蛟来说,就算被骗,他也希望伴侣能活下来。”
封燃昼低下头,用温热的唇碰了碰谢挽幽的眼尾:“爱也好,恨也罢,只有活下来,才有重逢的希望。”
安顿好小鲛人后,他们一起去了第十七潭的小山丘。
汐岚的墓地就在小山丘上,穹渊父子不久前还在墓前祭拜过,而此刻,墓碑后多了一个黑漆漆的大坑,穹渊呆坐在坑边,双眼无神地望着大坑的方向,像是在凝视着一个深渊。
大雨倾盆而下,将刚挖出的新土冲刷得潮湿而泥泞。
一道雷光忽而闪过,谢挽幽走近,看到了坑中的棺材。
棺材的盖子被打开了,棺材里没有尸骨,没有陪葬物。
棺材,是空的。
第225章 消失之珠
谢挽幽见此, 心下不由一沉。
这口空棺,无疑证实了最坏的那个猜测。
谢挽幽看了一眼封燃昼,封燃昼替她撑着伞,目光沉沉, 显然对这幅场景意料之中。
他毕竟与神启交手过多次, 对神启的下作手段早已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或许在很早之前,他便确认了汐岚的卧底身份。
谢挽幽垂下眼,想起穹渊父子俩提起汐岚时的模样,忽而没来由地难过。她伸出手,摸了摸身旁谢灼星的脑袋。
透过雨幕,谢灼星看到了跪坐在墓碑旁边的小蛟, 他抿了抿唇,独自撑开一把伞, 握住伞柄,努力稳住伞不被大风吹飞, 迎着风雨走上前, 将伞撑在了小蛟的头顶。
小蛟浑身都被大雨淋湿了, 谢灼星为他挡住的这点风雨聊胜于无,可小蛟却有被这样的动作安抚到,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不争气地在小伙伴面前流下眼泪。
好在雨很大, 蛟大王流的眼泪没被任何人发现。
小蛟抱住谢灼星,又哭又笑:“小白,我娘亲没死, 她没有变成星星,她还活着!”
谢灼星一只手拽着伞柄, 一只手拍拍小蛟耸动的肩膀。
小蛟眼眶发红:“可是……可是为什么过了那么久,她一次也不来看看我,她是不是讨厌我,才会不来看我的?”
谢灼星摇了摇头,认真说:“不是的,她也可能是被人抓走,关在了一个地方,所以没有办法来找你们。”
“真的吗?”小蛟偷偷地吸了吸鼻子,水蒙蒙的眼睛里多了一点亮光。
谢灼星细细为他分析:“你娘亲是悄悄离开的,连你爹爹都不知道,但是你娘亲刚生下你,流了很多血,肯定很累也很痛,如果不是有人把她抓走,她一个人怎么偷偷离开?”
小蛟被谢灼星的逻辑说服了,愣愣地眨了眨眼,满心的难过转变为担忧,握拳道:“那我一定要赶紧找到娘亲,快点把她从坏蛋手里救出来!”
小蛟坚定的话语传到穹渊的耳中,使得他仿佛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穹渊死死瞪视着坑中的空棺,眼中逐渐染上血色。
他狠狠一拳,捣在了湿润的泥土里,得知真相的黑蛟,仰天发出愤怒的啸声。
他倏然站起,就要腾身化蛟,不管不顾地去寻找消失的伴侣,却被封燃昼牢牢按住:“你要去哪!”
穹渊怒声道:“我要把岚儿找回来!杀光带走她的人!”
封燃昼无情道:“没有一点线索,你想去哪里找她?”
穹渊神情空白了片刻,他的确不知道汐岚的下落。
在小蛟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眼底浮现出几分哀伤。
哪怕他再怎么迟钝,也察觉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地方。
可他不愿承认,也不愿细想。
他不愿去怀疑汐岚对他、以及对孩子的爱。
雨似乎下得更大了,穹渊走过去抱起小蛟,父子俩一同注视着墓碑,脸上俱是仿徨。
谢挽幽沉默片刻,开口道:“回去吧,如果我猜得没错……我大概知道她在哪里。”
……
这一天,蓬莱岛上疾风骤雨,直到深夜时分才稍稍停歇。
窗外怒号的狂风渐弱,谢灼星却睡不着觉了,小小的身影辗转反侧片刻,最终还是坐了起来。
谢灼星灵巧地从床上爬下去,给自己穿好鞋子,刚要推门出去,就看到外面浓墨般的黑暗。
他迟疑了一会儿,回身提起之前在莲城买的莲花灯,指尖燃起小小的一簇火花,点燃了灯芯,这才提着灯出了门。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漫无边际地在檐下行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娘亲所在的书房外。
书房的灯还亮着,这么晚了,娘亲还有事情要做。
谢灼星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远远地望了一会儿,没有再靠近。
就在谢灼星站在原地出神的时候,他听觉灵敏的耳朵忽而捕捉到了一道轻微的水声。
谢灼星循着声音走到池边,努力地踮起脚尖,趴在白玉护栏上,警惕地往水里看。
池中的莲叶忽而被分开,露出一个小脑袋。
小鲛人仰头看着他,歪了歪头,眼神无辜:“呱?”
谢灼星:“……”
谢灼星挠了挠头,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你怎么在这里?”
他明明记得,娘亲把小鲛人暂时安置在了一个大木桶里,可现在,她怎么会出现在池塘里?
小鲛人见此,翘起鱼尾,用手揪住尾巴尖,然后做了个鱼鱼祟祟的动作。
谢灼星似懂非懂,猜测道:“你是偷偷跑到这里的?”
小鲛人叉腰,骄傲点头。
谢灼星看着她的尾巴,欲言又止,想不通她是如何用尾巴移动了这么远。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谢灼星心中装了一点事,反正睡不着,见小鲛人还醒着,便想跟她说一会儿话。
池边有一个向下的台阶,谢灼星提着灯走下去,坐在了最后第二个台阶上,把灯放在脚边,托着下巴作忧愁状。
小鲛人游过来,撑着台阶爬上来,坐在了他的身边,随意地把胖乎乎的海蓝色尾巴泡在了池水里,惬意地眯起眼睛。
她很快注意到了那只造型漂亮的莲花灯,便托到手里新奇地看,一不小心,就被灯中燃烧的火焰灼伤了手。
小鲛人吓了一跳,一掌拍下去,火焰就熄灭了。
原本被火光驱散的黑暗又重新围拢过来,将他们包裹其中。
小鲛人感觉自己做了错事,乖觉地把莲花灯往谢灼星那边递。
谢灼星摇了摇头,无奈用指尖的火焰点燃灯芯,这次小鲛人不看莲花灯了,只顾着抓着他的手指看。
谢灼星见她好奇,就变出一簇火焰,小鲛人凑过来吹了一口,火焰晃了晃,没有熄灭,小鲛人瞪着那簇火,歪头思忖片刻,忽而有了新主意,一把将谢灼星的手指按进了水里。
“噗嗤”一声,那簇火苗就这么熄灭了。
小鲛人拍拍胸脯,松了一口气,水里的尾巴惬意地晃了晃。
谢灼星:“……”
谢灼星有点想不通小鲛人的脑袋里在想什么,好不容易才憋住没有问,小鲛人这时反倒主动开口:“你,不开心吗?”
她说的仍是鲛人语言,落在谢灼星耳中,跟寻常说话无疑。
谢灼星想了想,失落道:“我娘亲就要去一个很危险的地方了,我很担心她。”
小鲛人:“一起去,保护她呀。”
谢灼星摇头:“我娘亲说,如果我被那个地方的人发现,就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小鲛人苦恼地想了想:“那你……变一个样子?”
谢灼星揉了揉脸:“变不了——就像毛荆刺胆,刺胆是变不成鱼的。”
小鲛人听了,学着他托着下巴,满脸严肃地盯着水面看。
谢灼星轻声说:“我娘亲说,黑蛋的娘亲可能也在那个地方,她这次过去,会帮黑蛋找一找他的娘亲——对了,黑蛋就是今天跟我一起救你的黑蛟,我的好朋友。”
小鲛人点点头:“呱。”
谢灼星抱住膝盖:“自从来了修真界以后,我娘亲越来越忙了,她要做好多事,还要面对好多坏人,如果我再厉害点就好了,娘亲是不是就不用那么累了。”
小鲛人闻言,也郁闷了,她不知想起了什么,用尾巴愤愤拍了拍水面:“小刺胆,世界上的坏人太多了,就算你变得再厉害,也打不过所有坏人!”
谢灼星猝不及防被水花溅了一脸,刚生出的惆怅都被浇没了:“……”
谢灼星抹了一把脸,也顾不上纠正她对自己的称呼了,好奇地询问小鲛人:“你身上的伤是坏人留下的吗?”
“对呀,”小鲛人点点头,抬起尾巴看了一眼,习以为常道:“入侵者想要伤害王的臣民,这是我英勇作战的证明。”
谢灼星正想问入侵者是谁,小鲛人却话题一转,忽然严肃地转头,鼓着脸问他:“陆地刺胆,你什么时候把欠我的东西还给我?”
谢灼星:“?”
谢灼星:“??”
话题转变得太离谱了,谢灼星懵了懵,半晌才反应过来,满脸疑惑地问道:“我之前从没见过你,怎么会欠你东西?”
小鲛人没回答,她伸手在虚空一抓,抓住了一条海蓝色的丝线。
谢灼星沿着那条蜿蜒曲折的丝线往下看,发现丝线的尾端居然连接着自己的心口!
谢灼星惊讶地低头摸了一下,指尖穿过虚无的海蓝丝线,什么也没摸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