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皇帝也别想阻止。
嘉和帝忍着暴怒,深呼吸了几口气,盯着司羡元看了又看。金銮殿安静极了,外面天色还是黑的,殿内仆从乌泱泱跪了一地。
终于,在明窈觉得空气要窒息的时候,嘉和帝对郑公公道:“去把幺幺的庚帖拿来。”
郑公公躬身,大气都不敢喘道:“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郑公公气喘吁吁地赶了回来,把黑檀木匣呈上来道:“陛下,公主的庚帖。”
嘉和帝闭着眼,忍着火气道:“给他。”
郑公公低着头走下去,把木匣交给司羡元。
司羡元站直身子理好袍角,接过木匣打开看了看,合上满意道:“谢陛下圣恩。”
后面的私卫上前一步把木匣交给郑公公,道:“此木匣暂押在公主殿下的宫里,请郑公公交予公主。”
郑公公走过来把木匣给明窈,明窈不知该不该收,正犹豫着,嘉和帝睁开眼看她,冷哼道:“收着,别还给他!拿走你的庚帖,你难不成连这点信物也不要?”
明窈顺从地接过木匣,捧在怀里掂了掂,契书和手令并不轻,有种沉甸甸的实感。
郑公公忍不住凑近小声提醒:“公主可要把它保存好了,大司马府邸的一些地契钱票和文书手令都珍贵的很,不是谁都能接触到的。”
明窈知晓此物贵重,听郑公公提醒后又对它的价值更高估一层,回道:“谢谢公公,幺幺知道了。”
“既然如此,臣就不多留了,国宴时臣定会准时赴宴。”
司羡元收好木匣,颔首行了一礼,又朝着明窈深深看了一眼,转身离开金銮殿。
待他走后,嘉和帝忍不住又捶了一下扶手,骂骂咧咧道:“这个混账!这时候出宫,他生怕京城的人不知道!”
他看了看旁边亭亭玉立国色天香的女儿,又气得半死道:“被他占便宜了!”
郑公公满脸堆笑地去哄陛下。
明窈有些心绪繁乱,司羡元这般开门见山是她没想到的。嘉和帝心情不美妙,打发她回去补觉,明窈道别,踏着薄雪夜色随内侍回了昭羽宫。
宫女立刻迎上来,方才金銮殿的事情整个皇宫都传遍了,等到今日国宴开始,想必整个京城都会知晓公主殿下已经被盖上大司马的“印戳”了。
不过大司马拿这些东西来交换庚帖一时说不上来是谁吃亏,宫女也是心情复杂,迎着明窈进屋后就把煮好的姜汤端过来。
“公主,隆冬夜间寒冷,适逢化雪,容易受凉,您喝点姜汤捂捂。”
明窈放下木匣,接过来一口口喝着,喝完之后她想起了什么,又把木匣拿过来,轻轻打开。
木匣里面放着几枚手令牌,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她翻了翻,下面压着一摞契书,有钱庄票据有地田契文。
她好奇地拿出来看了几个,不禁咋舌,这才知晓司羡元竟然拥有这么多别庄别院。
宫女忍不住道:“公主,这些东西值钱得很呢,您可要好好收着。”
“嗯。”这会明窈真切地明白了这普通木匣的重要性,咕哝道:“怎么感觉我也没有吃亏。”
“那是自然。”
宫女捂嘴笑道:“不然陛下再生气也不会同意把庚帖给他的。”
她左右看了看,不敢议论陛下,只含糊地说道:“公主不必过于忧心,虽然大司马是个宦官,但陛下不傻,他如此疼爱您,定然是想好了才会同意交出庚帖。”
明窈点了点头,又有点头疼,道:“国宴上怎么办呀,整个京城都会知晓的。”
宫女想了想,道:“依奴婢拙见,大司马会把这件事情处理好的。大司马很宠爱公主的。”
明窈不知道她从哪里看出来司羡元宠爱自己的,但她自己也隐隐有这种感觉,嘀咕道:“那幺幺就原谅他吧。”
那件美色的事情,她便不追问他了。
她欲把木匣合上,看到一沓契条角落放着一枚红豆,眼睛不禁瞪大了。在宫女看到之前她啪的一下把木匣合上。
宫女没有察觉,把喝完的姜汤碗端过来,催着明窈去睡觉,临走前小声问道:“公主,奴婢斗胆想问,您对于大司马是什么感觉呀?”
明窈一时没答上来,她带着木匣回到屋子,在无人之时把红豆拿出来,放在烛灯下仔细端详。
司羡元一向是坦荡直接的人,却没想到会在这样重要的木匣里面夹着一枚红豆。她知道红豆代表什么,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
没想到他也会这么婉转地表达,既含蓄,又直接,明窈心情好了起来,悄悄把红豆放进木匣藏进雕花橱柜里。
嗯……她对大司马是什么感觉呢?
明窈觉得这个想法渐渐清晰起来。
大概就是——他送给她一颗红豆,她想把红豆种进土壤里,待它结出果实,再一一采摘,装一大兜子跑过去捧给他——
这种感觉吧。
第81章
国宴筹备了许久, 所以哪怕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它还是如期举行了。
天光大亮,明窈没能睡很久就再次爬起来, 换衣梳妆打扮样样不落。
思及司羡元把庚帖都带走了, 明窈问正在给她挽发髻的宫女道:“等会宫宴还要相看驸马吗?”
宫女道:“陛下没说, 不过应当与最开始的安排不一样了。”
明窈心情好了起来, 这倒是个好消息。
打扮好之后明窈就朝着大明宫殿走去,宫宴是在这里举行的。不过她没能到达宫殿就被内侍拦了下来。
内侍道:“公主,大司马正在前头等您。”
明窈懵了一下,两个时辰前她和司羡元才刚见过, 他怎么还敢来。
跟着内侍看到司羡元后,明窈顿住脚步。司羡元皱了下眉, 走过来摸了下她的手道:“穿这么少, 你不嫌冷?”
明窈一下子就忘记自己要说什么,道:“尚衣局拿来的衣裳,等会国宴上要穿的。”
“穿给那些来赴宴的年轻公子看?”司羡元轻嗤一声, 解下身上的玄色氅衣披在她身上,又从身后太监手里拿了个暖手里递给她, 道:“拿着。”
明窈接过手炉,他没再松手, 摩挲了下她柔软冰凉的手指。
明窈微微挣了下,没挣开, 假意生气道:“父皇看到了又要说你。”
司羡元无所谓地笑道:“庚帖都给我了, 他还能相看谁?你只能是我的。”
明窈简直拿他没办法,用力抽出手, 娇声哼气道:“幺幺又不是你的物件。父皇还没同意呢,庚帖给你也不代表什么。”
司羡元又牵住她的手往前走, 淡淡道:“你同意不就行了吗。”
明窈拔高声音道:“幺幺也没同意!”
司羡元道:“那你牵我的手干什么。”
明窈惊呆了,她甩开他好几次了,明明是他锲而不舍地过来拉着她。
“你这个无赖!”她彻底气着了,甩开他的手加快脚步往大明宫走。
“嗯,是我想牵你,这段时间忙,我都好久没见你了。”
司羡元说着,自然而然地拉住她,不忘道:“你怎么这般娇气,说也说不得。”
明窈心里犯嘀咕,谁娇气了,就知道冤枉她。她不高兴道:“你就是忙着被送美色。”
司羡元有些意外,看了看她气鼓鼓的笑脸,好笑道:“你知道这件事?”
明窈忍不住来气,哼道:“京城都传遍了!说有人送了个美色在司府门口。”
司羡元扯唇嗯了声,面色不太好看,一时没答话。
明窈等了一会也没等他回答,抬头瞅他一眼,见他眸色微沉,像是在想着什么,情绪不太高的样子。
本以为他会给她解释,但没想到他会是这副表情,明窈懵道:“你怎么……怎么这个反应。”
司羡元目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他第一时间下令封口,可这件事情还是传得人尽皆知,背后一定有人在捣鬼。他没什么害怕的人和事,沙场和朝堂都走过,可如今人人皆知司府唯一的执掌人、当朝大司马有了软肋。
那个和她七八分像的女子,堂而皇之送到司府门口,这不止是试探,更是明晃晃的挑衅。
“她长得与你有点像,我看着不痛快。”
前面就是大明宫了,远远的能看到席间满座,司羡元云淡风轻地一语带过,“我没收美色,我把她杀了。”
明窈震惊地啊了声,她没想到会是这样,讷讷不知说什么。看到大明宫殿就在身前,她急忙住了口,正了正神色与司羡元一前一后进入殿内。
大殿安静一瞬,数道目光齐刷刷看过来。
明窈下意识挺直背脊拉开与司羡元的距离,没想到司羡元一把抓住她的手,接过暖手炉送她来到前首席位坐下,把暖手炉塞给她,垂眸叮嘱不许吃凉的东西,等结束了还要等他一起走。
他与她离得近,中间只隔了两张皇子的坐案。
察觉到越来越多的视线在打量这边,明窈忙道“知道了”,生怕他再做更多亲昵的事情,连推带搡地把他赶走。
作为宦官之首,司羡元这番行为立刻引起议论,群臣公子们本来就是冲着公主来的,如今看到这一幕开始犹豫该不该上前跟公主打招呼。
大司马权不权势的已经不重要了,夜里他擅闯皇宫的事情传遍京城,所有人都心情复杂得很。没想到不近美色的司大人会相中公主,更没想到他作为宦官竟然敢这般做。
司羡元神情冷淡,似是没察觉诸多目光的探寻,悠然自在地理了理衣袍坐下来。
不少老臣都面色难看。
与一些年轻臣子相比,他们思想更为保守,认为宦官只能与非清白女子对食,与公主狎玩就是一种亵渎。
这时一身明黄龙袍踏进宫殿,打量的视线和议论顿时止住。臣子们等着陛下落座,不少人张着脖子等着看陛下的反应。
听闻夜里陛下急匆匆去拦大司马,当场发了好一通脾气,还直言让大司马跪下。众人不好奇是假的,他们想看陛下和大司马是怎么吵起来甚至打起来的。
等着等着也没见陛下反应,丝竹声悠悠响起,歌姬舞女鱼贯而入,嘉和帝像是没看到底下众人的反应一般,淡然说了一会场面话,宣布开席。
众人都微微一愣,看了看温顺乖巧吃鹅肉的公主,又看了看正在倒酒的大司马,最后看向四平八稳的皇上。
怎么……就这?
夜里大司马进宫举京围观,沸沸扬扬议论了一早上。宦官抢夺公主的戏码可不多,他们还想看看驸马之位今日还相不相看呢,结果就这?!
有一位两朝老臣绷着脸,终于绷不住,霍地起身道:“陛下!关于今日夜里的事情您不说几句吗?大司马擅自进宫,无视朝纲、胆大妄为,狎玩公主、蔑视皇权,他不过一介阉人,您就这样允他辱公主清白?他这就是亵渎!”
他气得面色涨红,一把年纪了精神矍铄,声音洪亮,字字抨击。
这话立刻就引起了群臣响应。
他们是冲着公主的驸马之位来的,就等着今日给自家儿子们争一争,大司马突然横插一脚算什么事?他不算男人,又不能娶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