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舒适又低调的马车赵灵素尚能勉强接受,今日这简陋的驴车可把她颠得够呛。她当即下定决心,解决买房事宜后的第二件大事就是买一匹良驹,如此,她以后出行便能自己骑马了。
前世有段时间她对马术很感兴趣,恶补了一番。可惜后面她又迷上了赛艇,再没有精进马术,但寻常骑驾还是没问题的。
一番周折,三人还算顺利地抵达城西坊市。
灵素先带着二人寻到记忆中的那间成衣店,取走了那日定做的“内衣”。裁缝手艺了得,赵灵素对这几套手工刺绣内衣很是满意。
坊市里鱼龙混杂,三人又走了一会儿,寒露便提议让赵灵素守在一间茶馆内等待,由她和小满去联系房牙子即可,反正小姐的要求她们已经知晓了。
赵灵素知道自己的容貌容易惹祸,也不想再经历上次那样的惊心动魄,便老老实实地待在茶馆二楼的雅座等待。小二很快端来一壶麦茶与一盘糕点,赵灵素饮用时都小心谨慎不敢摘下帷帽。
一楼有说书人,赵灵素落座时下面刚好讲完一出,众人叫好打赏声不断。
茶水不错,糕点味道一般。她一边用茶,一边偷听楼下客人谈天说地,其中一桌人的对话引起了她的注意。
“……依我看,那萧延康名不副实,是个心狠手辣之徒。”
“王兄何出此言?”
“我听说,他每拿下一座城池,从不禁止麾下士兵杀砸抢掠,死伤无数啊!”
“那又有什么问题?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付这异族人当然要用雷霆手段,萧将军此举有何不妥?”
“欸,这话不对。既然已归顺于我大乾,就是我大乾治下子民,怎能容他如此猖狂践踏?!”
“你说的轻巧!不砸不抢,士兵吃什么?萧将军旗下十万兵马,都是壮小伙子,每日开销必然惊人,抢掠也是无奈之举啊!”
“我看明明就是他萧延康贪图富贵!他这次回京,运送战利品的车队十里不绝。这还只是明面上的,暗中进了他个人腰包的只多不少!”
“王兄慎言!京都这么多达官贵人,萧将军府的做派可绝对算不上奢靡。”
“正是!况且萧将军并非那等不学无术之徒,若不是老侯爷突然离世,他未必不能金榜题名。”
“他本也是个读书人啊,如今却成了喊打喊杀的武将,真是造化弄人。”
“说得好听!他现在还不是要承袭老侯爷的爵位吗?圣旨都颁到他府里了!而且他那宝贝儿子萧景珩(heng 二声),更是个才疏学浅的纨绔子弟——连国子监都进不去!只能退而求其次,去了那白马书院。”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白马书院如何就是‘其次’了?”
“这……”
“哈哈哈,王兄,你忘了,张兄他就是从白马书院出来的!”
“哎呀,瞧我这嘴!怪我怪我!我自罚三杯,张兄莫要见怪!”
“……”
赵灵素听得有趣。
萧延康目前是长安百姓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今日听起来,大家对他的评价毁誉参半,有点后世“黑红明星”的待遇。
此人一方面对自己帮助颇多,一方面据说曾“血洗数座城池”……还真是,让人无法置评。
待说书人又讲完一回后,寒露和小满回到茶馆,带来一个不算好的消息。
“奴婢问了好几个牙子,他们都说秋闱将至,空房子几乎都被考生们租去了,所以最近长安城中房子紧俏,可不好找。”
“小姐也不必太担心,奴婢已经让他们留意着了,待秋闱过了我们再来问就是。”
“也只好这样了。”赵灵素无奈。
既然如此,自己更该跟萧延康赔个不是,尤其上次还信誓旦旦说要尽快搬走,现在又不知道要再在人家家里待多久……这脸打的,她在心里自嘲。
择日不如撞日,好不容易进城一次,赵灵素决定今天就去找他一趟。
几人先在茶馆用了餐食,后一路问询,来到将军府所在街区。此处多为高门广院,路上不时有广仆簇拥的车马经过,秩序井然;往来行人的风貌也更气定神闲,很是体面。
将军府的青瓦白墙与周遭的奢侈门户相比,显得格外低调。大门两侧的鱼肚白大理石上,镌刻出两道笔走龙蛇的草书对联,书:犹龙紫气当前现,旋马将风奕世存。
字迹曲折粗狂,霸气磅礴。
三人看着这威严大门,心里直嘀咕。赵灵素意识到自己犯了个蠢:这将军门庭,岂是任人即进即出的?
要不要去敲门?主仆三个站在不远处的榆树下犹豫不决。进退维谷间,大门忽然被人拉开,走出一个穿侍卫服的熟悉身影,正是多日不见的萧铳。
自那日为萧铳所救,赵灵素就再也没见过他。其实本应感谢人家一番,但他却托萧延康来提亲,着实惊到了她。此时再遇见,赵灵素本想装没看到,萧铳却仿佛一眼就认出她似的,径直朝她走来。
“灵素姑娘?”
“……萧大哥。”
萧铳停在她身前三步远,目光扫过跟在赵灵素左右、一脸好奇的寒露和小满。赵灵素拍拍二人的手,让她们后退几步等待。
“灵素姑娘,上次是我不对,唐突到你,我给你赔个不是。”
树叶筛出的光斑落了高挺青年满身。透过帷帽,赵灵素觉得,萧铳似乎比之前看起来要憔悴颓废一些。
“萧大哥千万别这么说。那日多亏得你出手相救,我都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你呢!”
“不不,若是我再谨慎点,也不会……”
他不想再提及这龌龊事,转问道:“你今日来这里,有什么要紧事吗?”
“倒没什么急事。只是最近房子不好找,少不得又要在萧将军那处院子里多叨扰些时日,特意来赔个不是。”
“原来如此。”萧铳颔首道:“将军这会儿不在府中,要不我先将你们领进去等待?”
“不用、不用了,本也不急。”赵灵素连忙拒绝,想了想,说:“不知能否麻烦萧大哥将此事与将军知会一声?如此,我就不必再过来了。”
萧铳自然点头应下。
“萧大哥又帮我一回,我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
这话说出口赵灵素就觉得不妥——萧铳想要什么她难道不知道吗?自己这么说也太过虚伪。
“不必如此,不过随手小事罢了。”
两人一时陷入沉默。
萧铳勉强挤出个笑,指了指她握在手里的折扇,道:“我瞧这扇子就不错。你若一定要谢我,不如就把这柄扇子送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