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爬到冰室的石门前,那门却缓缓关上了。
  最终只剩下那地面上一滩灰烬。
  御云峰上空的血雨停止了,天际的昏色被划开了一条口子,透亮起来。
  空中曼舞的微弱萤火是生魂坠陨后留存的余光。
  祝如疏那份歪歪扭扭的名单上,最后一个名字也能划去了。
  至此。
  当初曾参与过阑珊处的人全部死去,修道界的上层血液也被这场猩红的血雨尽数洗涤干净。
  作恶的恶果终究会反噬。
  那些踩着旁人尸骨坐上去的位置,最终被人们合力拉下所谓的用鲜血淋漓作为香火供奉的神坛。
  他们所要讨伐的一切都结束了,所有人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在场曾经是蝶的女子团报在一起,喜极而泣。
  *
  牧如景看着那渐渐泛白的天空,看着曾被旁人奉上神坛的人被众人合力拉了下来。
  他的骨血被人踩碎,终将撒于大地,归于尘嚣。
  牧如景神色茫然,失魂落魄地往后退了两步,他有些踉跄,转身顺着下山的路不停往下跑。
  他这般往日里如此在意自己形象的人,竟也会像发疯不要命般,顺着蜿蜒的山路往下跑。
  纵然摔在地上,摔得浑身都是伤,衣裳都脏兮兮的,他也像是置若罔闻,拍都不曾拍一下,就算遇到上山的其他门派之人,他也只是苍茫地望着远处,步履蹒跚,破开人群不停地跑。
  到房中后,他蓦然推门而入,将房门从里面紧紧锁上了。
  见着满屋的女子画像,他这才宛若回家一般,蓦然松一口气。
  桌上还摆着未画完的画像。
  那女子的朱唇上还差一笔胭脂色。
  他颤巍巍上前,将笔握在手中,却比平日里都抖了半分。
  牧如景提手一笔,那嫣红却划破了粗粝的纸张,将那女子的脸划破了,只留下一道无比鲜红的痕迹。
  他心中却多了几分慌乱,想要将那红痕不久回来,却将桌上的焚香碰倒了,那焚香的火星顺着地面一路滚到散落在地上的画卷上,一时间屋中火光渐起。
  牧如景却像是不知晓,只是一心想着如何去补救。
  火光将屋子点了个透亮,冲天的火光就连屋外的弟子都有所察觉。
  他们在屋外拍着门。
  “师父!师父!屋内可是有何物燃了!”
  “叩叩叩——”
  牧如景手下的动作小心翼翼,却如何都修补不会来那一笔的沟壑。
  他抬眸,异常愤怒地朝屋外喊着。
  “你们都给我滚!不要妨碍我!”
  “你们不要妨碍我…我修不好了…修不好了…”
  他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抖,最终那薄薄的纸张被他撕烂在手中,画卷上的女人笑意被周遭恶火瞬间吞没。
  牧如景这才回望屋中漫天的大火。
  他忽然状若癫狂,仰天大笑一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知节被他所作之事反噬。
  他自己因为一步踩错,也失去了最爱之人。
  这也是他的因循果报。
  牧如景身在火海中。
  他好似看到了那年阑珊处中,众人为了逃命以自身为燃料,燃烧起的,那场熊熊大火。
  无数蝴蝶的翅膀被折断在其中。
  他眼中倒映着屋中的火光,他好似在漫天的画卷,在火光中看看了当年的场景。
  孟青竹在火光中翩翩起舞,牧如景的眼睛随着那身影远去,他步步踩入火光中,追随着孟青竹烧得灰飞烟灭。
  他终于替她报仇了。
  *
  【恭喜宿主!完成了最终的任务!】
  林鹭的脑子里又响起了劈里啪啦的电子爆竹音。
  【即将脱离灵体——返回现实世界。】
  【等等——】
  林鹭叫停了系统。
  系统问道:【宿主还有什么困惑吗?】
  林鹭的眼睛一直看着不远处一动不动的祝如疏,她很想过去,但是动了动身体实在是起不来。
  【我有话…一定要跟祝如疏说。】
  林鹭又说。
  【我记得祝如疏也是反派,如果我就这样会现实世界中,等以后如果祝如疏把男女主角杀了,我是不是就算回去了也会被算作任务失败?】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好像在理解她话里的意思。
  片刻后。
  【是的宿主。】
  林鹭听此,心中松了一口气。
  【所以我申请再停留一段时间,我有必要给祝如疏留下一个念想,不然我真的无法保证他之后会做出什么事。】
  系统说。
  【稍等,正在向上级发出信号请求。】
  【滴—宿主的申请已通过,但是仅能留存一个月的时间,如果未能成功,后续男二如果把男女主杀了,宿主还是需要付出代价。系统这边建议宿主可以尝试将祝如疏杀了,可以一劳永逸。】
  林鹭几乎是皱着眉喊停。
  【停——】
  【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退出系统大屏幕以后,林鹭神色有些复杂,究竟是真的不想因此被判定失败还是对祝如疏存有私心,舍不得他,她真的说不上来。
  夏蝉衣和萧蓉忧匆匆围了上来。
  “将小鹭带回我那处疗伤吧?”
  林鹭不知怎么夏蝉衣也叫上她小鹭了。
  林鹭被萧蓉扶起来说:“姐姐们能不能先去帮我看看祝如疏,他比我伤得更重。”
  萧蓉眼中当然只有自家宗主,而夏蝉衣眼中就容不下男的,面前有男的在她眼中也像是自动打码了一般。
  自然这二人谁也没见着旁边的祝如疏。
  林鹭头疼,这么大一个人,竟然就她一个人记得。
  谁知祝如疏竟自己扶着剑站起来了,只是身影还有几分摇摇晃晃。
  他刚起身,那腹部的污血就在不停地往下流。
  少年面色苍白如纸,腹部又如此大一个骷髅。
  几乎见者都会觉得,下一刻可能他就得入土为安了。
  就是林鹭见着都觉得毛骨悚然。
  林鹭刚开口话还未曾说完,祝如疏竟将她抱了起来。
  “夏姐姐—”
  少年的身上都是血,却越过人群执意要将她带走。
  夏蝉衣见状有些生气,她平生最是讨厌不听话的病人了!
  “这样你们二人都会死的!”
  少年神色苍白,却尤其执拗地,冷声同夏蝉衣说。
  “我身体中流淌着情魔之血,我同她都不会死。”
  夏蝉衣一顿,她知晓情魔受伤后是具有自愈功能的,而情魔的血会让爱人痊愈。
  他微微停顿又说。
  “就算是我死,我也不会让她死。”
  林鹭知晓这人就是劝不住,她道。
  “没事的,夏姐姐,让我和他去吧。”
  *
  林鹭不知晓祝如疏会将她带去哪里。
  但是无论哪里,她都可以陪他一起去。
  他们二人如今衣着上都是污血,狼狈极了,林鹭在少年怀中,将他鬓角的碎发拂开,露出一双神色微淡的眼睛,那眼眸中勾勒着她的身影。
  她看着祝如疏眼眸中的自己,谁知祝如疏眼睛却微微一动,好似在往她这边转动。
  虽然知晓她看不见,少女却还是指尖一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