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阑舟压根没有做这个设想。
楚阑舟百无聊赖靠树上,尾巴惬意勾起,就着风声闭上了眼睛。
有风穿行而过,穿过叶间,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通过权柄的传递,楚阑舟可以感知到那人名不速之客的位置。
那人爬山的速度很慢,却从不停歇,一直在缓缓向上移动着。
楚阑舟看着看着,觉得有些困倦。
脚步声传来,逐渐放大,最后停在了她的面前。
楚阑舟睡得迷迷糊糊,但还是睁开了眼睛。
站在树下的……是宴君安。
日暮低垂,照耀万物之间,像是工匠偷懒弄撒了颜料,将天地都染上了一片橘红。
那些颜色也染在他的脸上身上,调配出一片暖洋洋的色调。
宴君安面带微笑,犹如星河般干净剔透发眸子直直看着树梢间躺着的楚阑舟。
然后他缓缓摊开手,冲着楚阑舟张开了双臂——
“阑舟,我来接你回去。”
第99章
“阑舟, 我来接你。”
宴君安抬眸,淡墨色的眼眸中氤氲着浅淡的笑意,像是醇厚的美酒, 只一眼便可让人溺毙入其中。
不过他此时的模样其实并不好看。
凶牙岭险僻, 尤其是山顶, 风刀霜剑, 可侵人肌骨。
冷冽的风如尖锐刀锋拂过宴君安的脸颊,宴君安微微侧过脸,再转过头来之时脸颊边就已经染上了血痕。
宴君安修为太高, 孤身来这里简直就是在自寻死路。
楚阑舟垂眸, 看向他的腰间。
革带规整的系在宴君安的腰间,腰佩玉环,符合世家贵族子的规制,不过那里空空荡荡,根本见不到君子剑的影子。
“你来做什么?”楚阑舟问。
宴君安似乎对她的问题有些不解, 但还是回应道:“当然是来接你。”
楚阑舟看着宴君安, 站了起来,猫类兽态的眼眸中看不出情绪:“你的剑呢?”
“不好上山,我暂时将它寄存在山下。”
他说的坦坦荡荡理所应当, 似乎事情本来就应该如此。
楚阑舟听到这个回答, 微微叹了一口气。
然后花白的狸花猫猝然变成了一个黑衣冷肃魔尊,楚阑舟毫不犹豫,从树梢一跃而下。
宴君安吓了一跳, 连忙伸出手将楚阑舟接了个满怀。
花叶纷飞,纷乱的叶片遮蔽了二人身形。
楚阑舟听着耳畔呼呼风声, 勾起唇角,侧头, 将唇印在了宴君安的唇上。
宴君安眼眸微微放大,但很快便染上了点点笑意,手指用力,将楚阑舟揽得更紧。
二人唇舌相缠,交换了一个血腥味十足的吻。
“你……”能够呼吸的间隙,楚阑舟睁开眼睛,轻轻喘了一口气,开口道。
可她话还未说全,就看见宴君安还是一贯的温和微笑,身体却向后倒去。
……
这山顶的负荷对于剑尊而言还是有些超过了。
楚阑舟与宴君安并排行在路上,看着身旁表情风轻云淡的宴君安,心想他还挺能装。
要不是她就在他旁边,能感受到他将全身的力量都靠在自己身上,她都要以为宴君安真的没事了。
站都站不稳,这人到底为什么要上来?
新肉还未长好又会被那些锐利的风刃划开,血迹不断从宴君安的身上脸上溢出,若不是流云衣不显,估计宴君安此时已经是个血人了。
楚阑舟靠着宴君安的那边湿漉漉的,全是这个人的血。
楚阑舟别过头,还是小声地开了口:“我只是外出办事,发生了些意外——撞见的胡平,但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已经解决了,没有多久就能回来。”
她独来独往惯了,早习惯不与人分享自己的行踪,但今日宴君安是为了找自己才受的伤,楚阑舟有些过意不去,还是开口解释了一句。
“嗯 。”宴君安点了点头,应了一声,“阑舟很厉害。”
楚阑舟又不是想让他夸自己,她亦不习惯被人夸赞,便又将头转了过去,不再开口。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时间,楚阑舟凝望着一望不到头的崎岖山路,有些担忧。
山路只走了一半,楚阑舟有权限可以保证自己不会被这些寒风侵袭,宴君安却没有。
他必须依靠自己的肉身硬抗这些剑气,自己走下山。
“你……能不能坚持下去。”楚阑舟又觉得自己这句话显得有些刻意,找补道,“念虚宗的剑尊要是残了,修真界那些老头子肯定会大发雷霆,打到我面前,要逼我给出个交代……”
一提到那些老头子楚阑舟心里就直犯恶心,楚阑舟怕自己说重了又勾连起往事惹得二人不快,话说一半便住了嘴。
“不碍事,这种路我走过很多次,可以走完。”好在宴君安并未察觉,语气如常。
很多次?什么意思?
楚阑舟只知道拜入剑阁有爬九十九阶问心塔的习惯,却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由头,需要剑尊亲自再体会一遍凌迟之苦。
楚阑舟忍不住思索起来。
“我若是真的残了,阑舟,你还会允许君安长长久久跟在你的身侧吗?”宴君安却忽然开口,打断了楚阑舟的思绪。
宴君安停下了脚步,认真凝望着她,眼眸湿漉漉的,像沾染上了林间的露水。
楚阑舟却别过了眼,没有回答。
寂静弥漫在二人之间,周遭一片寂静,只能听见簌簌风声。
宴君安没有得到回应,也不失落,反而笑了起来:“没关系,我不会残疾的,因为这山上有一个很重要的人。”
“她之前在山上,如今在我身边,那是我的……心上人。”
.......
宴梦川早已在楚阑舟的门前等候了许久。
他有些害怕。
他与小师叔约定好了时间,想要询问法器的事,向来守时的小师叔却罕见地迟到了一刻钟,再回来的时候,浑身浴血,看上去颇为吓人。
而且不知道为何,林师叔也不在房内。
他骇得就想烧警报符箓警示众人,可还没等他引燃传讯符,眼角却暼到了一只狸花猫。
小狸花猫猫自角落施施然走出,大摇大摆踩着宴君安的肩膀爬了上去,爪子就勾在流云衣之上。
眼前的场景诡异至极,宴梦川满脸迷茫,有些无所适从。
宴君安皱了皱眉,冷淡开口:“无事。”
师叔说是无事那就是无事了。
宴梦川这才放心下来,但他老觉得看眼前的画面看得眼睛疼,于是便佯装行礼,实则逃避视线将目光转到了地上。
等他再抬起眼时,宴师叔身上哪里还有什么血迹和伤痕,分明还是同往日一样霞姿月韵,仪表堂堂。
刚才或许是自己看花了眼,宴梦川悄悄松了一口气:
“师叔,这便是我自那小世界带出来的法器。”
“这法器……”
宴君安沉默片刻,指尖泛起一道水色灵力,那灵力裹挟着宴君安的一滴精血,点在了那空白卷轴之上。
灵力在接触到卷轴的时刻便当即消失,原先空白的卷轴却忽然浮现出一行字。
那一行字消失得极快,以楚阑舟的眼力都没能看清。
宴君安收回了手,表情十分严肃:“将这法器交给你的人有没有同你说过这东西叫什么?”
“是说过的。”宴梦川恭敬回答道,“这法器名为天地卷。”
宴君安点了点头,手指早已恢复如初:“这法器……可以看因果。”
“以你的修为,看不到太深的东西。” 宴君安顿了顿,复又开口道,“以精血为引,献祭血肉,可观未来。”
一滴渡劫期修士的精血居然只能让这些文字浮现须臾,可见它的需求有多旺盛。
“看这东西要付出的代价极大,你轻易莫要尝试。”
这也是理所应当的,拥有这等法器已然逆天,要是不用付出代价就能达成目的,是不可能的事情。
楚阑舟旁观着面前一幕,想得更多了些。
这法器是楚苑留下来的东西。
可楚苑为何要将这东西给他?
宴君安还在研究手上的书卷,一边研究,一边同宴梦川讲解要点。
宴梦川耐心听着师叔的讲解,学着师叔的样子,也燃了自己的一点心头血滴在天地卷的上头。
天地卷复又亮了起来。
这一次的文字亮起的时间比宴君安点亮的时间还长些,楚阑舟隐约能看见一个名字。
是自己的,而在自己名字的旁边……还有一个宴君安。
后面似乎还有些旁的词汇,正在不断往外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