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打出了火气,拳脚越来越重,闹得动静也越来越大,吸引了不少人围观,他们都不清楚楚阑舟为何与这些修士起争执,最后还是执法阁弟子匆匆赶来,将楚阑舟同这些修士分开。
楚阑舟还记得自己来是为了送礼物给宴君安的,奈何刚刚大混战之中手脚没轻没重地,将准备好的礼物都打伞了,她盯着看了眼,觉得送不出去,打算放弃。
楚阑舟被执法阁的弟子押着要送去刑堂,还没走几步,宴君安却叫住了她。
“我想问你,当初为何不直接言明自己念虚宗弟子的身份。”私出宗门的刑罚最多也是禁足半月,她绕了那么大圈子,费的时间远远超过了禁足的时间,楚阑舟却仍要做,显然是有别的目的。
楚阑舟被执法阁弟子擒着,还在嬉皮笑脸,像是在搪塞宴君安:“有念虚宗的弟子来,他们当然会改,可咱们又不能时时刻刻都盯着这里,等我们走了,一切又回归原样,白忙一场,又有什么用?”
以念虚宗的弟子行事自然方便许多,但方便的却不是百姓,而是修士自己,他们做了点好事满足了自己助人为乐的私欲,对百姓来说却只有一时改观,很快便又会变回以前的生活,楚阑舟并不想这样。
…………
在热闹的广场上,宴君安明明身处事件中心,却并没有成为焦点,众人都在看楚阑舟,而他也同那些人一般,站在原地看她。
之前闹事的修士已经被执法阁的弟子尽数缉拿,要带往执法阁审问。楚阑舟虽然不是闹事的主谋,但这场斗殴就是她引起的,加上她之前劣迹斑斑的恶行,执法阁弟子都对她十分警惕。
几个人将楚阑舟簇拥在中间,将楚阑舟团团围住,像是生怕她长翅膀跑了一般。
人群一片喧嚣,宴君安还能听到里面有一道小小惊呼声:“师姐好帅!”
说这句话的是一个小女孩,穿着念虚宗的弟子服制,看楚阑舟的眼睛就像在冒星星。
楚阑舟似乎天生就能吸引别人的目光和关注,宴君安以前只觉得荒谬,但如今他却能体悟那些人的情绪了。
广场上还掉着一个小布包,混战中受到牵连被压瘪了,惨兮兮躺倒在地上,宴君安记得这是楚阑舟见他的时候提的。
趁着周围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楚阑舟身上,宴君安弯下腰,将那布包捡起握在手里。
他看着楚阑舟被人簇拥着离去的背影,极小声地说了句:“楚阑舟,你也是个奇怪的人。”
.........
这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现在的楚阑舟老奸巨猾,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被说了一句两句就要站出来逞凶好胜与同门斗殴的小内门弟子了。
楚阑舟歪了歪脑袋,自记忆中清醒过来。
这段回忆来得莫名其妙,她睁开眼睛,看向老人的目光多了些警惕:“前辈,你这样做就没什么意思了。”
“是老夫的过错。”老人含笑着道歉,“不过入我鸿蒙境都得经过考核,我也只是一缕残念,也没办法左右世界意志。”
他都这样说了楚阑舟自然没法问责,她看着老人,隐约有种棋逢对手,遇到了和自己一般无赖的人的感觉。
“那鸿蒙秘境的法宝不能给你,但我身上还有一柄剑,是旧时修习所用,小友若是不嫌弃,可以放在身边。”
“可我是魔修。”楚阑舟皱着眉,想都不想就要拒绝。
“鸿蒙境自有它的检测方法,它说小友心性不差,那是不是魔修又有什么关系,更何况,老夫同小友说过,我也有个朋友,是个魔修。”
楚阑舟还想拒绝,老者动作却比她快,直接将剑呈到了楚阑舟的面前。
到了这一步再拒绝就不礼貌了,楚阑舟没办法,伸手接过,将这把剑握在了手上。
这把剑造型古朴,长两尺,宽两寸,无锋无刃,看上去灰扑扑的,也没有什么旁的装饰,握在手里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
“这把剑叫浊缺,是我早年修习剑法所用,我生平最注重圆满,奈何天道本缺,过于追求极致反才是最大的缺憾,我明白得太晚,终生困于此境,小友若是不嫌弃,就将它带在身边吧。”
楚阑舟还想拒绝:“可我不用剑。”
“这就是一个工具,我将它送给你,你怎么用是你的事情。”老人笑眯眯地将剑推回了楚阑舟的手上,“你拿它抡瓜切菜,遇到敌袭的时候还可以当暗器祭出去,这些都是可以的。”
“可......"
老人再次打断了她的话:“你不要横着看,你斜着用两只手拿。对,就是这样。”
楚阑舟双手握着剑,一脸懵逼地看着老人。
老人神秘一笑道:“你看,它这样像不像一根棍子?”
浊缺无锋,除了瘪了些,确实有些像棍子。
但.......
楚阑舟瞳孔巨震。
剑修对自己的剑向来最为爱惜,更有甚者会将自己的爱剑当成伴侣,不允许其他人触碰,更何况是砍瓜切菜这种活动了。
这真是你的剑吗?
第57章
宴君安提着剑, 穿行于林间,树影婆娑,月色荡漾出一模清辉, 照在他的身上, 在流云衣摆反射出点点微光, 人也如这明月般皎洁。
四下一片寂静, 他向前行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
下一瞬,宴君安蓦然转身, 手中君子剑出鞘, 霎时间剑光打碎一地月华,剑身发出一道嗡鸣,如同银瓶乍破,电光火石之间便停了下来,剑尖极稳, 停在了一人身前。
宴君安身后, 赫然站着一名青衣男子,他将手拢在袖子里,脸带面具, 面具上画着一个哭丧脸, 看上去格外瘆人。
他站在距宴君安不远处,明明都被剑指着眉心,却不见一点慌张, 语调轻颤,像是在笑:“仙君饶命啊。”
那男子动作闲适, 像是料定了宴君安不可能杀他。
宴君安眉间微微蹙起,剑势未停, 居然真要从他眉心穿过去。
“仙君饶命!饶命!我知错了。”那青衣男子刚才闲适的样子消失不见。他也不拢袖子了,颇为狼狈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口中语速极快地讨饶:“我先前见了楚阑舟,让她做选择,仙君好不好奇她选了什么?”
他的话音落下,剑意也正好触碰到他的皮肤,好在终于停了下来。
宴君安与他对视许久,缓缓将剑放了下来。
那青衣修士已经被逼退坐到了地上。
逃出生天,他松了一口气,将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赫然是跟着巫家弟子进来的那个小弟子巫辰。
巫辰手撑着地板,随意将面具丢在身边,自己也坐在地上,解释道:“巫家信奉天道,擅奇诡八卦之。前几日,巫家长老入定中得到天道感召,于是他召集众长老连夜开坛算卦,卜算了整整三天三夜,才算出零星线索。恰逢念虚宗开小秘境,巫家想选人探查,我便跟着来了。”
“我与他们不同,不瞒你说,我早年间曾有奇遇,得了一个看清真相的机会,虽是付出了不小代价,却窥得了一点天机。”
他看着宴君安,想从他的眼中看到什么变化,很可惜,宴君安并没有给他反馈,巫辰只得自己接着说道,
,“可惜我只能自己知道却不能说出,思量之下便做了两枚骰子,算是给楚阑舟一个放弃的机会。”
宴君安看着面前的男人,眉头皱得更紧:“然后呢?”
终于遇到个能沟通的主了,才在楚阑舟身上吃瘪的巫辰松了一口气,道:“我早已和楚阑舟言明利害,让她选择其一,但楚阑舟却没按我的赌局行事,反倒将牌桌掀了,扬长离去,这.......”
“你说楚阑舟已经走了。”宴君安打断了他的话,“她离开的方向是哪里?”
他原本追着楚阑舟的方向寻踪,却不知为何忽然寻觅不到她的踪迹了,宴君安有些着急。
刚刚松了一口气的巫辰:.......
他想问宴君安自己说了那么一大串,他就只听到这一句吗?但还是坚持维持着自己运筹帷幄的人设,笑着道:“不过分开一时半会儿,仙君何必如此心急?”
“仙君也是看清真相的人,可楚阑舟不是,仙君难道就不担心......”眼看宴君安握着君子剑的手微微握紧,巫辰唇角的弧度变大,道,“楚阑舟走的路与仙君不同?”
宴君安耐心即将告罄,拎着君子剑的手越握越紧,他虽然觉得巫辰问的问题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耐着性子答道:“楚阑舟选的路永远不会与我不同,只要我跟着,我同她就始终走在一条路上了。”
这人什么逻辑?
巫辰废尽口舌,甚至还未让眼前人听进去一句,心下暗骂。奈何这是他自己做出抉择要来,浑水趟都趟了,现在脱身也已来不及,他只得接着劝解宴君安:“她自有她的选择,那你呢?越接近飞升,你应当越明白你是受天道眷顾之人,气运加身,想要什么都能手到擒来,又何必痴缠于一个死人。”
宴君安听不惯他的说辞,纠正道:“楚阑舟还活着。”
“楚阑舟早在当年苄城之时就死了,如今的她只是一缕余烬,一抹残魂,你现在不管,等到最后,她照样会死。”
“宴君安,这件事你比我明白,不是吗?”巫辰咬了咬牙,虽然知道十分危险,但他还是决定用激将法,“难道你舍得再眼睁睁杀她一次?”
他原以为宴君安会生气,却没想到宴君安点了点头,竟然十分认真道:“若一切真的已成定局,楚阑舟也只能死在我的手里。”
巫辰怔愣地宴君安。
宴君安看他不再说话,转过身就想离开。
谁曾想,在他身后,巫辰抹了把脸,眼泪汪汪地爆了一连串的粗口:“我早知此时办不成的!他奶奶滴,白瞎我连夜刻的那两个骰子!”
都是粗鄙之言,宴君安皱了皱眉,加快了脚步。
宴君安还没走几步,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朝他袭来,他手腕往身边一翻,将那东西接在手里。
这东西是一枚骰子,通体纯黑,内部镂空,里头雕刻着许多山川鸟卉,内容丰富,做工极其精巧,像是将整个小世界都藏在了里头。
宴君安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巫辰。
“你将这个骰子交给她,我赌输了,欠她一次。”
巫辰复又将面具戴在了脸上,嘴里哼着几声不成曲调的乡间小曲,一边哭一边走一边唱,很快便消失在了丛林中。
.......
小世界湖中心,鸿蒙境。
楚阑舟看了这把剑几眼,最后还是将剑放在了石桌上。
哪怕老者将这把剑说得再天花乱坠,以及有多坚持要让楚阑舟收这把剑,楚阑舟也不为所动。
倒也不是她用不用剑的问题。
事出反常必有妖,按照楚阑舟的阅历积累,这种轻易得来的好处,背后必定藏着些大麻烦。
魔尊只想养老,并不想平白给自己招惹事端。
老人眼看楚阑舟并不领情,心有戚戚,过了半晌才叹道:“你可知我为何要分出一道神念留在这方小世界,又为何会留下这鸿蒙境?”
“愿闻其详。”别老想着让她接剑就好,楚阑舟左右也闲着,出也出不去,就当是听故事。
老人摸了摸花白的胡须道:“老夫年少轻狂之时,曾立下壮志,要游历百川,用剑平天下所有不平之事。”
“我虽已修为有成,奈何这世道艰难,人人各有其磨难。世间有诸多事,我有心想做却也只能无能为力,惶惑之间,我掉入秘境在生死存亡之际寻到了秘宝,半路上还遇见了一个魔修。”
“我原本以为这魔修要打我秘宝的主意,对他百般防备。相处之后,我却发现,那修士与我寻常所见魔修皆不相同,他虽是魔修,性情却十分疏狂豁达,我搞不清楚他为何是魔修,就时刻跟在他的身边,想弄个明白。”
“我在凡间随意寻了个身份,又在庭外建了一个院子,整日与他饮酒作乐,对弈谈天,越谈越觉得此人心性眼界与我相合。
“我将他引为知己,日日邀他来我院中赏花,有时觉得单纯下棋无甚趣味,便将这院子里的花作为赌局设坛下注,我运气极佳,却不知为何,每次打赌都无法获得胜利。”
“如今这段时光回想起来也算得上我人生中难得的快乐时光。”
“后来,宗门催我回去,我无奈与这魔修分别,等我处理完杂事回到这小院之后却再没等到他。往后又过了许多年,我感悟天地,渡了飞升劫。
“临渡劫前,我还记得当初之约,就在约定的地方建造了一个小世界,若他日后寻来,就能找到我或是我的残魄,算是兑现诺言,给他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