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霜雪天是圣地。”蔺绮说。
  浅蓝色灵气顺着风飘,飘过雪地时,积雪融化草木生芽,土地青翠一片,生机盎然。
  仙尊的灵气拂过地面时,地上生河道,地下泉水冲破地面,清澈的水流自高处往下,哗啦啦的水流声混着清脆鸟鸣,在霜雪天里回响。
  素雅的高楼外,紫藤自下而上爬上木墙,大片大片紫藤花盘踞在墙上,茎叶青翠,繁花簇簇喷涌而出,在阳光下招摇伸展。
  蔺绮眼睛睁圆,愣了一下,呆呆看着霜雪天的变化,一颗心脏鼓鼓跳动,瞬间溢满惊喜的情绪,容涯看见她的样子,心里不自觉软下来。
  “闻振飞升了,跟他有关的一切自然都被美化了,”容涯语气温和,“唔,传说这里风水很好。”
  “风水?”蔺绮四下望了望,迟疑道,“那这里的形制可以随便改吗。”
  容涯说:“可以找林守帮你算一卦。”
  “姐姐怎么管杀不管埋啊,”蔺绮眉眼弯弯,眸中盈着浅浅笑意,软软抱怨,“耽误我飞升怎么办啊。”
  “耽误不了你飞升,”容涯莞尔,“不然我把修为都赔给你。”
  “可是姐姐也没有飞升呀。”蔺绮说。
  “飞升不算什么,这些修为足够你飞升百遍了。”容涯摸摸她的头,又叮嘱她不要在仙门久留,早点回青要山。
  蔺绮本来打算仙门大比结束就回去的,只是霜雪天变成这样,她又决定在霜雪天多待一些日子,但还是乖乖点头。
  “知道了。”
  时隔几日,蔺绮终于走出霜雪天的传送阵法,主峰山道上铺了一层薄薄的雪,轻柔昼光透过枝叶间的空隙,疏疏而落。
  蔺绮得知应鹊河离开临云宗的消息。
  应鹊河在临云宗待了那么久,一直籍籍无名,离开时反而名声大噪,据说是望月派太上长老江云酌亲自来接的。三大派看在江长老的面子上,接连给应鹊河送了不少贺礼。
  当天晚上,蔺绮在云镜上收到了应鹊河给她发的消息,一句话就能说清的感谢,他写了一篇几千个字的小作文,一半写给她,一半写给仙尊,非常诚恳。
  蔺绮问他江长老怎么样,应鹊河又喋喋不休写了几千个字夸江云酌,大概写了师尊待他很好,可惜他天赋不行,常常不能让师尊满意,日后要更勤勉努力等等内容。
  蔺绮也给他发了几句道谢的话,末尾加了两个字——加油。
  此时凉月漫天,前往望月派的云舟上,应鹊河双手拿云镜,趴在汉白玉栏杆上。
  他简直不敢相信,就在短短几天内,他的人生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喜悦之余,心中更多的还是惶恐和茫然。
  他深知自己并非天骄,得此机遇纯属天上掉馅饼,故而不敢承担其他人对他一丝一毫的期待,又害怕自己辜负师尊的精心雕琢。
  看见蔺绮发的传信,心中顿时生出十足的勇气。
  “怎么这么开心?你捡钱了?”林守提着一个酒壶,懒洋洋拍了拍他的肩。
  应鹊河被吓了一跳,连忙道:“卦圣前辈。”
  “师尊。”他对着林守身后的一个男人行礼。
  男人一身青色袍子,气质很儒雅,神色清浅冲他点点头。
  **
  次日夜。
  蔺绮跟应鹊河发完消息,沿着山道往霜雪天走,天色很黑,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静谧夜色中,晚风微凉,青枫簌簌。
  稀疏树影里,闪过几道黑色的影子,诡秘的气息悄然降临。
  蔺绮在原地站定,淡定地拿出云镜,给蔺浮玉发了条传信。
  蔺绮:哥哥,睡了吗。
  蔺浮玉:没有,怎么了。
  蔺绮:有人跟踪我,我不知道他们是谁,戒律堂执法队可以帮忙调查吗。
  蔺浮玉的消息回得很快:你现在在哪儿?往前走,别让他们知道你发现他们了……
  蔺绮抬眸,看着山道两侧隐匿的黑影,刀剑已然开鞘,在月光下闪着泠泠寒光。
  ——不用查了,我自己看吧,哥哥晚安。
  蔺绮收起云镜。
  她抬手拔下发间的梨花簪,柔顺黑发如瀑垂下。
  第110章
  夜间, 星月漫天。
  一只山雀扑簌簌飞出幽林。
  “唰——”剑气破空。
  长剑虚影如鹰隼般,刺破黑暗,直奔山道上的红衣少女而去。
  与此同时, 几道黑影自幽林中迅速蹿出, 气息如鬼魅般降落到山道上。
  这些人都披着黑色兜袍, 以黑布遮面。
  蔺绮侧身闪过横冲直撞的剑气。
  “乌山神祠?”她出声问。
  没有人回答她。黑影迅速逼近,蔺绮收紧手中剑。
  “砰——”
  收光剑锋和剑气相撞,迸发出强大的气流。
  蔺绮被震得虎口发麻,来不及调整, 侧身一闪避开刺来的长剑。为了避开接连不断的剑气,她在地上翻了几圈而后迅速站起,鲜红裙纱上沾了尘灰。
  蔺绮甩了甩被震得发麻的手腕, 如幽灵般出现在右侧一个黑衣人身后。
  他眼神错愕, 提剑挡住蔺绮的攻击, 迅速转守为攻, 剑招狠辣, 剑剑对上蔺绮命门, 可是眼前少女如鬼魅一般,神出鬼测,这时,收光砰地坠地, 长剑落到石板上,发出清脆响音,他眼中露出势在必得的轻松。
  只听咔哒一声, 骨骼错位, 眼前的红衣少女动作冷静, 趁他放松的瞬间直接卸了他的胳膊。
  他的胳膊瞬间脱力, 软软垂下来,一切发生地太快,他眼中的庆幸还没有褪去,手中握的剑哐然坠地。
  蔺绮脚尖一抬,把下坠的剑往上踢,伸手抓住黑衣人的剑,“扑哧”一声,剑锋凌厉,像割开一张白纸那样,轻而迅速地割开她的喉咙,鲜血喷涌而出。
  就在其他人贴近她的瞬间,蔺绮后退拉开距离,干脆利落挥动长剑,鲜红剑气横荡而出。
  ——梅山一式·乱雪。
  剑气如寒风朔雪般,浩浩荡荡向四周扫开,刀剑声乍起。混乱之中,蔺绮听见一声压抑的低呼。
  “梅山!”
  蔺绮侧眸,对上一个黑衣人不敢置信的神情,若有所思地移开了目光。
  就在黑衣人近身的瞬间,她脚下步法变幻,电光火石之间,单手按住一人的胳膊,动作狠厉,借巧劲拧断他的手臂,轻飘飘把他往前一扔,几把长剑便穿过他的胸膛。
  沉闷的钝响——
  尸体重重落地。
  这些人冷漠得像是冷血的兽,丝毫不在意同伴的死亡,见杀招没落到蔺绮身上,踩着同伴的尸体飞身向前,刹那间,剑气虚影如千军万马般浩荡奔来。
  蔺绮躲闪不及。
  “刺啦!”一道剑气擦过蔺绮的手臂,鲜红裙纱被割断,鲜血汩汩而流,一滴一滴滴到石板上。
  只一瞬间的工夫,接连不断的剑气破空而来,蔺绮微微眯起眼睛,她的黑发已经被鲜血染湿了,发间染上的鲜血顺着发梢往下滑落,她没有拿剑去挡他们的剑气,反而烧了一张梨花生符护体,乘风借力,逆着剑气而上。
  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蔺绮就已经贴近一个刺客的身体。
  收光剑在月光下闪着泠泠寒光,扑哧一声,收光刺破胸膛,即使有黑布遮面看不清脸色,也能看出刺客迅速失焦的眼神。
  “铛——”蔺绮发尾的铃铛晃动不止,清脆悦耳的铃铛音落在空气中。
  鲜血几乎染红了石板。
  **
  深夜,林中群鸟飞起,铃铛声如梦魇一般,在密林里回荡不休。
  “宗主,里面有动静。”一个临云宗弟子提着灯笼,注意到林中隐隐约约的兵戈相撞声和铃铛脆响。
  蔺岐山还没来得及说话,蔺浮玉一个闪身,迅速消失在山道上。
  执法队找蔺绮的时候,刚好遇上蔺宗主和云海天州秦掌门一起散步,故而现在来的不止临云宗内门执法队,还有三大派两位掌门,以及三大派几位长老。
  拨开密林,就看见怔在原地的蔺浮玉,和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
  月光下,红衣少女浑身是血,长睫垂下,居高临下踩在一个黑衣人的头上。
  收光剑贯穿他的左臂,将黑衣人死死钉在地上,空气充斥着浓重的血腥气。
  “滴答——”
  鲜血顺着湿哒哒的发尾滑下,在青石板上溅开血花。
  她轻轻按了下发尾的铃铛,注意到来人的动静,她微微侧首,将目光投向蔺浮玉,眉眼轻弯,轻巧地笑了一下,软软道:“哥哥,晚上好呀。”
  知道蔺绮远非表面单纯乖巧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她杀人又是另一回事。
  蔺绮也完全没有要遮掩的意思。
  尽管她笑得又甜又软,但现在也没人敢把她当成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她丝毫不掩饰眸中深不见底的冷漠。
  她就像乍暖还寒时候开出的梨花,安安静静立在落满白雪的枝头,看起来干净又圣洁,可若是走近拨开雪一看,便能看清她烂透了的黑色花芯,和雪下颓败枯朽的虫豸腐尸。
  蔺浮玉抿了下唇,不知道怎么回答。
  蔺岐山紧随其后而来,看见蔺浮玉的表情,忽然有一种熬到头了的感觉,终于不是只有他要面对蔺绮的真面目了,他扫了一圈地上的尸体,单手握拳干咳了一声,蔺绮将目光投向他。
  蔺岐山问:“怎么回事。”
  蔺绮给他一个你是不是瞎了的眼神,漫不经心垂眸,理了理长发,指节垂下,鲜血顺着指尖往下滴,“他们要来杀我,被我杀了。”
  蔺绮竟然会乖乖回答他的问题,这件事让蔺岐山有种受宠若惊的错觉,但很快他就因为自己的这种想法愠怒起来。
  他往前走一步,在一具尸体面前蹲下,揭开掩面的黑布,问:“他们为什么杀你?你招惹了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