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虎发出弱弱的声响。
  大爷快死了。
  容涯的注意力被幼虎吸引。
  他眉目含笑看了幼虎一眼,食指抵在唇边,青年语气温柔:“劳驾,安静一些。”
  第48章
  “……”
  幼虎哽住了。
  它沮丧低头, 伸舌头舔自己爪爪上的伤口。
  幼虎心中愤愤。
  不是说容涯仙尊心怀苍生吗,它都快死了!它快死了啊!一条无辜的生命即将逝去,未来翻云覆雨的伟大妖王即将夭折, 这一位在干什么!他在看蔺绮画符!
  草菅虎命!!!
  它安静了一会儿, 耷拉着眼皮子。
  “呼噜——”
  幼虎把自己卷成一团, 看着眼前认真画符的红衣少女,喉间发出微弱声音,却是在和容涯商量:“呼噜呼噜——”
  先救救大爷,她一时半会又学不会。
  青年淡笑。
  幼虎一瘸一拐往前爬, 挪到蔺绮面前:“呼噜——”
  天地灵气似汇聚于一处。
  通灵符复杂,一笔难以勾连,树枝往前划时, 地上沙石似带了千钧之力。
  蔺绮很明显感受到一阵阻滞, 她微微皱眉, 额角冒出冷汗。
  这张通灵符能通天地间一切生灵, 想画出来本就困难, 更何况她还是第一次画。
  正常来说, 第一次能画出一小部分便已经很了不起,想要熟练画出来,必得经过千百次练习,领悟其中灵气流向, 寻其与自然造化相通之处。
  不应操之过急,否则便可能反噬自身。
  蔺绮却一直没断笔,指节叩在树枝上, 冷汗顺着侧脸滑下。
  她像是被困在一处狭窄的桎梏之中, 无论往哪个方向落笔, 都会感受到一阵极大的阻碍, 蔺绮微阖眼,试图散出身上灵气,把自己的灵气灌在树枝上。
  她的灵气撞上那股无形阻碍,却像弹在棉花上一样。
  蔺绮抿唇,又抽出灵气往外散,喉间溢出些许血腥气,她平缓一会儿,将血气生生压下。
  青年带笑的声音落下来:“再抽就把自己抽干了。”
  袖袖小猫有些懊恼:“我只是试一试。”
  她找不到这张符灵气流动的方向,也看不明白它运笔时的趋势。
  清清凉凉的触感。
  一只苍白清瘦的手覆上蔺绮的手背,青年蹲下,乌黑长发顺肩垂下。
  容涯屈指,点了点蔺绮的手,声音低低的,带着点细微的沙:“松一些。”
  蔺绮微微松开手,青年身上清苦的草药气漫在空气中,她渐渐放松下来。
  “看见了什么。”青年温和的声音落在耳边。
  蔺绮眨了眨眼睛:“符文,只有一半,我画不下去,有东西不让我画。”
  “还有呢。”容涯笑问。
  还有?
  袖袖小猫垂眸,认认真真想了想:“还有土地,枯枝,柿子树,柿子掉下来了。”
  “还有姐姐。”她软软道。
  蔺绮听见青年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然后说:“此时是谁踩在土地上。”
  他的声音极柔和,像是自云端倾倒的雾气,容涯一句一句笑着问:“谁手握枯枝,柿子树下的是谁,姐姐身边是谁。”
  “此符可通天地间一切生灵,阻挡你的自然也是万物生灵。”
  蔺绮微怔。
  青年偏头,眸光垂落,眸底漂亮的薄蓝色像是轻柔一阵风,他点了点蔺绮的手,说:“你为了让树枝往前,将灵气散出去冲撞,是将你自己和天地生灵相对立,然而你也是众生之一,而且是极为珍贵的那一个。”
  蔺绮长睫扑闪,她垂眸。
  青年握着她的手,操纵树枝往回收,他嗓音清温:“袖袖,你画符时,除却天地,应先看见你自己。”
  “然后。”他笑着松开手,“去掌控一切。”
  清清冷冷的嗓音落下来。
  蔺绮心尖一颤,她握着枯枝,却没有再往前画,也没有再抽自己那所剩不多的灵气。
  她安静阖上眼,感受着周遭灵气涌动,细心探出神识。
  神识触及泥土,触及风,触及树上飘摇的枝桠,她从天地间一丝丝将灵气收拢,汇聚在枯枝上。
  一笔落下。
  “轰隆——”
  天上雷云压阵,狂风乍然,自山巅浩荡奔来,刹那间如山呼海啸万马奔腾。
  蔺绮睁开眼,地上的符文一笔贯通,金色光芒浮在符文上。
  旁边颓丧倒在一边的幼虎惊恐地睁大眼睛。
  蔺绮起身,将地上的符文随手拍向幼虎,抬眼看天上黑压压的云层。
  “呼噜呼噜——”
  卧槽雷劫——你不是练气吗练气突破怎么会有雷劫啊啊啊你是怪物吗!
  这是蔺绮第一次听见幼虎的声音。
  它的声音脆生生的,带着点稚气。
  蔺绮没想到自己会突破。
  幸而筑基的雷劫尚算宽容,一道白光细若银蛇,只在片刻间没入蔺绮的身体。
  蔺绮只感受到浑身一阵酥麻。酥麻过后,周遭充沛的灵气不断涌入灵池。
  待到风止云散。
  蔺绮感受到体内充沛灵气的瞬间,就下意识去看姐姐,袖袖小猫脚步轻快跑到青年身边,撞入容涯怀里,像扑进软和的草木清香之中。
  容涯倚着柿树的树干,眉目含笑揽着她,温和颔首:“袖袖,恭喜筑基。”
  她的符道本无所谓筑基与否,但是筑基后,依托灵池里涨出的一大截灵气,她的剑道也会强劲一大截。
  此时天上已经放晴,刚刚黑云压境的场面仿佛如梦一场,昼光清明,秋日的日头凉如水。
  蔺绮眉眼弯起,同时又有些疑惑:“我以前从来没有靠符道突破过。”
  “入道之后,便不拘什么形式,能力够便能突破了”容涯说。
  “为什么我不能以符术入道。”蔺绮又问。
  “因为你的符术在五行之外。”容涯散漫说,他思忖了一会儿,又道,“这种符道失传许久了,现下少有人知道,不必在意。”
  “呼噜——”能不能给大爷治伤,大爷快死了。
  幼虎弱弱趴在蔺绮脚边,爪爪拍了拍她的裙摆。
  蔺绮这时才记起幼虎,问道:“谁要捉你。”
  虎崽崽眼珠子转转,迷茫地摇摇虎头:“呼噜。”看不清,是一堆穿灰衣裳的坏人。
  “乌山。”青年漫不经心道。
  他垂首,随意在指尖划开一道小口,鲜血顺指尖落下,滴落在幼虎身上。
  原本灰扑扑幼虎瞬间变了模样。它身上的翻出血肉的伤口一点点愈合,灰糟糟的皮肉上生出新的纯白毛发。
  幼虎情不自禁睁大了眼睛。
  只一眨眼的工夫,幼虎就从狼狈不堪,重新变得风光神气起来。
  幼虎在青年脚边激动乱窜,像是看着一颗千年老山参。
  这一瞬间,蔺绮觉得自己姐姐比斛灵仙草还要像斛灵仙草。
  她心里一沉,抿唇。
  “在想什么。”容涯嗓音轻柔,笑着看她。
  “你的血为什么能让伤口瞬间愈合。”袖袖小猫皱眉,她伸手握住容涯那只划了口子的手,有些不高兴,“不能让旁人知道。”
  一颗斛灵仙草都能让那么多化神争抢,若是让旁人知道姐姐的血有这样奇异的本领……
  蔺绮只想到这个可能,便觉得毛骨悚然。
  容涯说:“大抵是因为我修为不低。”
  “鲜血里会带有一个人的灵气,不止是我,其他许多人也能做到这样。”青年看自家祖宗抿唇皱眉的小模样,莞尔一笑,温声道,“你现下去往林守身上割一刀,他的血也能拿来治伤。”
  “那也不能让人知道。”蔺绮郁郁开口,她眉眼下压,刚刚筑基的欢愉现下都消散了,“不能割自己。”
  容涯闻言被哄笑了,他点了点蔺绮手上被她自己划出来的伤口:“祖宗,你说我?”
  “哼——”
  袖袖小猫冷哼一声。
  “好吧。”容涯有些无奈,又觉得自己确乎应当以身作责,省得这小混账整日往自己身上添伤,“我知道了,先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