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有些难过,又有点惶恐,琉璃般的眸子湿漉漉的,她仰脸,对上白衣弟子的疏离神色,急急开口:“我、我很乖的,我什么坏事都没有做。”
  像一只胆小的漂亮小鹿。
  ——天真单纯,未经世事。
  白衣弟子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对缘由三缄其口,开口道:“大小姐去了就知道了。”
  少顷,像是怕吓到眼前单纯漂亮的小鹿一样,他轻声安抚:“戒律堂不会冤枉任何人,大小姐不必忧心。”
  蔺绮闻言,眉眼弯弯,像是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劳烦师兄等一等,我先去和阿稚说一声。”
  白衣弟子拱手应是。
  蔺绮转身上楼,眼尾压平,神色有些薄凉,冷白指尖轻轻摩挲了两下。
  心道:不冤枉任何人?这可不好。
  齐满安安静静立在门外候着。
  他闲极无聊,从芥子里拿出云镜,他看着云镜上的消息,神色有些古怪。
  他发现,一个原来叫【反蔺绮小分队】的聊天框改了名字,改成了【大小姐天下第一漂亮】
  齐满:“?”
  他对大小姐没什么意见,但当时被宁谕拉进来的时候,他就觉得宁谕是个傻逼。
  现在觉得,宁谕不仅傻逼,而且有病。
  哪个正经剑修成天搞这些?
  不过仔细想想……
  齐满脑海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少女立于门前的模样。
  ——她一身红衣,乖乖巧巧,站在自己面前,黄昏的金光碎影洒在她瓷白的面容上,清透瑰丽的瞳孔如琉璃般,映着温暖的金光和雪白的光晕,像立于光与影交界上的温柔神明。
  确实很漂亮。
  齐满觉得,哪怕云海天州的首席师姐——那位仙门公认的第一美人站在蔺绮面前,都会自惭形秽。
  齐满下意识输入:有道理。
  哪怕相隔千里,宁谕仍旧和他共鸣了,即使齐满的话没有前因后果,他也迅速明白了齐满的意思。
  宁少爷懒得读书:“!!!”
  “你见到大小姐了?你是不是见到大小姐了!她是不是超级漂亮!啊啊啊又乖又软像漂亮猫猫,要不是大小姐身份太贵重我们宁家高攀不上我就要去找我爹提亲了!”
  “不对你怎么会见到大小姐,你怎么见到她的!大小姐最近怎么样,她有没有受欺负?临云宗蠢货那么多不会有脑子有病的人去欺负她了吧!”
  “齐满!你怎么不说话。”
  “你他娘赶紧给本少爷说话!”
  齐满被他吵得眼睛疼:“闭嘴。”
  “芝禄去找首席师兄告状,说大小姐要杀了他。”他三言两语解释。
  远在千里之外的黄沙大漠里,宁谕双眼睁圆,大惊:“你说什么!”
  “简直是在放屁!肯定是那个杂役的错!大小姐能有什么错!她那么乖,她怎么会有错!”
  “齐满你相信我,大小姐单纯得要命,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定是那个芝禄污蔑!你去!你快去戒律堂,去保护她,快去保护她啊啊啊啊!!”
  齐满:“……”
  有病吧。
  他看见楼阁中,少女提裙摆走下木阶,果断关掉云镜。
  蔺绮声音清甜:“师兄,我们走吧。”
  ***
  他们走了一会儿,走到传送阵法前。
  宁谕那个傻子刷的话过于洗脑了,齐满一路上有些失神,下意识总往蔺绮那儿看。
  漂亮的少女站在传送阵间。
  金色浮光环绕,鲜红的锦裙将她的脸色衬得愈发苍白,发尾结起的红绳垂到脆弱瓷白的脖颈上,精致的面容显得愈发秾醴瑰丽。
  她一直安安静静地跟在他身边,看着确实很乖。
  但齐满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纵然大小姐有绝顶的美色,宁谕却不是会被美色蛊惑得神志不清的人,可他现下为何是一副发疯中蛊的模样。
  齐满凝神思索。
  阵法里,飘散的金色光晕浮动在空气中,像一条温柔的、流动的河。
  齐满刚刚进来的时候,就有一种平和之感,心道不愧是宗主亲自设下的阵法。
  他又感受到这种平和。
  然而,在传送阵启动到一半的时候,向来柔和的金光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变得无比躁动。
  齐满皱眉。
  刹那间,分散的金色微小粒子化作锋利剑刃,直直奔蔺绮而来。
  蔺绮惊呼一声。
  “刷——”
  齐满一把移到蔺绮身前,他祭剑出鞘,剑气与金光相撞,发出刺耳的响音,刺啦一声,手腕被割出一道红痕。
  齐满表情错愕,忽然想起蔺浮玉给他的木牌,他在瞬间将木牌从芥子中拿出来,用力将其掷出。
  木牌触碰到金光的刹那,锋利剑刃被打散,化作无数的浮光碎影。
  蔺绮站在白衣剑修身后,暗自收回指尖拈着的黄符,垂眸,极轻地笑了一声。
  原来那就是阵法的钥匙。
  木牌回到齐满手里,他虚虚握着木牌,指尖颤抖,手里全是冷汗。
  ——难怪,首席师兄会让他带上这个。
  这阵法竟还会攻击人。
  齐满不知道自己误触了什么禁制,现下头脑昏沉,也想不出来。
  就在刚才,他感到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凉意。
  齐满摇摇头,将这种心悸的感觉甩出去。
  霜雪天的风雪已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临云宗随处可见的青枫树和长着青苔的石阶。
  他回头看蔺绮,少女脸色苍白,估计已经吓坏了。
  齐满有些疲惫。
  若非他刚才想得出神,也不至于忘了把木牌拿出来,若是早点拿出木牌,大小姐也不至于受惊吓。
  他强忍手腕伤口的疼痛,拱手请罪:“弟子方才失神,护卫不力,险些让那阵法伤了您,请大小姐降罪。”
  他想着,反正待会儿也要去戒律堂,正好把护卫不力的罚也一起受了。
  “师兄,你受伤了。”漂亮的少女却没有任何不悦,相反,她看着齐满的手腕,语气颤抖。
  齐满眼神错愕茫然。
  对一个剑修来说,这种伤实在是家常便饭,齐满向来不放在心上,忍一忍就习惯了,因而,当有人站在他身边,颤抖着说这种话的时候,齐满就会格外无措。
  “无事……”他结巴开口。
  只听嘶啦一声,蔺绮从绯红裙裾上撕下一道长条。
  漂亮的少女踮起脚尖,柔软的指尖触上粗糙不堪的手腕,齐满唇角蠕动,却说不出话。
  齐满闻到一股极浅淡的梨花香,里面好像又春日草长莺飞的旺盛生机。
  少女鸦睫轻垂,认真地将红布条绕了一圈又一圈,她单手解下发尾的红绳,乌黑长发泼墨一般,披落而下。
  布条被红绳系起。
  冷白小指轻轻一勾,勾下红绳上的银白铃铛,铃铛系在小指上,轻轻作响。
  她包扎好伤口,后退一步,指尖擦过青年的白衣,她眉梢弯弯,浅浅的梨涡像是盛满了柔和春光。
  漂亮的少女抬头,轻轻笑:“这样会好一些。”
  明明是深秋,齐满却觉得,他站在和煦的春光下,万物生长。
  齐满怔愣许久,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谢……谢大小姐。”
  蔺绮笑得又乖又甜。
  在齐满看不见的地方,蔺绮指尖拈着那块木牌,单手拢在绯红袖摆里。
  ——那是她刚才帮齐满包扎的时候,趁他不注意从他腰间玉带上解下的。
  漂亮的少女转过身,悠悠然走在长着青苔的石板上,乌黑长发披落,指节上的铃铛轻轻响。
  四下无人,齐满面无表情,拿出云镜,点开自己的的云镜名称,输入,退出。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宁谕眼睁睁看着齐满的名称从【冷漠无情的未来剑尊】,变成了【让我做大小姐的狗】
  宁谕:“……”
  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这不弱智吗。
  ***
  蔺绮难得有机会,认真看看临云宗的景色。
  此时正是黄昏,绚烂的云层火烧一般,张牙舞爪地盘踞在山巅之上。
  蔺绮拾阶而上,遥遥远处的山峰上,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