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怎么惩罚?”
  郁南:“随便,罚他高空走钢丝胸口碎大石之类的,难度越大越好,即有观赏性,又有震慑力。”
  王子觉得郁南的想法非常不错,乐呵呵地比了个大拇指,“干他。”
  郁南:“……”随便吧。
  片刻后有人来找王子,王子一走,郁南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有点后悔自己刚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不太聪明的样子。
  不过,从来不内耗的郁南很快就想开了。
  即将要离职的员工想干老板,不是很正常吗。
  不对,员工日常想干老板,不是很正常吗。
  楚究当了这么多年的老板,想干他的人加起来都有半个公司了吧,他自己应该心知肚明才是。
  郁南欣然接受了自己这个正常的行为,剥了颗润喉糖放进嘴里续命。
  送走了代表团,郁南也懒得回公司装敬业,直接去医院找张鹏。
  张鹏的女儿玉玉在成大附属医院住院,他想了下,去玩具店买了个花花绿绿的魔法棒。
  以前郁南在各科室实习时,最不愿意在儿科呆着。
  虽说医务工作者看淡生死,但看到小小的身体忍受病痛折磨,眼睛还清澈单纯不谙世事,却要比庸俗油腻的大人更早面对生死,心里还是会难过。
  郁南在病房外面徘徊很久,整理了下表情,微笑着进去。
  与预想的阴郁沉闷的氛围不同,玉玉正在开怀大笑,而张鹏头上绑了七八个小发髻,发圈五颜六色,十分喜感。
  玉玉除了比同龄人瘦一些之外,精神状态很好,见到郁南进来,笑着朝他招手:“郁叔叔。”
  郁南笑着走过去,摸了摸她的脑袋,“叔叔?开什么玩笑,叫哥哥。”
  玉玉摇头:“不要!我爸爸还那么帅,你看起来明明跟我爸爸差不多大。”
  张鹏比郁南大不了几岁,这几天为玉玉的事情奔波,更是憔悴了许多,玉玉这么说,是在安慰张鹏。
  郁南:“好,伯伯送你魔法棒。”
  张鹏:“伯伯?你丫占我便宜?”
  郁南笑嘻嘻道:“乖,叫哥。”
  玉玉高兴接过魔法棒,自己拆了电池放进去,开始玩起来。
  于是,两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在小仙女的魔法棒下,一会儿变成小猪,一会儿变成小狗,一会儿又变成了打斗的公鸡,忙得不亦乐乎。
  直到值班的医生来查房,建议玉玉要休息了才消停。
  张鹏哄玉玉睡了,便轻轻带上门,走到廊外,恢复到了大人的模样,重重地叹了口气。
  两人坐在医院的楼梯上沉默着。
  郁南:“我离职了,你忙诊所的事,以后我来帮你照顾玉玉。”
  “行了,你自己还怀着孕呢,照顾好自己,”张鹏猛然抬头看着他,“什么?你离职了?”
  郁南点了点头,“对的。”
  张鹏有点情绪激动,但碍于在医院,压低声音道:“是楚究开的你?你可以告他啊,怀孕不能辞退。”
  郁南摇了摇头:“我自己辞的。”
  张鹏有点不可思议:“为什么?你干什么呢?你现在的工作多好啊。”
  郁南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不想跟楚究扯那么多。”
  张鹏盯着他看了很久,胸口起伏,似乎在克制。
  但克制不住了。
  “郁南,你能不能别任性了?你就一普通员工,他是个大老板,你不招惹他,他有那功夫跟你扯?还有一个月就年底了,就要发年终奖了,楚氏年终奖有多高你知道吗?你现在提离职?你以后怎么办?而且你现在怀着孕呢,你想过孩子以后出来怎么办没有?奶粉要钱,尿布要钱,生病要钱,手术要钱,什么不要钱啊。”
  郁南过惯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觉得人这一辈子就讲究个随心所欲,特别是工作,干了就好好干,不想干了就可以干点别的。
  之前之所以能一直当护士不辞职,主要是想日子一天天的,总归要有点正经事做吧,而且他一出生就被遗弃在医院里,后来一直在医院工作,也算是个轮回了。
  张鹏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胸口起伏,眼眶通红,只好别过脸去,藏起辛酸和无奈。
  张鹏吸了吸鼻子,“你既然要浑浑噩噩过一辈子,不想对孩子负责任,就不要把孩子带到这个世界里来。”
  张鹏说完就走了,郁南跟着出去,想解释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解释。
  两人差点撞上了玉玉的主治医生。
  医生:“玉玉爸爸,我正找您呢,请随我到办公室一趟。”
  张鹏跟着医生到了办公室,郁南也跟着去。
  刚才病房里有多轻松,医生办公室里的氛围就有多沉重,总而言之,玉玉最好能到国外去做手术,钱一定要快点筹到,他的出国手续要早点办。
  张鹏一一应下来,并没有垂头丧气地卖惨,似乎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
  医生叹了口气,“社会有一些求助渠道,您去试试吧。”
  “好,医生,钱我一定会尽快筹到的,玉玉就交给您了。”
  张鹏刚走出医生办公室,电话立刻响了,他来不及悲伤,已经接起电话开始讨价还价,“李总,诊所设施齐全,地段很好,您就别再压价了,一八十万不能再少了,已经比市场价低了。”
  “行行行,我再让两万可以吧?真不能再让了。”
  “好好好,我们见面谈。”
  张鹏挂了电话就开骂:“王八蛋,趁火打劫,也不怕天打雷劈。”
  郁南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张鹏已经像个大人一样活着,而他似乎还是个孩子。
  两人又回到医院的楼梯间,坐在台阶上沉默着。
  张鹏情绪稳定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刚才对不起啊,我没权利干涉你的决定,毕竟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我不能把我的想法强加在你身上。”
  郁南沉默了半晌,开口问他:“你后悔把玉玉带到这个世界上吗?”
  出了玉玉的病房后,张鹏沉重的脸上才露出第一个笑容,“怎么会后悔,玉玉那么好,我一无所有,她却选择成为我的家人。”
  郁南喉咙一紧。
  像他们这样的人,一直孑然一身,家人就像橱窗里奢侈品一样根本无法拥有。
  张鹏:“是我不好,没能让她健健康康地来这个世界上,她小小年纪饱受折磨,我却还在享受她带给我的快乐,玉玉一定会怪我。”
  郁南伸手拍了拍他的背,“玉玉不会怪你。”
  张鹏苦笑一声。
  郁南一出生就被遗弃在产科,他觉得他是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的:“十月怀胎千辛万苦,谁会怪父母把他们带到这个世界上呢,小孩怪父母,向来都是怪只生不养,只养不教,你对玉玉很好,玉玉不会怪你。”
  张鹏揉了把脸,吸了吸鼻子,“真的?”
  郁南:“真的,你是个好爸爸。”
  张鹏站起来深吸一口气后吐出,“我不会放弃玉玉的,这段时间我会很忙,你照顾好自己。”
  郁南:“好。”
  郁南回到公寓,心情很低落,忙碌这么些天,是该和肚子里的孩子做个了断了。
  他有能力像张鹏一样,给这个孩子那么多的爱吗?
  他会爱这个孩子吗?
  恐怕不会吧,毕竟自己没得到过爱,连个模仿的对象都没有,怎么会去爱别人呢。
  况且他和孩子的爹甚至连朋友都不是。
  郁南举着手机,在挂号界面停了很久,沉了口气,挂了个擅长打胎的专家号。
  这个专家还挺火,号都排到了下周。
  他躺在床上,手搭在肚子上,抚摸了半晌后,喃喃开口:“对不起。”
  *
  郁南一觉睡到第二天,睡前他浏览了很多基金会的信息,选了几个针对心脏病儿童的帮扶基金会,打算这几天亲自跑一趟。
  他迷迷糊糊地做了好多梦,但梦到什么他都记不得了。
  若不是被电话铃声吵醒,他不知道还能睡到多久。
  是周亚兰给他打电话,郁南有点恍惚,他刚穿越过来和楚究春宵一夜之后,第二天也是周亚兰给他打电话。
  周亚兰:“郁南!你干什么!这都几点了!你怎么还不来上班!”
  连台词都一样。
  郁南睁开眼睛,不紧不慢地翻了个身,刚想解释自己已经交了辞职报告了,周亚兰又说:“你出息了,辞职报告直接交给董事长,连我都不知会一声,亏我这个月绩效还给你打了a级,我绩效工资都签字了,拿去给董事长签字的时候,他拿出你的辞职报告递给我,哎哟我这脸疼的啊,给一个准备离职的职工打了绩效a。”
  周亚兰停顿,没说下去,郁南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不难想象当时周亚兰的尴尬。
  周亚兰:“郁南,你说我这个脸打得响不响?”
  郁南嘿嘿笑,“那辞职报告董事长签字了吗?”
  周亚兰沉默了半晌,然后恨铁不成钢道:“还有一个月就年底了,你现在主动离职,这两个月的工资,年底绩效兑现,加上这次翻译的劳务,你损失至少二十万。”
  要是以前,按照郁南这随心所欲的性子,他都潇洒做了决定,才不会回头。
  但二十万,是不是有点太多了呢。
  他想到了张鹏,还有那个趁火打劫压价买下张鹏诊所的某总。
  张鹏需要钱,需要很多钱,玉玉要活着。
  周亚兰:“辞职报告退回来了,董事长没签字,说让我积极跟年轻员工沟通,董事长签离职报告一向不眨眼,他这是在留你,你赶紧滚回来上班。”
  郁南麻溜地起床洗刷,随便拿了盒牛奶和全麦面包就往公司奔去。
  为了二十万,干了!
  郁南紧赶慢赶,到公司的时候已经九点半,还是迟到了半个小时。
  此时公司电梯内空无一人,郁南拿出早饭随便对付,他塞进最后一口面包,嘴里鼓鼓囊囊的,他正翻着白眼奋力往下咽的时候,电梯门叮地一声地打开了,郁南没能成功咽下去,跟个仓鼠似的鼓着个腮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