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碣被问得微愣。
还以为天子叫他是为越姜昨日腹痛一事呢,不想竟问得是别个。
他点头:“有些妨碍,不过若不是过于不正常,倒也不必太过忧心。”
裴镇点头,如此。
那越姜的应该还算正常?
记不清她前几次了,他倒不至于日日有那个空闲去记挂着她何时来的月事。
反正她来了,她身边的宫婢会主动说。
提笔落下昨日在簿子上看得东西,招他上前来,“先生来看看,越姜说这是关于她月事之事。”
昨晚她说记下是为了看是否规律,可他看着,上面只有一个节点是正月十七,其余的日子却不是。而且前前后后加起来十几天,不知道记下是作何用的。
尹碣奉命看过一眼。
瞧上许久,只能明白一半。正月二十四,当是皇后经停的日子,可那之后的日子呢?还有十七前的日子呢?
半迷糊的摇头,“臣,看不大懂。”
裴镇颔首,“那你回去琢磨琢磨。”
“下去罢。”他还有别的事,召他特地问这一趟,除了好奇,便是念着越姜昨日说得规律一事,怕她好端端的又出什么毛病。
尹碣答是,退下。
回去途中,脑中一直琢磨着天子给他看的日子,但仍然是没想出个头绪。
他也固执起来,心想天子特地问,肯定是想知道个究竟的,于是当夜回府后,又开始夜以继日的淘书翻书。
陶氏久不见他回屋,不禁披衣而来,“夜里不睡,却在这作何?”
尹碣见她来,忽地猛拍一下手掌,拽她近前,“倒是把夫人忘了,于妇人一事上,你定是比我清楚的,快来看看!”
陶氏被他拽着上前,看向纸上莫名其妙的几个日子。尹碣先细细和她解释了一番事情来由,之后就追问:“夫人可看出些许苗头?”
他自小生在医者世家,他这位夫人同样也家学渊源,两人当年便是志趣相投才结为夫妻。夫人小时勤学肯干,把岳母大人的本事学了至少有九成,在治妇人病上,无出其右。
陶氏还在看。
原本是完全看不懂的,不就是几个日子,有什么特殊的?
可后来听夫君说是月事……好像又有迹可循了。
她今年已四十九,这些年来看过的妇人不知凡几,而看得最多的,便又属妇人怀孕生育一事。
毕竟其他的病痛女子也不必非要找女医者,寻常男大夫也能看。
陶氏想了想,翻出母亲留给她的札记,这是母亲行医多年来的心血,当初出嫁前,母亲特地留着它给她当压箱底的嫁妆。
其中一卷,便专门记着月事与孕事一事,都是多年来母亲看过的病人,记下的真真实实的例子,陶氏早已翻烂了,此时比对着丈夫给的据说是皇后月事日子的纸张看。
尹碣也盯着看。
夫妻俩的书都是互相看得,并不忌讳。
看了几遍,他头昏眼花,心想天子可真是为难他。
但越头晕眼花,反而更加精神了,歇一会儿,他再次盯着看。
两夫妻几乎琢磨了大半宿,后来,陶氏突然灵光一闪,照着几个与越姜月事相近的妇人比对,又看她们的孕事日子。
一个界限模模糊糊,她呢喃道:“皇后莫不是再推哪个日子好怀孕?”
尹碣:“……”啊?
皱眉,“不是罢?”
陶氏:“可你瞧,这三个的怀孕日子,是不是正在皇后提的日子之外?”
尹碣还是皱眉,“可……”太玄乎了。
“皇后未学过医,也没岳母大人如此宝贝的札记,她从何推算?肯定不是,我们再琢磨琢磨!”
陶氏:“皇后未学过医,可曾经越氏一门也不是籍籍无名之辈,你怎知就没什么机缘巧遇?这世间又不止我母亲一人会医!”
而但凡会医者,记札记就不是什么稀奇事!都把经验当宝贝似的记着要流传呢。
尹碣不说话了,行罢。
和夫人又仔细看一遍,确保大不离,第二天尹碣把这个猜测说给裴镇听。
裴镇眉梢挑了挑,心觉尹碣这个说法荒唐。
她且不是大罗神仙,哪里去猜测什么日子好怀孕?
更何况……裴镇面无表情,不得不承认,她看着也不是非常积极想要怀孕的模样。
不然年前他闹得多了时,她何故还嫌他烦?
暗哼一声,示意他下去,这事也不用再琢磨了。
愈琢磨愈玄乎。
但,等越姜月事过了,日子又到了二月初三这日时,裴镇便完全不这么想了。
与当日觉得荒唐的念头相反,此时,他只满脸难看,整个人覆满冰寒的气息。
胸膛滚动不停,裴镇在暴怒的边缘。
“好,很好!”几乎是咬牙切齿。
裴镇冷怒的看一眼榻边气喘吁吁衣裳凌乱的越姜,通的一声掀翻衾被,直接跨步下榻。
几步间,转瞬走远。
脚步声到了门口时,又忽然一声暴喝的“滚!”字,吓趴一地宫人。
越姜抿着唇,揪着衣领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鼻息声越来越大。
慢慢的,松着肩膀完全靠坐在床帐边。
李媪忧心忡忡跑进来时,见到的便是皇后满脸红扑扑,衣裳不整的垂坐在榻边的情形。
视线暗暗环顾一周,把床榻里的情形也看了个遍。
掀翻的衾被,褶皱的褥子,还有……娘娘如今的情形,天子与皇后刚刚要做什么,很明显。不过好像事情没成……想及刚刚不过是要跪身行礼便引来天子一声怒斥,李媪的心上下晃荡,忧心至极。
上前,小心捞起一件狐裘过来给皇后披上,“娘娘……”
李媪欲言又止。
越姜深吸几口气,好让脸上的温度降下来。
轻轻冲她摇摇头,“无事。”
“可是陛下……”李媪眉心愁成一堆。
自娘娘进宫以来,她还是头一次见天子发如此大的脾气。
不,不对,并不是头一次,上回内监窥伺娘娘,天子发的脾气比这次还要大,阖宫的人全被压下去审过一遭。可那次的脾气也不是对着皇后发的啊,这是天子第一次对皇后发脾气。
李媪担心自家主子,“刚刚陛下出去时,怒气极盛。”
越姜知道,她看到了。
刚刚她心知他兴到头上了,两人就差临门一脚,但……今日正是她排卵期的日子,这要是真做了,怀上的可能极大。
前阵子正月底他一直忍着不碰她时,她就有这个忧心了,因为尹碣只说调养到正月底。
果然,这两天过了二月二了,宫内最忙的日子过去,他今晚有了兴致……越姜彻底塌坐,倚个舒服的姿势,刚刚的坐姿脚酸。
刚刚她知道拗不过他,他又为她忍了足足有一个月功夫,她要是提出这几日不肯他定是万万不会听她的,所以只退而求其次,在临门一脚时和他商量过会儿他把东西弄在外面。
刚听到她那一句时,他呼哧喘气抬头看了看她。
她满脸热气迎着他的视线,喉咙不自觉吞咽。
他的眉头皱了皱,但皱的不是太深,似乎只在不满她为何有此要求。
嗤嗤朝她哼了声,他再次埋头亲她,接着要不管不顾,越姜拦了拦他,大呼气,“好不好?”
裴镇心想好什么好!
“不好!”
越姜:“!!”
正在她极速转着脑袋想着怎么才能让他答应时,忽然,他所有动作停住。
还是那种一瞬间的僵停。
旋即,他毫无预兆抬头,目光一下子黑暗似深渊,死死锁着她。
一种带着点可怕的目光。
越姜被他看得又惊又疑,闹不明白他怎么了。
他看她的目光越来越可怕,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越姜慢慢皱了眉,他到底怎么了?
“你不舒服?”迟疑许久,问了这么一句。
裴镇不答,还是死死盯着她。
弄在外面……呵,弄在外面。
盯着她,胸腹中的怒火已经几乎烧到喉咙口。
难怪,难怪!
裴镇从没觉得如此气怒过。
他几乎想杀人。
“好,很好!”猛地朝她旁边重重锤了一拳,看着她心惊肉跳的神色,裴镇的眸光越发难看。
怒气起伏,不想再看她一眼!他掀翻被子,直接不穿鞋就跨步离去。
经过李媪时,连她的奴才也一并看不顺眼,怒吼了一声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