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局势稳定,徐瑾瑜这才从马车上下来, 魏思武直接剑指一城门小兵:
  “说!谁给你的胆子,胆敢私开城门?!若是兵乱之时,尔便是千刀万剐之罪!”
  “魏少司饶命!魏少司饶命!”
  城门小兵苦苦哀求,徐瑾瑜缓缓走了过来,低声道:
  “天快要亮了,此事暂且不要张扬,且让京兆尹府的人把这一干都带回去审问。”
  “凭什么?”
  魏思武闷闷道:
  “小爷等了一个多月,就让京兆尹府的人摘了桃子!”
  “本官也好奇,为何魏少司会在此处?”
  正在这时,那飞出一群官兵的小巷里,也走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徐瑾瑜遂拱手一礼:
  “学生见过顾大人。”
  “顾大人。”
  魏思武位卑于顾世璋,也不得不抱拳一礼。
  顾世璋看到魏思武身后的徐瑾瑜时,却是不由眼前一亮:
  “徐郎君,你怎会在此?”
  徐瑾瑜笑了笑,简单道:
  “顾大人,学生此前遇到贵千金之事后,侥幸听思武兄说起京中异状,故而推测城门有异,今日前来观察,不想……”
  徐瑾瑜虽是寥寥数语,可是顾世璋却是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只凭只言片语,便可以推敲出自己在王氏夫妻口中下了百般功夫才撬出的话。
  也难怪圣上早早就盯上了这位少年英杰。
  顾世璋惊讶过后,随后大手一挥,道:
  “来人,先把这些人带回京兆尹府,分开关押!”
  这些孩子大都身高参差不齐,这会儿被吓得哭都不敢放声哭,徐瑾瑜眼皮微抬看了过去,只觉角落处有一个孩子似乎极为不同。
  这种感觉,让他的目光凝在那孩子身上,徐瑾瑜偏头冲魏思武低语示意:
  “思武兄,那个人……”
  徐瑾瑜话音未落,那个孩子打扮的人直接一把将最近的一个孩子推到官兵的怀里,直接将自己用作伪装的厚重棉衣脱了个精光,生生从那开了一条小缝的城门下挤了过去。
  “贼子休逃!”
  魏思武得徐瑾瑜的示意,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拦住他!”
  官兵不及那人动作迅速,这会儿随着城门缓缓打开,他们忙不迭的冲了出去,可外头的官道之上,已经响起马蹄声声——
  “大人,追不上了!”
  “大人,外面有人接应!”
  官兵们跑着追出去了一大截,可人哪里比得过马,这会儿一个个累的气喘吁吁,回来复命。
  眼前这一幕让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魏思武也不由懊恼的一拳砸在了掌心:
  “是我反应慢了,就差一息我就可以抓到他了!”
  顾世璋这会儿也是脸色难看,他们这么多人在这里,竟然能让一人逃跑!
  徐瑾瑜想起方才那人决绝的模样,以及其回头望过来的神情,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
  随后,徐瑾瑜走过去冲那群孩子问了几句话,他家中有小妹在,荷包里总有些糖果,且他生的好,温声细语的询问让一群吓得如同小鸡仔一样瑟瑟发抖的孩子们终于磕磕巴巴的回答起来:
  “我,我们的同伴生了重病,药铺要一两银子才能治。”
  “有人说,我们带着刚才那个人到城门口来一趟,就给我们十两银子。”
  “大人,大人,我们下次不来了!”
  “呜呜呜——”
  都是一群孩子,最大的看起来也不过和徐瑾瑜一般大小,那双黑眸看着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神色戒备。
  徐瑾瑜只冲着对方微微颔首,将手中的糖果都塞给最小的那个孩子,冲着一旁的官兵道:
  “他们之中,不乏幼童,还望阁下步履缓些。”
  那官兵早在当初寻顾五娘之时便见过徐瑾瑜,随即称是,这便慢下脚步,不再推搡。
  而徐瑾瑜这会儿也重新回到沉默着的魏思武和顾世璋身旁,他将手拢在袖中,目光漫漫的看向此刻城门外的官道。
  “今日这些孩子不过都是被人特意寻来打掩护的乞儿,他们的目标,应该是送那人出城。”
  “乞儿?”
  魏思武微微侧目,徐瑾瑜颔首道:
  “是乞儿,方才我给糖果之时,那孩子的动作便是行乞之时的动作。
  且,动作可以伪装,他们掌心、手指上的茧子位置也做不得假,顾大人若有疑虑,可以随意寻一乞儿验证即可。”
  顾世璋点了点头,看向徐瑾瑜:
  “吾自然是信徐郎君的,只是吾还以为,徐郎君要为那些乞儿求情。”
  徐瑾瑜闻言一顿,却摇了摇头:
  “天下不会掉馅饼这个道理若是没有人教导他们,那不如以此事教之。
  此事无论他们知情与否,也已经触犯我大盛法纪,学生相信顾大人定能处理妥当,自不必多言。”
  那些乞儿既然已经被人所用,若是贸然放回去,只怕焉有命在,倒不如留在京兆尹府的大牢之中,还能安全些。
  当然,这等内情,顾世璋心里也如明镜一般,他听了徐瑾瑜的话后,抚须长叹:
  “徐郎君此言既出,那吾可不能做那昏官了,只是可惜竟是让那最关键之人逃走了!”
  顾世璋说到最后,十分惋惜。
  此事,他自半月前就开始布局,对方故意裁撤城门守卫时,他应了,他甚至故意在夜间创造了这么一个疏于防范的假象。
  他钓鱼执法这么久,眼看着鱼儿已经上钩了,可偏偏临抄网前,人家一尾巴“啪啪”给了自己两巴掌,屁股一扭跑路了!
  简直可气!
  “逃?也不尽然。”
  徐瑾瑜这话一出,还懊恼的和城墙对抗的魏思武立刻走了过来,巴巴的看着徐瑾瑜,顾世璋也十分好奇道:
  “徐郎君是知道那人的身份?”
  徐瑾瑜摇了摇头,还不待顾世璋失望,他便道:
  “但我记住了他的脸,并且可以画出来。”
  顾世璋还不知徐瑾瑜那一手绘画绝活,魏思武这会儿眼睛“蹭”的一下亮了:
  “好瑾瑜!真有你的!这回我没有白忙!”
  顾世璋还有些不解,正在这时,换值的守卫已经按时赶到,看到城门大开,门口这副乱糟糟的模样,心头大惊,冲着顾世璋与魏思武行了礼后,便立刻站回了自己的岗位。
  雄鸡一唱,京城门开。
  顾世璋虽然不知徐瑾瑜的本事,可是此前之事与方才徐瑾瑜的体察入微已经取信了他几分。
  “既然如此,那便请徐郎君随后细说吧。今日不朝,吾先请魏少司与徐郎君去用早饭可好?南大街有一家孙记豆花一绝,一同尝尝吧!”
  徐瑾瑜与魏思武对视一眼,二人也确实守了一夜,腹中空空,于是齐齐道:
  “那我二人便却之不恭了,多谢顾大人。”
  顾世璋摆了摆手,他本是为收网而来,是以微服出行,这里离南大街并不远,三人只走了一刻钟就到了。
  离得老远,徐瑾瑜便看到了那孙记豆花的招牌,那卤汁的酸味已经扑面而来,让人不由口舌生津。
  “店家,三碗豆花,六根油条!徐郎君,魏少司你们嗜辣否,可有忌口?”
  “学生喜辣,并无忌口。”
  “吾亦是!”
  顾世璋听了这话后,立刻补道:
  “那正好,店家,多放辣!”
  随后,顾世璋这才坐了下来,晨曦之下,这位素来端谨庄严的京兆尹大人看起来如同邻家伯伯一般和善。
  “这豆花的卤子没有蒜就少了点儿意思,家里夫人总不许我吃。”
  顾世璋说着,啧了啧舌:
  “我还听说,南边人吃什么甜豆花,那是能吃的吗?”
  徐瑾瑜与魏思武都是北地人,对于甜豆花也是敬谢不敏,说话间,豆花和油条都已经上齐了。
  该说不说,这孙记豆花不负盛名,脆香的油条浸泡在酸辣开胃的卤汁里,一口下去鲜辣酸爽,一下子就让人整个精神了。
  等到一碗豆花,两根油条下肚,再来一碗店家新磨的豆浆,那叫一个香醇厚重,回味悠长。
  就连徐瑾瑜都有些吃撑了,他揉了揉自己有些鼓鼓囊囊的胃袋,看了一眼去付账的顾大人,不由摇了摇头。
  这豆花油条确实一绝,只不过顾大人也忒热情了些,两根油条他实在有些无福消受,幸好没有失礼于人。
  这会儿正是大多数百姓开始活动的时候,人头攒动,叫卖声,吆喝声,呼喊声,热热闹闹,店家掀起木桶,水汽阵阵,又飘来卤汁的香味。
  巧手勾勒碗中玉,常慰人间烟火肠。
  徐瑾瑜和魏思武两人乖乖站在一旁,交头接耳:
  “你说,那顾大人什么时候能挤过去?”
  “人这么多,半柱香有了。”
  “我赌一柱!”
  魏思武看向徐瑾瑜,得意的扬了扬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