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实在是太妙了!往往反问之时,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一用上‘?’,立刻意思就出来了!”
  宋真这会儿直接开始无脑吹了起来:
  “正是正是,简直太神奇了!要是早些年有这些……”
  “标点符号。”
  徐瑾瑜提醒了一句,宋真连忙点点头:
  “对,标点符号!要是一直有标点符号在,我也不会现在偶尔还觉得颈部发疼了。”
  还是个少年郎,都已经脖颈发疼,真不知再过些年该如何?
  幸好,现在有了标点符号,解放了他的脖子。
  徐瑾瑜听罢后,也没忍住抿唇一笑,三个少年郎又开始了热闹的探讨。
  等到翌日晌午,是林浓熙的经讲课。
  如今已经到了深秋,可春困秋乏,一道晌午将将用过饭,学子们便觉得分外疲乏。
  林浓熙教过不知多少学生,自然知道这些年少孩子的通病,直接便请了铁先生出来镇着。
  一瞬间,教学斋内顿时一静,学子们肉眼可见的变得精神起来。
  林浓熙这才满意的颔了颔首:
  “好,烦请诸君打开《礼》开始诵读——”
  随着一阵朗朗的读书声响起,林浓熙亦随着学子们摇头晃脑的吟诵起来,吟诵着,吟诵着,林浓熙就发现了一些不对劲儿的地方。
  比如,徐瑾瑜身后的师信,宋真二人为何也开始毫无吟诵之姿了?
  虽说少年人身挺气清诵读的模样着实赏心悦目,可是这样如何能明句读?
  林浓熙眉头一皱,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师信,宋真随我出来,徐瑾瑜你在此领读。”
  徐瑾瑜是嫌头晕,那这两个又是因为什么?
  入学一月,他二人吟诵之时最为卖力,怎么!今日竟然偷懒起来。
  徐瑾瑜起身应诺,林浓熙三人离开后,学子们的心思也开始不在读书上了,有那胆子大的,还小声问:
  “瑾瑜瑾瑜,师信他们怎么了?”
  徐瑾瑜也有些疑惑,故而只是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先读书吧,林先生就在不远处。”
  林浓熙严厉的表象深入人心,这会儿学子们亦是心有怯怯,连忙埋头读书。
  不多时,师信走了进来:
  “瑾瑜,你也来一下,对了,带上你的书。”
  徐瑾瑜听罢,扬了扬眉,看来是为了“标点符号”。
  但徐瑾瑜既然敢拿出来,就不带怕的。
  不多时,徐瑾瑜和师信并肩离去,这下子教学斋的学子们立刻无心读书了。
  “谁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不清楚,不过能让林先生将前三叫出去,应该不是什么坏事儿吧?”
  “可林先生方才脸色实在不好看。”
  “我大概知道为什么,今日师信和宋真读书的时候,和瑾瑜一模一样!”
  徐瑾瑜独特的读书姿态早就已经在学子们中间传开了,未尝没有人想过学习一二,然而……
  学不会,真的学不会!
  一门心思顺下去读,读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读了啥。
  对于这样读书还能取得头名的徐瑾瑜,学子们也是心中佩服!
  徐瑾瑜这厢抱着书出去,一出去就看到桂花树下,林先生负手而立,宋真看到徐瑾瑜过来还冲他挤了挤眼睛。
  徐瑾瑜不由莞尔,只是笑容还没有展开,林浓熙便直接道:
  “徐瑾瑜,听他二人所说,他们之所以不取原有的吟诵之姿,乃是因为你?”
  徐瑾瑜点了点头:
  “是学生。”
  林浓熙蹙了蹙眉:
  “且让吾看看你的书。”
  徐瑾瑜将最为完善的《易》递了上去,林浓熙翻开扉页,认真的看了起来。
  只是,看着看着,林浓熙的面色便愈发严肃起来,等足足过了一刻,宋真原本心中的激动都已经一片瓦凉起来,林浓熙这才如梦初醒。
  这些墨点实在是太过神奇,他教书育人,对于四书五经自然算得上倒背如流,正因如此,这些特殊的墨点他只看了两页便清楚其用法。
  这一发现让林浓熙不由默读了起来,只是这一读,连林浓熙自己也没有注意,只要结合墨点,完全可以不用摇头晃脑,便可以通顺的读下去。
  “这个符号是什么?”
  林浓熙声音微哑,许多话到嘴边,最终只是变成这么一句。
  “先生,这是逗号,用在句中需要停顿处。”
  “那这个又是什么?”
  “这是句号,表示本句意思已经结束。”
  “这个……”
  “这是……”
  林浓熙问的仔细,但徐瑾瑜却一一都能答上,而且答的更为详尽。
  林浓熙听罢后,久久难言,他实在无法想象,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为何会有如此巧妙的心思?
  每一个符号都有其深层含义,他赋予了这些符号特殊意义的同时,亦在改变了这个世界的书面文化。
  “……你究竟,如何想到这些东西的?”
  林浓熙看着少年那一如既往如玉温润的面庞,没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对此,徐瑾瑜也早有准备:
  “先生许是不知,学生数月前曾有一场黄粱一梦,那梦中恍如仙境,人人都可读书识字,而学生亦在他们的书本上看到了这些标点符号。
  待得学生梦醒,才发现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然庄周梦蝶,又或是蝶梦庄周,学生亦是不知,只是这些标点符号确实可以用于吾等读书,学生自不能藏私。”
  徐瑾瑜一字一句的说着,林浓熙听罢,深深的看了徐瑾瑜一眼:
  “你既然心里有成算,吾也就放心了。”
  能编造出这样惊奇理由的少年,纵使他年少,想出这些标点符号之文,也属常事。
  倒是难得徐瑾瑜他小小年纪,便知明珠自晦的道理,实在难能可贵。
  一瞬间,林浓熙看着徐瑾瑜的眸子里,激赏之情,溢于言表。
  徐瑾瑜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理由应该是无可指摘的,世人管天管地,也管不了他做梦啊。
  可为何先生眼神却这般奇奇怪怪的?
  可还不待徐瑾瑜深思,林浓熙便收起了自己那不同以往的神情,低声与徐瑾瑜商量道:
  “徐瑾瑜,如今《易》已经学过,你这本书便借吾几日如何?”
  徐瑾瑜自无不可的点了点头,他本来准备告老师的,没想到提前了这么些许。
  只是,那端方严肃的林先生眼中的跃跃欲试又是怎么回事儿?
  徐瑾瑜一时不解,随后就看到林先生很是珍惜的将那本《易》揣进了自己的怀里。
  这动作,颇有几分熟悉……
  徐瑾瑜沉吟着,似乎当初云先生收起自己初次作出的那首诗便是如此。
  所以……
  如徐瑾瑜所猜测的那样,等林浓熙下了学,还不急用饭,便直接向那座院子里种了一片湘妃竹的舍馆走去。
  而今日,云萧难得无课,他正在自己那片竹林前与自己对弈,林浓熙的骤然上门,让云萧不由满心欢喜:
  “耀兄?耀兄今日回来的好早!可有兴致与我对弈一番?”
  林浓熙却难得卖了一个关子:
  “对弈便罢了,今日吾发现了一样比对弈更有意思的东西。”
  云萧一时惊奇:
  “耀兄说的是什么?快快与我一观。”
  林浓熙抚了抚须:
  “不急不急,吾倒是想与碧虚探讨一下吟诵之姿,碧虚以为如何?”
  “吟诵之姿?”
  云萧随意吟了一首诗,做摇头晃脑状:
  “此举风雅而有韵律,除却读多了头晕脑胀外,简直再好不过了。”
  林浓熙:“……”
  和徐瑾瑜的回答还真是一样的。
  “那假若有法子不用如此呢?”
  “绝无可能,倘若真有这样的法子,吾等祖宗为何不用?”
  林浓熙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他将徐瑾瑜那本《易》取出来递给云萧:
  “那便请碧虚先看看这本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