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元元抬头, 心中越发纠缠着复杂,她看去窗边,男人的背影着实清淡而孤寂:“他是何人?”
“京城宁周候的独子,当今贵妃的侄儿, 祁肇。”贺勘道,手指拉着窗扇, 夜风拂着他的发鬓, “这人有些本事, 并不似一般的世家纨绔子弟。”
单听一个贵妃时,孟元元已经吸了一口冷气。也就是说对方不仅家中有爵位, 还是皇亲。
“我不知道会是这样。”她小声道。
窗边,贺勘回头, 瞧着灯影下的妻子:“那你若是知道了,还会救那女子?”
“会。”孟元元毫不迟疑的点头,哪怕再来一次,她还是会救阿惜。
这个世道,做女子太苦,她深有感触。也许只是简单的伸一把手,从此就拉人出火坑呢?
贺勘关上窗扇,慢慢踱步走了回来:“那我也还是会这样做。”
孟元元袖下的手攥了起来,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是离开的洛州的那日,我在船底仓库里发下的阿惜,当时她全身湿透,奄奄一息。”
仓库里的那些箱子,是贺家准备送去权州给贺滁的,现在估计已经到了市舶司。也就是因为有那些箱子,阿惜才有了藏身处。
“她叫惜玉,是祁肇的侍妾。”贺勘补充一声。
孟元元点头,表示自己知道:“先前兴安与我提过这事,我就猜到了。她当时病得厉害,继续藏在船上去权州根本不可能,便也留在了红河县。”
她给了阿惜一些银钱,让人找了住处养病。自己这边只会偶尔借着出去,去探望两眼。还好,那姑娘看着瘦弱,但是相当坚韧,硬是扛了过来。
“瞧,”贺勘单手背后,笑了声,“我都没发现。”
孟元元也跟着嘴角莞尔,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他没有怪她,甚至还能笑得出来:“谢谢公子,放了阿惜。”
“可是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贺勘叹了声。
孟元元疑惑:“什么?”
两人相互间看着,目光碰在一起,彼此眸中倒映着对方的身影。
“脚,”贺勘手里抓着袍摆一提,露出自己的左脚,“适才跳下船,崴到了。”
“崴了?”孟元元弯下身,可是方才根本没见着他走路不便,甚至还在船头站了很久,与那吴先生周旋。
转念一想,是贺勘跳上穆课安船头的时候罢。记得他当时跳得急,身子明显踉跄了下,莫不是那时候崴到的?
下一瞬,贺勘往旁边椅子上一坐,轻抬起左脚:“现在只有你我,倒也不必强忍了。”
所为死要面子活受罪,他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面对穆课安时,他强硬的宣示主权,自己的妻子,旁人不得觊觎;后面又来了祁肇,他还要装作一副云淡风轻,和人周旋。
没人看得出,他的袍摆下,这只左脚已经站不住。
当他那裤脚提起,孟元元看见他微肿的脚踝,眉间蹙起:“这可如何是好?需得赶紧停船找郎中。”
她蹲下来,身子蜷成一小团,靠在他的腿边,脸上起了担忧。
“不碍事,让兴安帮着正一下脚踝就好。”贺勘道,低头看着蹲在身边的女子,落在膝上的手,想去摸她的发顶。
“兴安?”孟元元仰脸,明显带着疑惑,“他会正骨?”
不是她不信,实在是兴安有时候咋咋呼呼的,人是心地好没错,但是手里轻重粗糙的很。
贺勘闻言,也是略略思忖,在对自己那个小厮的看法上,似乎和孟元元是相同的。
“还是找郎中罢,”孟元元站起来,“让船靠岸,我去请郎中来。”
说着,她就想走,一只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是贺勘,他将她拽住:“让兴安来罢。”
“很疼?”孟元元问,想着去岸上还是要费上一些功夫,保不准人家郎中也已睡下。
而兴安就在船上,虽然手脚可能重一些。
她嗯了声,把他给她倒的那盏温水,送回了他手里:“我去叫兴安。”
外头,兴安正坐在船头上,盯着方才的那艘船,嘴里哼着小曲儿。
听闻孟元元唤他,赶紧爬起来,利索跑过去:“少夫人,叫我有事儿?”
“是公子,”孟元元指着船舱,声音中些许焦急,“他脚崴了,你会正骨?”
“不会啊。”兴安想也没想,耿直的回道。
孟元元愣住,兴安不会正骨。
“哦哦,”兴安反应上来,连忙道,“不会正骨,但崴了脚我会正。”
说完,赶紧小跑着进了船舱。
孟元元小松一口气,也便顺着往河面上看去。后面祁肇的船已经掉过头来,跟着他们的船,并没有再继续往穆课安走的方向行进。
船速不快也不慢。
如此,阿惜也能顺利的逃脱出去罢。
她回到船舱,刚把门关好,就听见男人的一声闷哼。
看过去,正是坐在椅子上的贺勘,咬着牙,脸色很不好看。底下蹲着着兴安大气不敢出,手里正握着贺勘的脚板。
兴安强行扯出一个笑:“小的一时没掌控好力道,公子忍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