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视线,他抬步出了西间。
房中静了,孟元元坐回凳子上,不由伸手拿过那个小匣子。适才贺勘说这是给她的,给她的什么?
她手指一勾,打开了小匣子的锁扣,随后掀开盖子。匣子里是几缕琴弦,束在一起静静躺在匣子底。
先是一愣,因为着实没想到贺勘会给她这个。拿到手里,指尖下意识试探琴弦的材质,竟是最上等的鹍鸡弦,只这样捏在指间,便感觉到与那普通蚕丝弦的不同。
同时,心中不明白,他给她琴弦是为何?上次贺滁那事的歉意?
竹丫这时候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盆热水,里头泡着药。
“元娘子,快热敷一下手臂。”
孟元元收起小匣子,顺手拉开抽屉放了进去:“你倒是腿脚快,郎中才给药方,你就烧了水。”
“我也就会烧个水,娘子别笑我了。”竹丫把铜盆栽到盆架上,拿了手巾浸到水中,大概是粗活做惯了,丝毫不觉得发烫。
这些日子,孟元元一直看着这个小丫鬟,平时做事认真,不像那些家生子会偷奸耍滑,心眼儿实诚。如此,以后跟在秦淑慧身旁,也让她放心。
她撸起袖口,任由竹丫把那发烫的手巾搭上小臂淤青处。
“以后你也跟着慧姑娘学几个字,贺家这样的地方,一味埋头做事不行的。”孟元元道了声,既然是留着给秦淑慧贴身的丫鬟,旁的都要学一些。
竹丫点头:“我知道了。”
她往孟元元脸上看着,饶是日日见面,仍觉得这位娘子长得美。而这两日也都传遍了,元娘子其实就是大公子当初在外面娶的娘子。
想到这儿,心中不由愤愤,外面那些人尽胡说八道,说元娘子是粗俗的村妇,长相丑陋。明明人就跟仙女儿一样,读过书,还会弹阮,比府中的娘子们也不遑多让。
孟元元不知道竹丫心中想什么,只觉得手臂上呼呼发热,屋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
清荷观,位于洛州府城北外,在石门山的半山腰上,坐北朝南。
观中的都是一些女道,平日里会有一些夫人贵女在此求神祈福。此处地势高,景致十分不错,甚至天晴的时候,能看见碗沿的洛江。
贺勘正好要去临县拜访一位先生,也就跟着孟元元和秦淑慧的马车一道出了城。出了城门便在岔道上分离,分别去了相反的方向。
离开了贺府,秦淑慧话多起来,在车厢内拉着孟元元一直说话。
“我看你精神头真不错,”孟元元笑,腮颊酒窝浅浅,“说了一路都不觉得累。”
这段日子的修养,这个小姑总算是好起来了。
秦淑慧依偎去孟元元身旁,抱上人的胳膊:“还是外面好,什么都能说,没有那么多规矩。”
“姑娘大了,该有规矩了。”孟元元拍拍小姑肩膀,果然,身子也结实了不少。
秦淑慧瘪了嘴,委屈巴巴的眨眼:“嫂嫂,你怎么也和二哥说一样的话?他整日让我看什么书,学什么的,你知道的,我根本看不下去。”
听着着一声声的诉苦,孟元元无奈一笑:“不怕你二哥罚,你就不学。”
秦淑慧自然是不敢的,贺勘的罚可是真罚,一点儿不留情面。想想自己去一趟清荷观,还带着几本书册,小脑瓜又开始发疼。
孟元元却知道,有些东西秦淑慧一定得学,以后恐怕贺勘还会给人安排女先生。
“竹丫说给嫂嫂寄出一封信,是去权州的吗?”秦淑慧问。
“对,”孟元元扬起脸,淡淡带笑,“是去权州的,给我表姑母。”
难得,权州还能有个联系的亲戚,虽然是父亲的表姐。也是当年唯一对母亲伸出援手的亲戚,她至今都记得。
秦淑慧哦了声,抿唇想了想:“我还记得嫂嫂和二哥成亲的时候,你的表哥去过红河县。”
“你记得?”孟元元笑。
“记得,”秦淑慧一脸认真,“成亲是喜事,人家都一脸喜气,唯独他沉着一张脸,凶得很,不像是吃喜酒的。”
乍然这样提起穆课安,孟元元脑海中出现了那片身影:“他不凶的。”
不止不凶,还是很好的人呢。
这样说说笑笑,大半日后就到了石门山下。
此番前来,只带了竹丫和吴妈,因为是给家人祈福,简单带了些东西,并不复杂。
“嫂嫂,在这里待几日啊?”秦淑慧披着厚厚的斗篷,仰脸看着高大的山峦,似乎在寻找那一处清荷观,“多留几日好不好?”
孟元元正从车上下来,小心抱着自己的阮咸,闻言看去小姑:“两日罢。这儿是道人清修的地方,你留在这儿做什么?”
秦淑慧眨巴两下眼睛,小叹一声,始终还是在外面觉得松快一些。贺家是不愁吃穿,但是要顾忌的太多。
“嫂嫂,你还带着阮?”
“想着得空,继续记一下琴谱。”孟元元走过来,抬手给秦淑慧整了整兜帽。
正好山上安静,说不定能快些将琴谱写下来,到时候便可以卖出去。她身上的银钱已不多,见古先生不能空手,去权州同样需要路费。不出门不知道,身上几个银钱在外顶不了多久。
两名家丁抬着小轿过来,这是给秦淑慧准备的,她身体弱不能走路上山。
天气沉闷,云层低压,没有一点儿风。
冬日的香客本就少,加上清荷观地势又陡,上山途中也就他们一行人。
因为提前知会过,两名女道候在观门外,见到来人便引领着,一路安排道观中的后院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