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两人间的冷淡,她也看在眼中。有时想撮合两人近一些,然而总是不行。而且,这两日老听见孟元元说什么离开,这让小姑娘心中更加不安。
“挺好的,”孟元元放下镜子,看眼紧闭的窗扇,“外面下雪了,我带你去檐下看看?”
听到可以去外面,秦淑慧赶紧点头,眼神乖巧又听话。
雪是昨晚后半夜开始下的,如今外面还在飘飘洒洒,将整个世界妆点成雪白。
院中那棵孤独的梨树,此时压满雪絮,瞧着像一株白色珊瑚。
不敢让人真的跑去院中玩儿雪,孟元元在檐下摆了张绒毯软椅,有把秦淑慧裹了严实,只许她在这里看雪。
“往年,这时候家里也开始忙年了。”秦淑慧小声道,一张小脸藏在深深地兜帽中。
孟元元知道,这是人想家想爹娘了。半年里接连失去父母,大哥又是个不争气的,难怪会伤感。这让她也想起了秦家的日子。
秦家两老俱是朴实的人,秦老爹话少但勤勤恳恳,秦母也是个心肠好的人。
秦淑慧扬起脸:“嫂嫂,大哥不会把咱家也抵了罢?咱们还能回去吗?”
这个问题,孟元元不知如何回答。秦尤敢卖地,敢拿她抵债,还有什么事做不出?话说回来,就算现在回去,秦淑慧也挣不回秦家的东西,历代的规矩,男人当家做主,更何况秦尤是秦家唯一儿子,那几个顽固的秦家长辈必定是向着他的。
这种事情,当年一模一样的发生在她和母亲身上。就因为是女人,明明父亲挣下的家业,族里愣是说不能由母亲掌握。
“就算回不去红河县,也可以去别处。”她笑笑,伸出手去,接着落下的雪。
秦淑慧眨眨眼,疑惑:“还能去哪儿?”
“淑慧听说过权州吗?”孟元元回头笑着问,一双眼睛晶亮透彻。
“有,”秦淑慧点头,仰着脸回想道,“以前爹总是会提起的,说他在山上伐了木头,大都是送去权州做大船,那里是大渝最大的海港,很是繁华,比洛州府都大。”
孟元元嗯了声,又道:“对,很繁华,一趟海运回来,会带回咱们从来没见过的东西。”
“我想去看看。”
“能的。”
这时,竹丫从外面跑进来,径直到了正屋前:“元娘子,有人找你。”
来的人等在后巷,孟元元踩着小路的积雪到了小门。
门没上锁,她轻拉开,见到了站在外面的人。
“兄长?”
孟元元唤了声,从小门里出来,走去郜英彦面前。
雪大,郜英彦的头顶落上些许白絮,伟岸身姿立于墙下。听到呼唤,展颜一笑:“孟家妹妹。”
孟元元对人福了一礼,下意识将伞往对方头顶一遮:“下这么大雪,你怎么过来了?”
“上回跟你说的下西洋的船,如今回来了。”郜英彦道,声音像他的笑一样明朗,“我爹问你明日有没有空,可以带你去见见船上的先生,正好人就在北城。”
“明日?”孟元元唇间稍一琢磨。
明日是贺家老太爷的寿辰,秦淑慧会过去蓝夫人那边。因着上次她出去,贺勘心中明显是介意的,所以这些天她几乎不曾出过轻云苑。
见孟元元犹豫,郜英彦才打量起她来。一身素淡粗布衣裳,发上更是只有一枚柳叶黄铜头簪,这可不像是贺家少夫人该有的打扮,不知道的怕还以为是府里的丫鬟。
一个人的处境如何,从身上穿着就能看出。他几乎心中断定了自己的想法,贺家不想认孟元元。
“孟家妹妹,是不是有什么为难处?”郜英彦问,别的他也不好多说,毕竟是别人的家事。
“没有,”孟元元摇头,嘴角自然的勾翘起弧度,“兄长与我说好时辰,我会过去。”
抽个空跑一趟应该没大问题,她不必去什么寿宴,回去吩咐竹丫好好跟着秦淑慧。竹丫性子实诚是真,但有时也有眼色,穷人家的孩子,是会看人脸的。
见她应下,郜英彦便告知约好的地点以及何时,交代好后,手提着一个包袱往前一送:“我娘让我捎来的红豆包。”
纷扬的雪中,无人注意到深巷另一头。
贺勘披着斗篷,看了眼小门处。他那被迫娶回来的妻子,正在同旁人说话,已经站了些时候。
回府里,他习惯走这条路,近且安静。谁能想,今日会碰到这一幕?女子手里擎着伞,遮在那人的头顶,隐约有她轻柔的话语,落雪纷杂,可他就是知道她在笑。
身后,兴安偷偷看自家公子,还是那张冷脸。
那边,说话的孟元元和郜英彦开始道别,她把伞柄塞给了对方,话了两句路上小心。后者应下,便转身往巷口走去。
目送人离开,孟元元才抱着包袱准备回去,视线一瞥,见着另一边走来的贺勘。
“公子。”她客气对人一福,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他。
贺勘视线在她面上一扫,而后落在她抱在怀里的包袱,记得她一夜未归的那次,也是抱着同样的青色包袱回来。所以,方才的男子和上回的是一个人。
她口中的兄长?
孟元元见人不说话,便往旁边一让,挤着贺勘先进去,抬脸对着后面的兴安笑了笑。
“少夫人。”兴安笑着点头回应。
身后两个人的动静,没有逃过贺勘的眼睛。明明是他的妻子,为何除了他,她对谁都会笑?
很快到了岔道口,贺勘往自己的储安院走,余光中,素淡的女子身影消失在雪中。
“公子,明日真的不去一趟清荷观?”兴安问了声,好似是提醒,“老太爷过寿,是不是……”
“不该你操心的别管。”贺勘薄唇微动,轻飘扔出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