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药……”
白泷:“多谢你。”
“你身上肯定很疼,我去……”
白泷声音沙哑道:“少爷怎么还没回来,都这个时辰,你是不是今日偷懒了?”
成碧站在那里,有几分窘迫,他一向话多,这会儿也不知说什么好。
“少爷他要事缠身,不像我。我担心你,就先回来了。”
床上的女子闭上眼,又说了一声多谢。
成碧走出门,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去厨房自己煎药,闻着苦涩的气息,心里发苦。
傍晚,顾兰因回来,先看了何平安,见她此刻不省人事,便将那门一关,叫门外两个丫鬟看好了,要是有动静,即刻就告诉他。
他带了一瓶祛疤的良药给白泷,床上的丫鬟受了不小的惊吓,顾兰因安慰了她几句。她自小就伺候他,在大宅子长大,何曾见过何平安动手。
“你日后躲她远一些。”
白泷不解:“难道让她知道我怕她?若真是这样,只怕她要往死里欺负我。”
顾兰因摇了摇头,缓缓道:“她心眼多着呢,我也不是成天在家,你不躲远些,吃了大亏我也难帮你。”
白泷嗯了一声,本以为顾兰因就要走了,没想到他还坐在床前,问她想要什么。
白泷眼睛微微亮,咧嘴笑道:“不骗我?”
顾兰因笑着点点头。
“我想要……只怕东西贵重少爷不舍得。”白泷犹豫道。
“没有什么不舍得,你说就是。”
白泷想到上次在他卧房里看见的那一匣子的头面,忍不住问他要。
顾兰因欣然答应,随后便叫成碧拿过来。
成碧看到少爷送给白泷的东西,心里凉透了,他也不敢多待,东西送到就找了个借口出去,生怕屋里多了一个自己惹人不快。
今夜天色昏昏,月色朦朦胧胧,大抵明日要下雨。
成碧坐在屋檐下,见少爷还没出来,一个人便又离远了一些。何平安那里,恰好此时有了一点动静,一个小丫鬟过来报信,当头撞上成碧。
“路也不看,毛毛糙糙,怎么回事?”
“少奶奶醒了!”
成碧把人拦住,却拖了一会儿迟迟不告诉那屋里人。他自己先去何平安门前看个究竟,只是进了门,屋里空无一人。
第48章 四十八章
成碧以为何平安跑了, 心跳到嗓子眼,但转念一想,又折返回去。
她身子没好全, 能逃到哪里去,定然是躲起来了。
身材略显瘦弱的小厮轻手轻脚进了屋, 先将桌底床下查看一遍, 最后循着窸窸窣窣的微弱声音, 寻到柜门边。
成碧屏住呼吸,耳朵贴着柜门。
柜子里似有人在呓语,他努力去听,最后总算听清了,却没有把门拉开。
成碧坐在地上,看着屋里那盏灯,心想这个叫何平安的, 真是倒了天大的霉, 她如今躲起来喊亲娘也没有用。少爷这一次要是不剥她一层皮,那就不是少爷了。
原本少爷只是想榨干她身上的银钱, 叫她身无分文寸步难行, 谁知道白日让白泷过来传话, 她倒是直接疯了,竟还伤了白泷。
这零零总总要算起来, 何平安这辈子都还不起。
小厮叹了口气, 又过了一会儿, 见不能耽误了,便将柜门拉开。
一堆衣裳扑面而来, 里面乱糟糟的,成碧晃了晃头, 衣裳还没完全拨开,身上又扑来一道人影。
“诶呦呦,你干什么呢?”成碧顺手将人接住,嘴里抱怨了一句。
好在她也不是十分的沉重,这会儿身上滚烫的,就像是一个小火炉扑在了他怀里。他将人打横抱起,往床上放去。
只是到了地方,何平安深深埋在他怀里,偏就不让他走。
成碧怀疑她是故意的,故作生气状,说道:“少奶奶,这样就过界了,我可提醒你一句,要是少爷看见,你后头日子只怕更不好过了。”
怀里的人没有多大动静,脸颊滚烫,贴着他的胸口,隔着棉布料子,似乎把他心口的皮肉也烫了一下,成碧尴尬地戳了戳她,见她终于出声了,侧耳仔细听。
“娘……”
“少奶奶!我是成碧。”
他忍无可忍,强硬地要将她从身上剥下来,可她就像是一块撕不开的牛皮糖。
“求求你了,少奶奶,快放手!”
何平安迟迟没有醒来,成碧使出吃奶的劲,最后没办法,先将自己外面那件衣裳脱下,热得一身汗。
他低头打量昏睡中的少女,跪在地上企图从她指缝里将灰布外衫扯出来,嘴里不忘道:“冤有头债有主,我一个下人,都是在主子跟前混口饭吃的可怜人,你不要为难我。”
成碧说完,又听她喊了一声娘,一脸无奈。
夜里一盏微光照着床头,容貌有几分阴柔的少年擦了擦脸上的薄汗,他见床上的人睡得不安稳,脸颊通红,忍不住用手背贴上她的额头。
“不好。”
成碧皱着眉,也懒得管那件破衣裳了。
他知道少爷的性子,于是将被子给她盖好,把衣裳藏在被子下面,随后自己回去又换了身新的,先去请大夫。
花大夫与他打过几个照面,一见成碧就知道谁出事了。
大夫赶到松风馆,先前只有一盏灯烛的屋子此刻里外明亮,檐下的山明朝着成碧挤眉弄眼,显然是少爷在里面。成碧识趣地停在门边上,朝里偷偷瞄了一眼,心里松了一口气。
屋里东西大半被砸了个干净,此刻一览无余。那床前站着的年轻男人果然不曾碰她,见她病的厉害,侧身让花大夫看诊。
大抵是怕她有生什么意外,顾兰因便请大夫在这里住下,等她病好了再走。
顾家出的诊金极为丰厚,花大夫便一直住到中秋前夕。
这期间何平安过得像是在梦里一样,顾兰因趁她清醒过来几次,写了一张合同,他将何平安当日打砸所造成的损失全部折换成银钱,再加上这些日子请医用药的费用,何平安一看那数目,两眼发黑,自然是抵死不签。偏他趁着她睡觉,又偷偷摁上手印,撕了一张还有下一张,硬是要她背五百两的债。
如今秋意渐浓,何平安在床上躺尸,不想今日他一改常态。
穿着苍色直裰的年轻人将窗户推开半扇,日光洒进来,内里的苦涩味弥漫,他用折扇扇了两三下,久违地提起了清源寺里的拂尘。
“你觉得,他的命值不值五百两?”
何平安扭过头,眯着眼问道:“你今日好端端发什么疯?拿他威胁我?”
顾兰因笑了笑:“怎么是威胁你,他好歹也是个江洋大盗,我要是告到官府,能拿一笔不菲的赏银,用来抵你欠我的钱,再好不过。”
何平安如今住的地方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并两把椅子,什么也没有,更别提钱了,就算逃出去也走不了远路,顾兰因句句不离钱,故意戳她的痛处,如今再扯上拂尘,显而易见是耗尽了耐心,她要是不从,他也就直接动手了。
何平安爬起身,低头思忖片刻,说道:“我要是还清了你的债,咱们可算两清?”
“算。”
她虽说这辈子都没碰过五百两,但真要挣,也不是没有可能,与其被他关在这里,不如先答应他,走一步看一步。
“这债我认,不过也有条件。”
顾兰因嘴角翘起,微微点头:“你说就是。”
“第一,重拟一份合同,你我一人一份,不许耍赖。”
顾兰因看着床上坐着的少女,吩咐下人取笔墨纸砚来。
何平安于是接着道:“我一贫如洗,既然要还你的债,少不得要出去找点活计,你不许再关着我。”
窗外的男人缓缓走进,并未如刚才一般直接答应她。
“你可以出去,不过我已经替你谋了个缺。”
他声音沉沉,近处盯着她那张脸,等小厮铺好纸,他提笔道:“你是个不老实的人,去别处我怕是要吃亏,日后你来当铺做学生,每月领学生的俸金,一应吃穿皆按当中的份例,不花你自己的银钱,你看如何?”
何平安半信半疑,只觉得没他说的这样好。
“当铺里的学生每月俸金多少?”
“当铺包吃包住,每月能攒下两贯钱。”
看出她不情愿,顾兰因吹干纸上墨迹,似笑非笑道:“你不想干,就待在这里,总归有人替你还债,他那颗项上人头要是值五百两你就自由了,要是不值,缺多少你补多少。“
“你真以为自己有的选?”
他定然是早早就盘算好了,如今专等她来签字画押。
那张合同与之前的大差不差,不过多了个两清的字眼。
何平安默默看了一遍,良久,闭着眼睛摁了个指印。
她没得选,这里头必然有坑,不过她可不是什么守信的人,要她五百两简直就是要了她的老命,这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第二日,何平安尚还未起身,那门被人推开,也不知是谁,将衣裳远远地砸到她头上,喊道:“何平安!快起来,都辰时初了,去晚了当铺是要罚钱的。”
何平安本来还迷迷糊糊的,一听罚钱两个字,忽然惊醒。
“今天就要去?他也没告诉我……”
门外站的正是成碧,如今这屋里屋外也没丫鬟伺候,她整日的睡觉,都忘了时辰。
顾兰因原本只让他盯着何平安,等人醒了知会一声,但成碧不知想起什么,等他一走就过来叫人。
何平安忙手忙脚将衣裳穿好,出了门,成碧看着她披头散发,拍大腿道:“你这么也不打理打理?”
何平安这还是病好了之后头一次出门,闻言猛然想起来,急匆匆回去洗漱,到处找簪子。
等她收拾好出来,天色大亮,穿着青色直裰的小厮叼着一根草蹲在台阶下面,幸灾乐祸道:“当铺里那些个做学生的本就俸金少,你今日又这样迟,一天都白干了。”
何平安愣住,反问道:“既如此,那我还过去做什么?”
日光透过树梢间的缝隙,洒在她身上,她模样呆呆的,成碧都看傻了,他摸着脑袋,难以置信道:“你病了一遭把脑子烧坏了?少爷那样的人,你要不是去,只怕罚钱事小,他还有千百种法子要磨你呢。”
被他点醒的少女眼睛慢慢睁大,自己拍了拍头,随即就要成碧带他去当铺。
“不急,反正也迟了,路上先吃点朝食,”成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