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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室,林错已经看完了资料,她合上纸张往旁边一放,目光随之抬起看向时静。
时静微微一怔。
“时小姐谈过男朋友吧?”林错后背往椅子上靠了靠,右胳膊懒散的搭在桌子上,手中还拿着一支油性笔,说话的时候笔杆就在手里转着,看的人眼花缭乱。
但时静却不受影响,她的目光直直盯着林错:“是,谈过,但分手了,这有问题吗,林警官,我们这个年纪的人,谈了恋爱都犯法?”
“当然不。”林错一笑,旋即声音便一冷:“但时小姐分手的原因,好像是被时锦文女士拆散的?男生是叫……”
她顿了顿,油性笔忽的在桌子上一顿:“对,叫赵岩,是个医生对吧?”
时静眼眸一暗,身子微微前倾。
但林错并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很快又道:“还有你的朋友,从时锦文和杜凌飞离婚之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时静已经不是时静,而是时锦文的附属品,因为她觉自己的婚姻是失败的,所以你成了她唯一可以掌控的东西,时锦文对你的控制欲强到你无法理解,你交朋友的权利,你学习的权利,你选择专业的权利,甚至你谈恋爱的权利,相比于时锦文的女儿,你更愿意相信自己是她的作品,一个由她的喜好捏造出来的成功作品!“
“不是,不是这样的……“时静的眼眶已经红了,她的双手紧紧的攥在一起,眼泪已经滚落了出来:“谁告诉你的,不是这样的!”
“就是这样的。”林错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她清冷的目光看着时静,跟她的激动形成强烈的对比:“你从小就生活在时锦文的安排下,没有人在意过你的想法,她用为你好这样的理由禁锢了你这些年来所有的人生,你一直生活在你母亲的安排之下,你觉得自己从来没有一刻是放松的,直到后来你终于想尽办法搬了出来,虽然不能完全脱离时锦文,但至少你有了一个可以喘气的地方。”
“时静。”林错身子往前一探:“你已经丧失了快乐的能力,不是吗?”
这个时候,时静的眼泪已经汹涌成河,她压抑着却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她只觉得自己的喉咙酸痛无比:“别说了……别说了!”她忽然冲着林错大喊了一句:“你知道什么!你懂什么!”
“时静。”林错挺直了身体,声音也缓和了一些:“或许一开始你没想让她死,但她让你失去了你最重要的东西,你的宠物,前两天的宠物弃养新闻,被丢后遭受流浪狗撕咬而惨死的宠物,就是你的吧?一些爱宠人士已经找到了弃养人,视频我们看了,弃养宠物的人正是时锦文,但据我们调查,时锦文对猫狗毛发过敏。”
直到这一刻,时静的脸色才因为激动和痛苦而显得涨红,跟她一开始的苍白无力相比,此刻她的脸色显示着一种病态的殷红。
看时静情绪激动,两台风扇加持下她的额头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薛文博倒了杯水递了过去。
在审讯室里的人,双手被禁锢着,几乎每一个人,水杯递过去的时候都会紧紧的攥在手里。
毕竟人的很多情绪可以通过手部动作看出来,激动,紧张,害怕,无一不是,而水杯,可以很好的掩饰他们内心的情绪。
手上有了东西,时静长吸了一口气,有些平静了下来,她红着双眸:“林警官,不可否认你说的都有一定道理,但,这跟我有没有害她有什么关系?证据呢?哪一个父母离异的孩子不会经历这些?有人被标上失败品的标签,有人如我一样成为他们证明自己失败人生的作品,还有人父母双全却成为孤儿,这又如何呢,那么多人,都要因为这种原因去杀害自己的母亲吗?嗯?你在这里揭人伤疤,又想得到什么结果呢,是啊,你说的都是对的,但,我没杀人,我还是那句话,拿出证据。”
林错沉默了几十秒,在这几十秒当中,她就淡淡的盯着时静,那双眼睛里有同情,毫不掩饰的同情。
看的时静无名之火陡然而起。
太讨厌了,就是这种眼神,就是这种自以为是的怜悯,恶心的同情,在她过去的人生里她看到过太多次了,每一眼都让她觉得如坐针毡,像是将她的自尊从头到脚扒下来,毫无尊严的曝露在众人面前。
而她仿佛还在高声呐喊着,看呐,我的人生这么可笑,我还那么甘之如饴!
去他妈的甘之如饴吧!
她隐忍着,颤抖着拿起纸杯,喝了一口凉水。
水杯刚刚离开嘴巴,就听到林错说道:“时小姐,有自残行为吧?”
时静整个人僵住,她下意识的,根本控制不住的,扫了一眼自己被袖子包裹着的胳膊。
第七十七章 真相
时静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
当伤痕暴露在众人面前的时候,遮掩着她最后的那一丝尊严的纱布也被彻底的扯了下来,那一道道的伤痕就像是她过去日子里最真实的见证,一痕一疤都是她的血泪。
“你卧室洗手间的垃圾桶里,有带血的刀片。”林错看着她胳膊上的伤痕怔了两秒,然后重新盖上她的袖子:“时静,其实用不着这么惨烈的方式。”
时静颤抖着,她好像也不会哭了,在她的身体里,更多的是氤氲而生的愤怒和绝望,她这前半生辛辛苦苦堆砌起来的表象,正在以一种她无法控制的迅猛速度倒塌着。
原本就摇摇欲坠的房子,现在连一处躲藏的地方都没有了,唯一的窗户也被关上了,她就像是一个苟延残喘的动物,在房门彻底关上的那一刹那,在漆黑无光的房子里胡乱窜动。
“你懂什么?”她愤怒而又阴狠的看向林错,人前所有的温柔恬静全部化为乌有,她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刀子没有落在你们身上,你们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我们的确不能感同身受。”林错看着她,目光清澈而又坚定:“但这世上,谁又没有痛苦?如果人人都用这么极端的方式,你觉得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我管不到那里去。”时静嘲讽着,冷冷的笑了一声:“警官,我能过好我自己已经倾尽全力,我没有时间想这么高深伟大的人生哲理。”
事实上,大部分人是如此。
林错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阿托品,你给时锦文的吧?”
她看着时静说到,看到她在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瞳孔猛缩,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声音依旧平淡:“你知道吗,时锦文知道你给她的维生素里,早已经换了东西。”
时静整个人僵在那里,她失神一般的呆滞着,直到过了很久,才带着隐隐的,压抑的哭腔说:“不可能……不可能的……”
“怎么不可能!”薛文博这时候才算是将所有的事情都连接想通了,他又同情又愤怒:“你妈妈有个助理叫张琪,我们找她谈过话,你知道她说什么吗?”
时静现在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她脑子里满满的只有一个想法,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吃……
旋即她就听到一道男声说:“根据她的供词,你妈妈察觉到自己吃的维生素有问题后,张琪曾提议她去医院检查身体,她那个时候,已经意识到你的打算了。”
“你胡说……”时静喉咙酸痛,她只觉得那个地方被火烧着一样痛苦,她想要大声呐喊,想要大喊不可能,可是她浑身无力,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几分,语言系统里,搜肠刮肚只有出于本能的一句你胡说来支撑着她。
“她说,既然她想让我死,我不死的话岂不是不如她的愿。”薛文博还是将这话说了出来,虽然过于残忍,但这个时候,同情和怜悯没有任何作用。
薛文博的声音还在说,他说:“现在想来,这个“他”,指的就是你,她的亲生女儿吧。”
“你母亲时锦文。”说到这里,薛文博沉默了几秒,伴随着风扇嗡嗡的声音,时静竟然清晰的听到了他的叹息声。
他说:“你想过没有,时锦文一直以来,都知道你的目的,她在配合你,完成你所谓的报复?”
林错转头看了薛文博一眼。
这话就犹如同利剑,一下子从天而降刺入时静的头顶,将她整个人钉在椅子上,时静的脑袋好似被人拽着头皮狠狠的往墙上撞,撞得她头晕脑胀,分不清真是和虚幻,更感觉不到疼痛。
“不可能,不可能……”自从时静进了这个审讯室,她说的最多的,竟然是这句不可能,她近乎癫狂的吼道:“她不会的!她不知道!”
“没什么不可能。”林错开口:“时静,你真的对自己的催眠技术那么自信吗,你扪心自问,你的催眠技术,真的有那么高吗,你想过没有,时锦文的身份是律师,她的严谨,洞察力,甚至,她对自己女儿的了解,你觉得,自己的一切,真的会那么天衣无缝吗?”
时锦文在感情里,亲情里,无一例外都有失败的地方,时锦文将这两者抓的太紧了,因为太在意了,她想死死抓在手中,而被她禁锢着的人,却被压的喘不过气来,无时无刻想要逃离她,挣开她。
无论是杜凌飞,还是时静。
“作为嫌疑人。”林错站起身来:“你的不同意尸检要求不作数,如果时锦文的尸检报告中,血液含有阿托品成分,查到阿托品来源跟你有关……”
她没有再说下去,话头一转:“时静,纵然时锦文的母爱让你窒息,你也不该用这么惨烈的方式切断你们的母女缘分,我们的调查情况来看,时锦文她……已经开始认识到自己在这段关系里的问题了。”
时静呆呆的,她坐在那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有眼泪不受控制的从眼睛里流淌出来,犹如身处地狱,周围皆是寒冰。
有什么用?有什么用?她已经摧毁了她在这世上所有的希望!
林错和薛文博一出去,就看到寻一诚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他的手上还捏着手机。
“怎么了?”林错问了一句:“是不是有什么事?”
寻一诚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林队,刚刚医院打来电话,时静的检查报告出来了。”
从寻一诚的脸色来看,林错和薛文博就已经清楚了,结果一定不怎么好。
也就是这个时候,车宇手上拿着报告激动的跑进来,一看到林错他们就喊道:“出来了,林队,检测报告和尸检报告都出来了!你在时静家里找到的药片显示是抗抑郁药物,还有,时静家找到的猫狗毛发和你在时锦文家找到的毛发相匹配,是猫毛!最后,时锦文的血液里,含有高浓度的阿托品成分!”
阿托品,抗抑郁……
这些东西结合在一起,时静和时锦文的故事,已经彻底摊开在大家眼前。
车宇说完才意识到大家的脸色不正常,一脸茫然的问道:“怎……怎么了?时静不配合?”
“不是。”寻一诚叹了口气,语气沉重:“时静在医院的检查报告出来了,肝癌。”
大家脸色都是一变,这到底是造化,还是不幸呢。
“情况怎么样?“林错问道:“接受治疗的话……”
“最多还有一年时间。”寻一诚说:“现在最好是保守治疗,已经……已经没有手术的必要了。”
林错沉默了几秒。
“林队,这事……”薛文博有些沉重的问林错:“要告诉时静吗?”
第七十八章 午饭
气氛有些凝重。
“时静的前男友赵岩。”一片静谧中林错先开了口:“据我所知赵岩是个医生,既然找不到时静购买阿托品来源的证据,那就找他调查一下吧。”
“你是说……”薛文博这次脑子转的快:“阿托品是赵岩给时静的?”
林错点了点头:“赵岩和时静是大学同学,根据归来的调查两人感情很好,但因为时锦文的介入两人不得不分手,在这之后赵岩一直放不下时静,所以,阿托品很有可能是赵岩提供给时静的。”
薛文博和车宇迅速出发前往赵岩所在的医院调查情况。
“时静现在情况怎么样?”林错这两天没怎么休息,脸色有些苍白,此刻揉了揉肉太阳穴问寻一诚。
寻一诚摇了摇头:“还是老样子,不说话,不怎么吃东西,我看她现在就是想死扛下去。”
“先叫人盯着吧。”林错淡声说道:“到时候看情况再看是否在这个时候告诉她病情。”
寻一诚认可林错这个想法,想了想叹了口气:“你说她们这是何苦呢,母女两个本应该是最亲密的人,却走到现在这种结局,真是分不清谁有罪,谁又有罚。”
“相互的。”林错起身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急忙扶住了桌子,紧闭着眼睛缓了几秒才缓过来,一瞬间只觉得一阵恶心。
寻一诚被她这样子给吓到了,赶紧将人扶住:“林队,你这多久没休息了,赶紧休息休息,对了,你中午吃饭没有?”
林错摆摆手,从兜里掏出一颗糖:“没事,有点低血糖了,我去吃点东西,有什么情况你随时通知我。”
“对了。”林错走到门口有转身问道:“杜凌飞那边通知了没有?”
“通知了。”提起杜凌飞,寻一诚一脸嫌弃:“不来,说是丢人,说时静和时锦文的事情别再找他了。”
林错眸光微冷:“告诉他时锦文买保险的事情,看他还来不来。”
看着林错离开的背影,寻一诚却有些担心,林错自从来到重案组,就没见她迟到早退过,更别说家里还有个孩子要照顾。
寻一诚正在这么想着的时候,江疑就推门进来了。
一进来就问:“林错呢?”
寻一诚一看到江疑就想到他不怎么待见林错的事情,瞬间就苦口婆心般说道:“江支队,我们林队一个女孩子,自从来到重案组就尽心尽力,这几天时锦文的案子她就没好好休息,这不,刚才差点晕过去,江支,我觉得,你以后对她好点,你说是吧,毕竟都是同事……”
江疑起先一脸淡然的听着,越听到后面越不对味,等寻一诚说完了,他拧着眉,冷声问了一句:“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对她不好的?”
“那不是上次?”寻一诚可记着呢,不由得为林错打抱不平:“人家林队刚来,你就当着大家的面落了人家面子,江支,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人啊。”
江疑听明白了,感情说的是他上次当众拒绝林错的事情。
略微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但同时心里在想,他们看不到最近他们俩还一起讨论案子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