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生-理-反应是无法掩饰的。
额上青筋暴起,下颚绷得极紧,眼底血丝密布,让人感到惊悚恐怖。
如同一再压抑攻击欲的掠食者,已然达到崩溃的临界点,随时有可能发起凶暴的进攻。
陈侧柏掐灭香烟,重重闭了闭眼。
再望向后视镜时,青筋已消了下去,只是眼睛仍有些发红。
陈侧柏等了片刻,见红血丝还未消退,懒得等下去,直接打开车门,坐上驾驶座。
他刚坐进去,秋瑜就扯起他的大衣领子,凑上去嗅了一下,笑问:“老实交代,你真的没有烟瘾吗?”
“没有。”
产生成瘾行为的生理机制,对他完全不起作用。
打个比方,人会对互联网产生类似成瘾的行为,是因为互联网上新鲜的、密集的、博眼球的信息太多,而大多数人接收到这些信息,只会感到刺激,不会费神去判断真假。
在这种连续不断、密集而新奇的信息刺激下,自然会对互联网上瘾。
更何况,现在互联网娱乐类业务都在朝“短”发展。
视频从平面发展到全息,从十几分钟发展到短短几秒钟。
在最短的时间内,用最密集的信息量塞满人们的眼球。
等人们反应过来时,下一条视频已经开始播放。
对陈侧柏来说,即使视频只有两三秒钟,也足以找出其中逻辑漏洞了。
所以,互联网的成瘾机制,对他并不成立。
抽烟也是如此。
他唯一无法摆脱的“瘾”,是秋瑜。
可能因为意难平。
哪怕他已经成为了举世瞩目的天才,成为了她的丈夫,甚至得到了她的感情,仍然无法改变他曾是一滩血肉的事实。
秋瑜只会爱上现在的陈侧柏。
一个清冷、俊美、备受追捧的科学家。
然而在昏黑的角落里,另外两个他,也渴望被她喜爱。
一个是侥幸苟活下来、如细胞物质般增殖蠕动的他;
另一个则是发生异变,对她抱有可怖占有欲、能随时窥视她的怪物陈侧柏。
她或许能忍受第一个陈侧柏几近监视的注视,却绝对无法忍受另外两个怪物也这样注视她。
但很明显,真面目暴露之时,就是他们分手之时。
他不想伤害她,也不想用一些可怕的手段,强行留下她。
所以,她最好到此为止,别再探究他的过去。
陈侧柏盯着秋瑜看了片刻,伸手按住她的后颈,缓缓抚-摩。
他手指冷得骇人,动作如冷血动物般慢条斯理。
秋瑜被他抚得汗毛微竖,忍不住扭了扭头:“你是不是不开心?”
“怎么说。”
“我能感觉到你的情绪。是我提到过去,让你想起不开心的事情了吗?”秋瑜眨巴着眼睫毛,以退为进,“你要是不喜欢我提到过去,可以跟我说,我以后不会再提了。但我更希望,你能把一切都坦诚地告诉我,就像我也愿意把一切都坦诚告诉你一样。”
陈侧柏看着秋瑜。
他当然知道她在打什么小算盘。
她的心思一向都写在脸上。
有那么几秒钟,他很想把手指插进她柔顺的发丝,略粗暴地提起她的脑袋,俯到她的耳边说道:
那我坦诚地问你,你愿意给我生一个小怪物吗?
不必她亲自孕育,他不可能让她承担怀孕的风险。
体外人工培育技术并非什么难题,他完全可以设计出一个人造子-宫,在里面培育他们的孩子。
但他们的后代,极有可能也是一滩不稳定蠕动的血肉组织。
必须注射某种黏物质,才能“定型”。
镜片后,陈侧柏的目光无比冷静,却潜藏着一丝充满恶意的疯狂。
他非常想知道,当她发现,他们的孩子跟过去的他一样怪异可怖的反应。
有一种撕扯已结痂的伤口给她看,故意惊吓她,博取她同情的快意。
一想到她可能会同情他,为他的经历流泪,他就兴奋得头皮发麻,连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可惜,还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她会恐惧和远离他。
光是想想后一种可能,他就难以遏制想要毁灭一切的森寒戾气。
片刻后,陈侧柏放开她的后颈,掌住方向盘,按下引擎键,淡淡地说道:
“我不喜欢你提到过去。”
第52章 chapter 15
秋瑜一滞, 没想到陈侧柏会直接拒绝她。
刹那间,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又回到了半生不熟的时候。昨天的告白,跟今早的亲密, 仿佛都只是她的错觉。
她从未走近过他。
他也从未允许她走近。
秋瑜沉默下去。
她只擅长在陈侧柏愿意配合她时打直球, 他拒绝配合她, 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过,就算他现在愿意告诉她过去的一切, 她也不想听了。
秋瑜拿出平板, 闷闷地刷起短视频来。
看了两个短视频, 想到陈侧柏从不看这些,也不会对这些“上瘾”, 她又有些烦躁地关掉了应用软件。
这时, 秋瑜收到上司发来的消息,告诉她拍摄时间上面已经协调好了, 明天开始采访第一位科学家。
秋瑜:【谁?】
上司:【卢泽厚。】
车抵达家里的车库。
秋瑜关上平板,刚要去推车门,想了想, 还是有些气不过。
她回头,对陈侧柏怒目而视:“就你有秘密是吧!”
陈侧柏顿了顿, 转头看她。
秋瑜虚张声势地说:“我也有秘密。但在你跟我坦诚相对之前, 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
她其实什么秘密也没有,唯一忘了跟他说的,大概只有那句“我爱你”。
秋瑜都想好了,只要陈侧柏跟她道歉,把过去的事情如实相告, 她就原谅他,并送他一句甜甜的“我爱你”。
陈侧柏却冷声说:“随你。”
秋瑜一愣, 随即怒火更加炽烈。
她对陈侧柏大失所望,想要痛骂他一番,却想不出有什么话,既能一针见血地指出他的错误,又能不伤害他的人格尊严。
最后,她骂人的话没想出来,反倒被自己的词穷气得胸口不住起伏。
秋瑜像一只激怒的猫,愤愤摔门离开了。
回到家,她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专心致志地写采访大纲,不再搭理陈侧柏。
一切又回到了互相坦白之前。
她闷在书房里,写采访稿子;陈侧柏则坐在客房里,远程指导研究员的实验。
房子的隔音效果太好,一旦关上门,就彻底隔绝了彼此的动静。
秋瑜写稿子写得心烦意乱。
最让她烦闷的是,窥视者还在看她。
视线冰冷,意味不明,长久凝固在她的身上。
夫妻吵架有什么好看的?
秋瑜顿了一下,拿着平板,新建一个空白文档,用触控笔沙沙写道:我知道你在看我。
她想了想,又写:
也许你自认为隐藏得很好,但有的习惯是改不掉的。
秋瑜并不知道窥视者是谁,对“他”的身份也毫无头绪,这么写是想把他诓出来,并不是真的发现了“他”的某些习惯。
写完以后,她默读一遍,又觉得自己很无聊,面无表情地清空了文档,继续准备明天的采访。
然而,就在这时,她突然收到了一条陌生短信。
与骚扰短信不同,这条短信一切都是未知的。
发信人未知,地址未知,连运营商都是未知。
简直像凭空出现在她芯片里一般。
[未知]:什么习惯?
秋瑜盯着这条短信,呼吸陡然急促几分。
按理说,她应该立即告诉陈侧柏,让他帮忙定位窥视者的身份和地址,可想到他说的那些混账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