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冬月:“你那时候光棍一条,现在有媳妇有孩子,能一样吗?”
就是怕唐墨干起活不惜命,所以她才请了林巧英过来帮忙,也不知道笑笑和笑安在家睡熟了没有。
想到留守在家的孩子,夫妻俩没歇几分钟便接着埋头苦干,终于装满了整个车斗。
姜冬月上去来回走动,把松软的泥土踩踏结实,汗水顺着下巴颗颗滴落。
“冬月,你踩完了坐前头歇会儿,我再铲点土咱们就回去。”唐墨边说边干,两条胳膊成百上千次地放下抬起,总算在车斗中间堆起个鼓包。
他还想再干一会儿,“出来一趟是一趟,柴油多贵啊。”
姜冬月不同意:“咱们回去就得把土卸下来,明天我拿铁耙推推平,你去板厂砂光,哪儿哪儿都是活儿,不能一晚上全干完。”
说着拽唐墨去开拖拉机,“干啥都得做长久买卖,你还当自己十八、九岁大小伙子啊?”
“看你说的,我现在比那会儿还壮呢……”唐墨一边嘀咕一边被姜冬月轻松制服,摸出摇把打火,又让姜冬月坐车座旁边,省得蹭满身土。
“没事儿,我带了好东西。”姜冬月从车座底下摸出化肥袋,利索地铺到土堆上坐稳,“走吧,剩的土明天再挖。”
唐墨:“嘿,你准备得还挺齐全。”
他爬上驾驶座,开着拖拉机突突突地往回返。四野寂静无声,唯有不知名的夜枭扑棱棱从树杈飞过,惊起几只沉睡的麻雀。
过桥头的时候,月影已经自东向西移了好一段,唐墨远远地开始加速,一鼓作气冲过石桥,顺利将满拖拉机土拉到了自家地盘。
“可算回来了。这几天先拉两车土把坑洼垫平,以后起地基了再往屋子里填土。”
“行,到时候还去那片地儿,挨着土坡往外挖。”
……
就这样,唐墨和姜冬月白天各自干活,晚上偷偷挖土,跑了四趟才将宅基地拾掇整齐。
姜冬月有亲妈在家帮忙,晌午能躺床上歇歇,看起来略好些,但唐墨白天黑夜干的全是苦力活,几天下来肩膀头子都肿了。
姜冬月暗自心疼,到药铺买了壮骨贴,又炒麸子给唐墨熥胳膊和腰背,连唐笑安最爱的举高高都掐停了,让他跟着自己学认字、背九九乘法表。
唐笑安十分认真地学了两天,第三天绷着小脸问妈妈:“为什么我还不开学呀?”
姐姐却天天背书包上学,哼!
“呃,等你长到缝纫机那么高才能上学,太小了校长不收。”姜冬月把儿子敷衍过去,赶紧给他指派新任务,“明天平村镇有集,我想带着你一块儿去买菜籽,你说咱们往地里种什么菜好啊?”
唐笑安顿时把上学抛开,盘起小短腿儿坐到地上,伸出左右食指在脑袋两侧画圈圈,有模有样地想了会儿才开口:“种黄瓜,种西红柿,种、种茄子!”
姜冬月笑道:“行,我们多买几样。”
其实现在种菜有点儿早,但姜冬月想着自家马上要盖房子,能省点菜钱就尽量省。菜地里撒了鸡粪翻垦,再盖一层塑料膜,赶在谷雨前可以收两茬小菠菜,比掏钱买划算。 说干就干,转天姜冬月便买好菜籽,翻地后用树枝搭了三个低矮的窝棚。因为初春河沟干涸,又蹬三轮车运了两桶水浇菜。
这时节别人家菜地都荒着,她的“温室棚”就格外显眼,前脚刚离地方,后脚马秀兰听了消息专门“路过”看稀罕。
本是想挑毛病看笑话,结果看来看去很像那么回事,马秀兰耷拉着嘴,回到家立刻对唐贵抱怨刘小娥太懒散。
“空长个人模样,一不刷锅洗碗,二不种瓜点豆,成天光知道烫烫头啦、描描眉啦,哪像个正经媳妇的样子?”
唐贵正挨个检查桌上那堆资料,认字认得两只眼发花,听见马秀兰抱怨头都没抬,嘟囔道:“妈你歇会儿吧,谁家老人像你一样天天找茬,不跟人吵架浑身难受。”
亲儿子竟不向着娘,马秀兰一颗慈母心险些碎成八瓣,趁刘小娥和俩孙子都跑镇上理发的功夫,捉着唐贵耳朵掰开揉碎了细细分说,直到天色泛黑,隔壁邻居家传出炒菜香,才气哼哼转身去厨房做饭。
家里没有主心骨,门口扫帚颠倒竖,她说啥也得帮小贵子立起来,不能叫刘小娥干享福不干活,切~
姜冬月完全想不到自己种个菜还能被马秀兰当做借口讨伐刘小娥,毕竟去年底吵过架后,双方就算撕破了脸,走街上碰见都当没看见。
至于马秀兰背后骂她不识好歹败家娘们儿,刘小娥嘲笑她心眼小发不了财,姜冬月权当不知道,每天该干什么干什么,只在正月烤杂病的时候,跟刘香惠作伴转了大半个石桥村,提醒乡亲们别受骗。
很难说达到什么效果,但至少问心无愧。
现在工头定了,宅基地垫平了,姜冬月心里更加安稳,还到平村镇磨了两布袋白面和一大袋棒子面。
干房工的饭量都大,她得提前蒸几锅馒头和双色花卷。
等到下旬,工头如期从外村赶来,一看压得结实平整的宅基地就把唐墨一顿夸,然后摊开大厚本子问他想盖啥样房子。
“老黑兄弟,你真正赶了个好时候。我们这行冬天不接活儿,地太硬,一镐头下去虎口都给你震麻喽。”
“秋麦天地里活儿太多,雨水也多,动不动就把地基浇成小河沟。只有春末夏初这阵子最好,天不冷不热,干啥都得劲儿。你今天定个纲,明天我就拉队伍过来打地基。”
“那感情好,我就盼着早点把房子盖起来。”唐墨给工头递了根好烟,“实话跟你说吧老哥,我家那院子就是我自己盖的,年轻时为了娶媳妇成家,啥苦都能吃。” 聊了几句当年盖房的艰难,唐墨才回归正题,“先盖北屋,分成一大两小三间,再盖个东屋西屋,要有余钱就再盖个南屋管做饭,老哥你看咋样?”
乡下房子十之八九都是这种安排,工头并不意外,吸了口烟说道:“成,没问题!”
他经验老到,加上量过一次尺寸,很快沿着宅基地的边画下笔直四条线,然后压低声音道:“老黑兄弟,你家房子临街,邻家也没盖,所以我给你往外多走了一尺半,你千万别声张昂。”
“院子里必须拿墨线,眼看不准,明儿上午我带家当和工人都来,你记着脱半天工,咱们争取早开工。”
唐墨:“行,掉不了链子。”
他悄悄找陈大娘算过,春分动土,家宅和睦,明天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第100章 打地基(捉虫)
“这是谁家宅基地呀?冷不丁就开始盖了, 瞧着地方挺大!”
“唐老黑家的,前阵子过庙会还找我打听过工头呢。”
“一、二、三……九个房工呀,那领头的手里轰隆轰隆的是个啥机器?”
“哎, 唐贵不是说他哥宁肯把钢镚穿肋血骨上舍不得花吗?咋人家舍得盖房子,啧啧。”
“听唐贵瞎吹,整天开着个小轿车显摆,也没见他出点儿血……”
过了十二点,姜冬月到村西喊房工们吃饭,远远地就看到工头推着小型钻土机,在地基线内慢吞吞钻土。其他房工则抡着镐头, 一下一下地卖力猛砸。 他们已经挖到了坚固的旧土层,相对松软的表层土都堆在院子里,以后可以用来垫台阶。
姜冬月和看热闹的乡亲打两声招呼, 就走近前叫住工头, “上家里吃饭吧老哥, 今天熬豆芽大锅菜, 吃饱了再干。”
工头按掉开关,笑呵呵地道:“收拾了家当就过去!”
“行。”姜冬月应了声, 便转身回家盛饭。
她家碗筷尽有, 但吃饭只有一个矮桌,板凳也少, 唐墨索性把以前攒的两根旧榆木锯开,简单刨了刨做成四条窄长厚板,放院里当凳子用。
反正大锅菜只需要一个碗,有没有桌子都不碍事。平常村里谁家红白喜事, 乡亲们也是找块儿空地蹲着吃饭。
十几分钟后,工头带着房工们踢踢踏踏地进来, 又是在过道放机器、镐头和铁锹,又是找盆子舀水洗手,瞬间显得院子拥挤起来。
唐笑安趴在窗台上往外看,小声问道:“姐姐,咱家为什么来这么多人呀?还薅我种的芫荽。”
“没事儿,都是给我们盖房子的工人。”唐笑笑把弟弟抱下来,让他坐桌边老实吃饭,“咱爹一会儿就回来了。”
唐笑安:“好吧。”
他偷偷揣着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小担忧,将馒头掰碎泡进汤里,然后用短筷子夹豆芽和豆腐吃。
他也喜欢吃粉条,但是粉条太狡猾,经常掉到桌上。他要把粉条留到最后,端起碗倒进嘴里,哼~
看唐笑安吃得两颊鼓鼓像头小猪,唐笑笑也掰碎馒头大口吃起来。老师说了下午检查生字,她要赶快吃完饭默写三遍,然后帮妈妈洗碗。
没过多会儿,房工们各自端了碗狼吞虎咽,姜冬月从锅里拾一大筐馒头搁在天地台,嘱咐他们放开了吃,然后才去屋里和俩孩子作伴。
“妈你放心吧,我能照顾自己。”唐笑笑边说边拿了个双色花卷,又去姜冬月专门盛到铝盆的大锅菜中舀了两勺豆芽。
唐笑安不甘落后:“妈,我也能照顾自己。”
“嘿,原来你们俩这么能干啊。”唐墨忽然掀门帘进来,“有我的碗吗?”
姜冬月:“给你扣大锅旁边了,掀开盘子就是。”
“行,我洗洗手再吃。板厂紧赶慢赶地多装了一车货,不然早回来了。”
作为全家唯一的成年男人,唐墨自然不会在屋里吃饭。他端了碗坐到榆木板上,边动筷子边跟房工们吹牛闲扯,又问地基打到啥程度了。
工头:“最快后天才能下砖。旧土层挖二尺半就算结实,要挖四尺深能多起个楼,将来盖三层也顶得住。”
唐墨想了想,说道:“咱们也挖四尺吧,以后我发财了盖小洋楼,还找老哥管事,你给便宜点儿。”
“好说,都是熟人。”工头笑呵呵应承下来,饭后歇了一会儿便赶着队伍开工,自己落后两步冲唐墨挑个大拇指。
“老黑兄弟,你跟弟妹都是实惠人啊,主家吃啥工人们吃啥。我从去年到现在盖了六座院子,数你家饭菜最管饱。”
干房工的都是壮劳力,出力多吃的也多。遇到那等小气主家,常常分两锅做饭,给他们吃粗粮馒头和咸菜、蒸红薯,自己吃白面馒头炒菜。虽说人之常情,到底看着不是滋味。
但唐墨家甭管熬肉菜还是熬素菜,大人孩子都和他们一锅吃饭,自然叫人心里舒坦。
唐墨真没想到工头会夸这个,摆摆手说道:“应该的,皇帝还不差饿兵呐。以前我在城里当学徒,天天混不饱肚,现在咱乡下生活条件高了,更得吃饱饭。”
他边说边跟着工头一路走到宅基地那边四处看了看,然后折返回家和姜冬月打商量:“跟工头说好了挖四尺地基,他明天先安排人拉砖。要是咱把拖拉机借给他用,能便宜两百块钱。”
姜冬月:“用多长时间啊?一直用到盖完房子?”
“对。”唐墨点点头,“他嫌一台拖拉机拉砖慢,想再借一台。”
本地没有砖窑,拉砖都要去青银县远郊,来回一个多钟头,两百块算是个合适价。
但姜冬月想想还是拒绝了:“他能自己借着拖拉机就自己借吧,借不着你帮他在村里找个旧的。咱家拖拉机买回来还没一年,我真舍不得盖房用。”
唐墨“嘿嘿”笑了:“行。”
其实他也有点儿舍不得,但当时话赶话的没好意思推脱,现下与姜冬月想到一处,理由立刻有了。
“瞧你被人哄的,幸亏没生成小姑娘。”姜冬月捶唐墨两拳,翻开本子仔细算账,“昨天给了八百,加定金正好凑一千。工头明天拉砖又得要钱……对了,还有沙子和洋灰……”
姜冬月越算头越大,低声道:“咱家统共一万多块钱,把你开春挣的提前算进去,撑死一万五六,估计盖不起东屋和西屋啊。”
“甭发愁,你男人心里有成算。”唐墨得意地挑起眉毛,“现在时兴大房子,地基太深,自己挖不知道挖到猴年马月。咱们先叫房工把地基夯好,盖东边那间厢屋,剩的西屋盖不起来就露一截砖空着,不妨事儿。”
但盖房子就属打地基最费劲,旧土层必须先用钻土机和镐头挖松,才能用铁锹铲土,否则根本铲不动。
砌墙相对轻松得多,速度也快,而且留出来做门窗的位置也会记入平方数,甭管有砖没砖都收一样的砖钱。 如果他提前告诉工头只盖一间厢屋,对方根本不会尽心尽力给他挖地基。
“……”
姜冬月顿了顿,不可思议地打量唐墨:“老黑,铁树开花呀,想不到你还有这样聪明的时候。”
唐墨:“你太小看人了,我可是咱家顶梁柱。”
他边说边找塑料袋装俩花卷,又让姜冬月捞一颗腌萝卜切片,“今天板厂走货,晚上准回来晚,你在锅里给我留饭就行。”
“知道了。”姜冬月应了声,三下五除二帮唐墨打包好干粮,往里面添个熟鸡蛋,“下砖时你请天假盯着吧,省得他们欺我外行。”
唐墨:“好,我今儿就给老板打招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