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权衡利弊之外,你没别的要说?”徐斯衍沉声打断她,眉宇如此刻的夜色黯淡。
明舟怔了怔,手心莫名出了一点汗,她蜷紧,缓慢低下头,“抱歉。”
话音一落,车内再次陷入静止状态。
她自认一番话已经说得诚心诚意,态度积极。
可徐斯衍自始至终保持沉默,直到车子驶入徐公馆,停稳。
徐斯衍推开车门,动作稍顿。
“不必道歉。”他背对着她,看不见表情,语气不温不火,算不上冷淡,但也没了往日的温和。
明舟匆匆下车,呆呆地看着他先行一步的背影。
从浴室出来,明舟掀开被子靠坐在床沿,徐公馆的卧房没有枕头可以当楚河汉界。
她和徐斯衍之间,只隔了彼此的被子。
很近,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浅淡的沐浴液薄荷味,和他的人一样冷。
明舟抱着被子一角,扯起略僵的唇角上扬一个微笑,她试图缓和一下彼此之间的古怪氛围,“那个…”
徐斯衍撇过来一眼,掀开被子下床。
明舟愣怔哑然,呆坐在床上撇了撇嘴。
没一会儿,徐斯衍去而复返,手里还拿着一管护手霜。
“手。”
“…啊?”
徐斯衍直接牵起她的手放到被子上。
把她袖口拉开,细白的手腕上布着一圈被明璟攥出来的红痕。
徐斯衍拧开护手霜,指腹沾取涂抹在她的双腕上,他的动作始终小心,生怕再弄疼她一点。
感受到他指腹温热的触碰,明舟心口似乎一缩,此时此刻,她有种被人视如珍宝的感觉。
她望着他,一双眼眸澄澈明亮,“谢谢……”
她腕骨偏瘦,皮肤又白,更衬得那抹红触目惊心。
万幸他出现及时,不然。
徐斯衍面色微沉,漆黑的眉眼压着几分戾色。
“睡吧。”
合上护手霜盖子放到床头,徐斯衍抬手关了灯。
明舟扯过被子盖住半张脸,躺在枕头上却毫无睡意。
半晌,她从被窝里伸出手,偷偷地摸了摸自己的唇角。
徐斯衍的唇贴上来时,薄凉柔软,她才惊觉不是错位吻,是真实的贴覆。
她有一个下意识后仰的动作,他却早已预料,强势按着她后腰不许她动,薄唇继续吻落下来。
是她开口要他帮忙,他却选择了假戏真做。
这是她第一次与人亲吻,虽然充满戏剧,但她…似乎并不排斥。
因为对方是徐斯衍。
-
次日,明舟早早醒来,身旁徐斯衍的位置冰冷一片,一点余温也没有,看来他起得更早。
下楼吃早餐时徐青窈也在,过年这几天两人相处得还不错,她拉着她一直在说话。
明舟几次抬眸。
徐斯衍坐在对面安静地喝着咖啡,目光淡然低垂,就是没看她……
傍晚,明舟从老太太楼里出来,老远便看到徐斯衍的迈巴赫扬长而去。
明舟站在原地呆了两秒,徐青窈已经走到她面前:“哥哥有事出去了,我来陪你。”
明舟回过神,语气很淡:“我不用陪。”
“不行,是哥哥让我陪你的。”
“你一个人待着无聊,我们去喂鱼吧。”
徐青窈不由分说便把明舟往鲤鱼池边带
徐青窈靠在池边护栏,抬眸,环顾眼前偌大的徐公馆。
“其实哥哥也很不喜欢回来这里。”不谙世事的骄矜少女脸上少见的带了一丝黯色,“爸爸对大哥二哥都很宽容,唯独对哥哥的态度总是很淡……妈妈说是爱之深才责之切,可我觉得父子之间不该是这样的……”
徐青窈小大人似地叹了口气,转眸对明舟道:“所以当哥哥说你们是真心相爱要结婚的时候,我还挺替哥哥高兴的。”
“为什么?”
她单纯一笑:“因为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对哥哥好的人呀。”
明舟一怔,下意识攥紧手中的鱼食篮子。
“四小姐。”
佣人走了过来,“太太给你新定的一批衣服到了,你快进去试一试吧?”
“好。”徐青窈挽着明舟的胳膊,“嫂嫂一起去吧,妈妈肯定买了很多,反正我们身材差不多,你也挑一挑。”
明舟刚要应好,那位佣人便暗暗给她递了个摇头的眼神。
明舟会意,唇边挂笑道:“你去吧,我自己在这喂会儿鱼。”
“那好吧,我试完衣服再出来陪你。”
见徐青窈回了东侧小楼,佣人转过身对明舟道:“先生请您过去。”
主楼二楼除了一个偏厅外,其余的空间全部打造成了家主徐远瞻的书房。
佣人把她带到书房门口便离开。
明舟望着面前四壁深沉的书房,明明空间十分宽敞,她却觉得逼仄异常,有种透不过气来的压迫感。
明舟深呼吸两下,调整情绪,缓步走进去。
她的脚步停在书房正中央,面朝站在书架前翻书的徐远瞻道:
“徐董。”
徐远瞻没回头,开口沉气十足:“斯衍最近和老大走动频繁,他对他大哥有什么安排?”
明舟低眉,声音格外平静:“我不清楚。”
“不清楚?”徐远瞻合上书本,转过身来,“你这两天没少去西侧楼。”
“我只是去找大嫂和喃喃,而且现在正在假期,徐斯衍没谈过公事。”
徐远瞻淡睨着她,幽深眼底阴冷浮现。
盎长的沉静下,压迫感丝丝缕缕袭来,“你不想跟老二联姻,我帮了你,你的承诺呢?”
“当然,你们年轻人心性不定,不把承诺当回事,我也能理解。”
明舟眉心抖动,脸色绷紧。
徐远瞻面沉如水,敛眸端起桌上茶盏,他打量她,语气不紧不慢,“看来老三的确待你很好,好到你连明氏的存亡都可以不顾,好到你连自己亲生父母的下落也变得毫不在意。”
明舟脸色一变,忙抬头:“徐董,我不是那个意思!”
“在我这里,任何解释都咽回去,我只看结果。”徐远瞻扫了她一眼,“你要是觉得为难,我可以随时换人。”
明舟抿紧嘴唇,右手拇指暗暗抚上左手手腕。
她想起徐斯衍昨晚为她涂手霜,暖黄灯光打在他侧脸,他的神情无比专注,耐心又温柔。
这个世上大概没有比徐斯衍待她更好的人了。
明舟咬紧牙关,深呼吸两下,心底有了决定,“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明舟转身离开。
少顷,管家提着鸟笼进来,一只雏鸟在笼中激烈窜动。
徐远瞻伸手碰了碰铁笼,雏鸟长大,终要展翅腾飞,便是有笼子也拦不住。
“几个儿子中,老三最懂得低调蛰伏,不矜不伐,运筹帷幄,和我年轻的时候最像,甚至,更胜一筹。”
管家审度他的神色,斟酌温言道:“三公子和您到底有二十几年的父子情分。”
徐远瞻没有言语,眼底闪过一丝波澜。
父子,真父子才会有情。
何况就算是真父子,也不乏为权反目,稍不留神,半生心血付诸东流。
-
夜色浮沉。
季延和许言隽赶到悠境居时,徐斯衍桌上已经空了半瓶洋酒。
季延往沙发对面敞腿坐下,啧笑了声,“得,当着你老婆面儿就是二十四孝好老公,酒不喝,只喝茶。”
闻言,徐斯衍淡扯唇角,面色依旧气定神闲,就是那酒,又直接闷头喝了一杯。
季延定睛两秒,狐疑扬眉,“你这怎么有点为爱消愁那味?”
徐斯衍睨他,“单身懂挺多。”
季延白了他一眼,“老许之前跟他那位心肝吵架了就是你现在这副德行,把酒当水喝。”
许言隽在旁哂笑默认。
徐斯衍不发一语,又一杯仰头闷喝。
许言隽看着看着,竟真的品出点感同身受那味,不由道:“跟明小姐吵架了?”
季延挑了挑眉,“他家那位乖得没脾气,还能怎么吵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