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渚……。」我似是发昏了会,缓缓回过神,就见那靡然攻势锐不可当,金色长戟已钝去了一角,而高壮男子竟被那纤弱女子给逼得紧迫地步,恐怕他这辈子也没料着会落于此田地。
「是时候分个高下了。」那般冰冷口吻,总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她衝向倒靠于石壁边的曹邡,细剑锋利之处对准了他脖颈,见她那满是杀意的眸子,我惊觉不大对劲,连忙喊道:「莫要杀人!」
这话说的很是急切,她剑尖之处,和曹邡的脖颈仅留有毫发差距,江烟渚即时停下动作,手中细剑应声垂落于地,她转过身来缓缓走至我面前,微蹙着眉头轻声道:「果然,我仍是无法由那囹圄中解脱……。」
囹圄……?甚么意思?
我愣愣的望着她,那意味深长的一句话,我怎也猜想不透,她搀着我走向一旁的村民们前,我道:「各位!赶紧乘上那运石用的筐子离开这儿罢。」
受困已久的村民们眼见得救,顿时恢復了生气,各个加紧脚步进入巨大竹筐里头,随着机关运转,石窟又引起了剧烈震动。
「碰!——」待机关运转声停歇了会,后头忽地响起爆炸声,我们回头一看,却见曹邡趁这空档之时,点起了一旁火药乱炸一番。
「哈哈哈哈哈!既然祭品们逃了,就让剩下的咱们一同完成石窟鬼神的血祭罢!哈哈哈哈哈!」曹邡崩溃了神的大笑,又接着点了些火药朝四处乱扔。
「泉,我们快走!」江烟渚拉着我,欲往尚未给火药炸开的洞口逃离。
「不……不可,张荣他们还待在那儿等着!这石窟该是快崩塌了,我不得罔顾他们生死!」我拖着虚弱身子,朝我们来时方向迈开蹣跚步伐。
「傻……傻了你!再不赶紧逃出,恐怕就在这儿玩完了,自顾不暇,他人性命哪儿还管得着?!」
「喂喂喂!丫头你说这话可残忍的!」
「王毕?!你怎么……?」不知何时赶来的王毕,身后还背着似是晕了过去的张荣。
「快别说啦!这石窟都要塌啦!还不赶紧逃啊!!!」
我回头望着发狂似的曹邡,和那被我们击败而瘫倒于地的虯龙帮眾,若这石窟当真崩塌的话,这些人岂不是……。
「有些事实无可奈何,只怪他们坏事干多、恶有恶报,莫要管了。」江烟渚见我犹豫目光,明白我心思的道,随后一把扯着我,赶忙奔向透着微光的洞口处。
「碰!————」随大量火药不停爆发,石窟崩塌的越发惨烈,落石尘土齐落而下,恐怕一个不注神,便会被落石砸个正着。
「哇!!!」跟着下一波的爆炸,前方传来一阵哀叫,竟是王毕被巨石块砸了中,几乎半边身子都被压埋住,从旁不住地流出鲜血。
「等等,我这就将你救出!撑着点!」我激动的大喊,试着搬开压于他身上的沉重石块,可却如何搬动仍一点动静也无。
「臭丫头……被压扁成泥,吾这条烂命也活不成了……快带那小鬼逃罢……。」我望向倒在一旁的张荣,似是因王毕在千钧一发之际将他推开,才得以死里逃生,这贼人心地分明尚存良善,上天为何要这般残忍的夺走他性命?
「吾毕竟为虯龙帮一员……同兄弟们共生死……也是理所应当……。」见我仍有迟疑,他用尽剩馀气力大喊道:「喂!快滚啊!死丫头!!!」
江烟渚背起昏迷不醒的张荣,一手拉着失神落魄的我奔逃,整段路我几乎是含着泪在奔走的,爆炸声接连发起,过了好一会儿总算见着外头光影,逃离了石窟回到地面,石窟已然崩塌个彻底,虯龙帮眾兄弟们恐怕也将于此处长眠……。
『以后莫再记掛那段过往,和我约定好。』
『我……我不再轻易杀人,嗯……约好了。』
又是那名神秘女子,糢糊的面容和朦胧嗓音,儘管多次于我忆中浮现,却依然没能忆起她的真身。
不再……杀人?那是甚么约定呢……?
「唔……。」微微睁开双目,木条排列而成的天花板于我渐形清晰的视野显现。
「你可终于醒啦。」乌黑柔顺的长发如瀑般优雅的洒落于地,银白色长簪子綰起,如清流似江水的垂落着部分发丝,那双幽深如渊的墨色瞳眸,令人无法从里头瞧出一丝心绪,一袭青蓝衣袍,彷若冰封霜雪,给人一种淡然冷漠之感,然她面上那如绽放花朵的笑顏,却又令人不禁着迷,看着她娇艳容顏,我心中总莫名涌现一股暖意。
「这儿是……?离开石窟后可是发生了甚么?」因着我失去意识,离开石窟之后的事我已印象全无,记忆中仅有石窟崩塌前的最后景况,和……王毕的事……忆起这事,我心头忽地一阵酸涩,虽那粗獷男子总用粗鲁口吻和我们叫嚣,也尽说些谎话蒙混,可他终究是不乏人道,拚上最后一口气,救了张荣一命。
「对了,张荣呢?他现下是否安好?」
「真败给你,啥都还没搞清楚,先着急别人安危?」江烟渚蹙眉长叹,接着扬起嘴角笑道:「也罢,这才像你嘛。」
总感觉被她给调侃,我不禁苦笑了笑,只听她跟着解释道:「从石窟逃出后,你失去意识昏了过去,至今已这般昏睡了三日之久。」
三日?!怪不得浑身发麻着……。
「事先乘着机关上到陆面的村民担心我俩,才又寻人折回去把我们平安带了回来,至于张荣他,仅是惊吓过了头,并无有太大伤害,你儘管放心罢。」
「大家都平安无事……太好了。」我悬心落地,如释重负的叹口气,向她道:「烟渚,多谢你情义相挺,多亏有你在,才得以顺利救出那些无辜村民,安然逃出。」
她面无表情的凝睇着我好一会儿,才忍俊不禁的道:「甚么情义相挺呀!哈哈哈!我都曾说过了,和你一同前往,仅是我自个意愿罢了。」
被她这般取笑,我可害臊了起来,怪自个自作多情。
「还有。」江烟渚恢復仪态,歪着头想了想,道:「记得我该是长你五岁来着?既是长辈,怎可这般随意称唤我?」
「对不住,那……烟渚……姐?唔……。」我被这番称呼搞的很是彆扭,她却看儿戏似的眉开眼笑道:「玩笑啦,唤我烟渚便是。」
「…………」被这女子戏弄了好几回,可却好气又好笑,只得无奈以对。
「对了,你身手这般好,往日是否曾修习过甚么特殊武艺?」至外头馆子用膳,我好奇的问道:「瞧你那步法和使剑的功夫,真是非凡身手。」
「多谢夸讚,仅是我年少时练就的一番功夫罢了。」她沉默了半晌,放下竹箸子说道,面上却忽地闪过一股悵然,我感觉氛围不大对劲,便无继续深究下去。
「延了许多日该是要上路了,待会去寻个马匹……」我撑着脸颊靠于桌旁,望着外头嘻笑玩闹的孩子们,可却迟迟无有回应,我才疑惑的转过头来,只见江烟渚皱起眉头正盯着我瞧。
「呃……。」我猛然想起,自己方昏睡三日初醒,若是不待痊癒再有逞强,恐怕下回便不只昏睡三日如此。
「你晓得便是。」她见我明白状况,才又恢復泰然,莞尔笑道。
因着我身子尚未痊癒,经前些日子那般逞强而病倒的先例,这回江烟渚丝毫不肯退让,定要我状况良好才肯上路。
其实这趟漫漫旅途,本是无拘无束,这般逍遥自在的四处游赏,儘管不知何日得达抵目的,倒也是快活,江烟渚如此说道。
「泉,你近来可有忆起些甚么?」悠间午后,我俩坐于食堂小舖外头的长椅歇息乘凉,高大的槐树,垂着圆扁的鲜红色果实,绿荫下凉风阵阵,现下正值仲春之际,儘管惠风如何凉爽,可这午后烈阳晒了久,仍是闷出了些汗来。
「在石窟里时,脑海中忽然又浮现了那个梦的事。」
「梦……你是说,见着一名女子于你面前被杀的梦?」江烟渚歪着头回想道。
「是,关于那梦,我忆起了一些事。」江烟渚满脸好奇的盯着我,那睁得大大的墨色双瞳,好似待着听故事后续的孩儿一般。
「那名女子,是我娘亲。」
「…………」
「怎了……?」
「就这些?没别的了?」江烟渚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问道:「既然你忆起你娘,那关于你自己的事可有罢?」我摇摇头否认,她见我无下文,又似个孩儿般垂着头,还露出几分失望表情。
「那……你先前说过你在寻……罢了,无事。」过了会,她转过头,目光凝着前方轻声问道,却立刻又改口作罢,我诧异的愣了愣,因着她问这话的同时,面上竟带着丝痛苦情绪,我不解的看着她白皙颈侧,垂落的发丝掩去她半边脸面,我不经意的抬起手,将她那垂落的发丝撩至耳后,显出白净透红的颊侧。
「烟渚,你怎了?」我关心的问道,她对于我方才举动似乎有些动摇的一怔,轻叹口气,站起身振作一番道:「抱歉,说了些奇怪话,我没事的。」恢復生气的灿烂笑容,衬于午后的艳阳之下实在耀眼。
过后,江烟渚说欲办些事去,被叮嘱了不得过于操劳身子,我只得索然的独个待于房里,卧于床榻上发呆休养,毕竟已睡足三日之久,现下一点儿睏意也无。
『你先前说过你在寻……』
出发当日于船上,我的是说过这话,不知她为何那般在意,不仅如此,她对我丢失的记忆莫名关切,甚是比我更要紧似的,许是她身为大夫,愿我病状儘早復原罢。
寻一个人么……?
天下如此宽广,记忆仍有残缺不全,我是该如何在这片广袤土地上寻得那尚不明为何人的线索?
那人竟是谁呢……?为何于我糢糊记忆之中,偏生对此忒为执着,儘管无有过去记忆,我心中却是有这般执念——「寻到她」,而那人,八成便是至今记忆片块里的不明女子。
可我为何要寻她?她是我甚么人?由其中的片段思索,那般稚气和任性,我对她却是十分宠溺,许是个小妹之类的人,可又有些片段中是不大相同感觉,彷彿其实是不同的两个人……岂我欲寻找的,不仅有一人而已?
「…………」
记忆仍太过琐碎,谜团仍无法抽出丝絮,好不容易忆起的娘亲,却是如此残酷事实,娘似乎于我年幼之时便已逝世,为何娘会遭人杀害呢?那全身墨黑的男子又是何人?我仅记得,那段记忆怀着多少痛苦和悲伤,还带有无比的悔恨之感,那时的我,因无力保护重要之人而留下悔恨,于是愤而勤习武艺……可又是在哪儿与孰学着呢……?更为详尽之事俱是忆不起了……。
「泉,是我。」外头传来叩门声,随后一抹优雅的青蓝身影晃了进来。
「好些了么?」窗外天色渐暗,她替我添了些灯油,一边问道。
「好多了,十分感谢。」我拉了把椅子,和她一块坐到窗边品茗间谈,见她背了个墨色小布袋,我好奇的问:「那袋子装了些甚么?」
「你说这个啊?」她卸下了背于肩上的黑色布袋递给我,道:「打开来瞧瞧。」
我听话将布袋束口处拉开,往里头一瞧:「这……这些不都是……!」满是晶莹剔透的翡翠玉石,恐怕她当时和我分开行动,目的便是这些宝物了,怪不得听闻王毕阐述那石窟是个满是翡翠的好宝地,立刻便引起了她兴趣。
「不料你这大夫原是个作贼的啊?」
「你先前不才问过我,作个无有取酬的大夫为何拥有如此丰富钱财,仅是靠我自个挣来的,我这般答覆可有误?」她满面春风的向我解释道,如是这般事实,那的是合情合理了,可这般捡走人家便宜,实在狡猾了些,虽这翡翠确是无有所属,令我颇为无奈。
「你怎又做这般事啊……。」我无奈的道,却见江烟渚怔怔的看着我。
等等……『又』……?
这回倒连我也不由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