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军大衣在城里也是稀罕东西,整个宿舍区也没多少穿的,而她还算很爱惜,如今还能看出来是新的呢。
李燕过来拜年,顺便约着周嘉妮一起出去串门。
周嘉妮走之前还问了问小表妹:“丹丹你跟着我出去吗?”
洪静丹摇摇头,她刚刚跟姥娘熟悉起来,依偎在姜新凤身边不想出门。
“那你在家乖乖听话,可别自己下楼啊。”
“姐姐我听话。”
“真乖!”
至于嘉平嘉安,吃完饭就装上两兜拆开的鞭炮跑出去找小伙伴玩了。
跟李燕从家里出来,她道:“妮妮,我去百货大楼看过你们的产品,没看到元宝篮,问柜员,柜员说早就卖完了,还抱怨说你们供货不行。”
周嘉妮哈哈笑,这是甜蜜的负担呀。
李燕接着说:“那两款斜面的还有货,你们家那款镂空的篮子,我去的时候正碰上顾客买走最后一个。”
“你们那收纳凳的样品我也看了,比你家里那两个好看啊,还上了颜色。”
后来给百货大楼的样品都是按照友谊商店要的标准给的,都在固定区域刷了颜色,让凳子看起来没那么单调。
周嘉妮:“嗯,加色彩跟不加色彩视觉冲击力不同,放在友谊商店的休息室也比较容易被发现,年前已经走了好几套货了。”
李燕从收到家里的信开始,就有些触动,回来对这事特别上心,甚至还举一反三地提出交换编织品。
“年后我回去给你邮几件那边的编织品,看你们能不能当成参考。你帮我也邮几件你们的产品,互相学习借鉴下。”
她觉得还是学妮妮的路子,弄编织。
周嘉妮心头一动,道:“没问题,回头我问问运输队,看有没有往咱这边跑的车,让司机帮着捎。你们那边的竹编斗笠、蝈蝈笼子有吧?到时候也帮我捎几件,货款和运费我来出,像那种竹制杯子我也买点,用来送人,我出门跑业务有时候也需要敲门砖,这种稀罕的小东西特别好使。”
李燕刚说了句:“竹杯不值几个钱,我给你找当地老乡要点……”
周嘉妮笑道:“要是刻上花呢?当地老乡应该有会这个手艺的吧?燕姐,要是编织品做不成,可以考虑刻画竹杯,带皮刻花,或者是不带皮用那种烧红的锥子工具烙刻花,你回去找人打听打听,看那边有没有会这类手艺的师傅。”
李燕被惊在原地,心头发烫,激动地道:“妮妮,我没在那边见过刻花的竹杯子,最起码我所在的村子里没有,但我觉得你说得这个思路不错,你都能想到,那边肯定有人也能想到,真是太谢谢你了,回去我就找人打听打听,你帮我出了这么多主意,如果我还走不出来,那就是我本事不行了。”
周嘉妮还遗憾,要是这边有竹子就好了,竹编制品,更能玩出花来。
两人去串门拜年,甭管到谁家周嘉妮都能受上一番夸赞。
李燕听着佩服,周嘉妮是听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还碰上几个同样下乡回来的知青,都是比周嘉妮年龄大的,跟李燕倒是熟一些。
也碰上几个同学,周嘉妮浅聊几句,就匆匆道别赶去厂里。
今天邮局不开门,打电话只能借厂里。
好在虽然放假,厂里办公室也有人值班,借个电话不难。
电话转接成功,响了两声,那头就接了起来:“小周同志?”
周嘉妮笑:“你怎么笃定是我?今天就没人往村里打电话么?”
邱则铭笑道:“有,半小时前我家里打过、汪前进打过、白昊阳也打过电话,还有找其他知青的电话。我是看着时间猜到是你!”
周嘉妮笑:“那你今天岂不是村里的接线员了?”
邱则铭:“还有广播员,有来电话找人的,我得用大喇叭喊一声。”
周嘉妮笑,耳朵里听邱则铭道:“嘉妮,新年快乐!”
周嘉妮:“新年快乐!”
“吃饺子了吗?”周嘉妮问。
“吃了,昨晚在队长家吃了一顿,婶子多包了些放院子里冻好,我拿回来早上煮了煮。”邱则铭道,“你昨晚几点睡的?”
“十点多吧……”
两人黏黏糊糊地聊了几句,周嘉妮道:“初三那天你过来帮我带一整套篮子样品,我有用。”
“好!”邱则铭道,“替我跟奶奶、叔叔阿姨问声好,我初四去拜访。”
“知道啦,家里已经准备要接待你这个客人了。”
挂了电话,邱则铭从头到脚都透着愉悦,起身锁门,去了张宝生家。
接到了对象的电话,他就不守着了,跟张宝生说要拿样品的事。
张宝生忙道:“尽管拿,收纳凳的样品要不要?”还感叹,小周同志过年都不好好歇着,为了村里的事业,真是太操心了。
“收纳凳不用,暂时只说拿套篮子样品。”
“不知道小周同志又搭上哪条线了。”张宝生乐呵呵地。
临到年底,订货的电话一个接一个,都说送过去的货不够卖。
不够卖他们也生产不出来了,等过完年,势必要扩展啊。
下午周嘉妮就没出去,陪小表妹玩了会儿就回屋写写画画。
第二天早上姑姑一家过来,家里热闹了一天。
周佩兰看到了侄女的奖状、照片和报纸,余慧芳还过去嘀嘀咕咕地给她指照片上哪个是邱则铭,周佩兰低声惊呼:“唉哟,小伙子长得不赖啊。”
周嘉妮装听不见的,忙进忙出。
之后周佩兰跟侄女聊了聊出口的事,还问她以后的发展计划:“准备走招工的路子回来么?要是走这路子,回头你爸妈这边,我同学那边都帮你留意着。”
周嘉妮由衷地感谢姑姑帮她谋划,笑道:“姑,我打算在乡下打打底子再说。”她又道,“编织业是我帮着做起来,总得看着这个摊子彻底铺开了才能放心回来。”
两年后的高考她不好说出口,但到新单位,未必有在前进大队那么自在。
周佩兰见她有自己的打算,便道:“这想法也对,把底子打牢固,成绩做漂亮点,加上你又有学历,那将来咱们的目光就不用只放在厂里,说不定能进政府部门。再折回来说,就算进厂,手上有好成绩,那也能从干部做起。”
既然侄女不着急回城,那就把成绩履历弄漂亮点,到时候可选择的路子也宽。
周嘉妮点头,上辈子她忽略了太多东西了,跟姑姑一交流,才发现姑姑的见识比爸妈他们还宽阔。
余慧芳因为跟两个弟弟闹翻,每年走的亲戚有限,空余时间就多,现在正好小姑子一家回来,就商量着明天上午带着孩子去公园的湖上滑冰,要是电影院开着,就去看看电影。
周佩兰道:“行,那明日我们睡醒吃点东西就过来。”
结果第二天早上周嘉妮的小姨余慧秀带着两个表弟一个表妹来串门了。
余慧芳惊讶,往年都是初五以后姐妹两家才象征性走一趟,今年这才初三怎么就过来了。
来都来了,也不能撵回去。
余慧芳问道:“他姨夫没来啊?”
余慧秀比余慧芳小两岁,可上去要比余慧芳大五岁还多,笑道:“没有,他同事喊他出去喝酒,我跟孩子们来家里走一趟。”
余慧芳眉头动了动,估摸着两口子又闹别扭了,拿了瓜子让他们抓着吃,该给红包的给红包。
还真让余慧芳猜着了,就是吵了架,余慧秀自己孩子出来找她姐拿拿主意。
小姨家的两个表弟贾国庆和贾国昌比周嘉妮小一岁,表妹比周嘉妮小四岁。
贾家兄弟俩今年毕业后也要面临下乡的问题,家里从现在就开始愁了。
小姨夫贾世成又开始抱怨余慧秀当年把工作让出去的事,道:“要是你那工作不让出去,这时候咱给儿子一个,另一个想办法怎么着都能安排下,你倒好,穷大方,现在去问问他舅,看人家给还回来不。”
今天余慧秀就是来找大姐,想让余慧芳陪她一起去孩子舅家谈谈,或者把工作要回来,或者帮自家儿子找份工作。
余慧芳皱眉:“吃了这么多年的肥肉,谁愿意吐出来?”
余慧秀就红了眼圈,道:“国庆国昌今年就得下乡了,这咋办啊?”
贾国庆表情倒是平静,跟表姐请教下乡的事,他问道:“难不难?乡下的活很累么?”
周嘉妮跟姨家的表弟妹也不咋熟,倒是上辈子听她妈说起过,小姨家的两个儿子都下乡了,去的辽省农场。
小姨夫还来家里找她爸妈帮着调剂工作,余慧芳生气妹妹当年让工作,可也更气为这事磋磨妹妹多年的妹夫。
加上贾世成当时说了句话,直接惹火余慧芳。
他道:“要是闺女我也就不来找你们了……”
那意思是要是闺女他就不费这劲,该下乡就下去,可儿子不行,他得给儿子跑跑路子。
余慧芳道:“我们要是有路子,我家妮妮也不会下乡,连我闺女都没留下,咋能有路子给外甥呢。”
意思是她没觉得贾世成的俩儿子就比她闺女金贵多少。
上辈子余慧芳跟女儿念叨这事的时候还说:“他那么不舍得儿子,把他自己的工作让出来啊?那可是儿子呢,看来儿子还是不如他的工作重要。当时我都准备让你顶我的班,还寻思着找人调剂调剂岗位,给你换个轻快活,结果我这头没等到信,等来你自己把名报了……”
余慧芳现在见余慧秀纠结这事,道:“我没那个立场去说啊,都这么多年不来往了,我乍去让人家让工作,他小舅不得问我一句‘你算老几’啊。”
“当年你发了慷慨,这时候就得你去找他要。占了这么多年,钱没少挣,房子也分了,这些都不跟他要,让他把岗位还回来就行。”
余慧秀只会叹气,她自己也知道这事不可能。
另一边,周嘉妮跟贾国庆道:“刚开始去肯定不适应,我刚下乡的时候半天活干下来,中午吃饭筷子都拿不住。”
旁边贾国昌探身惊讶道:“这么累啊?表姐你当时干啥活?”
周嘉妮:“掰玉米。”
贾国昌又坐了回去,道:“反正我是不想下去,可安排不到工作,到时候只能下乡。”
贾国庆道:“我无所谓,我还挺想出去看看。”
周嘉妮就多看了他一眼,道:“下乡锻炼几年,表现积极一些,打好群众基础,做点成绩出来,不是不能调回。”
等高考恢复,算算时间他俩应该有参加高考的资格——她记得当年消息刚出来的时候提过知青下乡不满两年的不能报名,后来改没改不知道。
但贾国庆跟贾国昌应该能赶得上。
贾国昌又问:“做不出成绩不能回来吗?为什么还要打好群众基础?”
周嘉妮:“因为有些地方审核的时候要看你群众基础好不好,群众基础不好,你连当地大队那关都过不去。回城是要经过层层批准的,大队、公社、知青办,可能还需要县里盖章,那么多知青都想回来,名额凭什么会落到你头上呢是不是?”
贾国庆若有所思,贾国昌还是直叹气,哼哼着嘟囔:“不想下乡,不想下去……”
余慧秀听着心疼死了,看向余慧芳,道:“我高低得去他小舅家问问,能定住一个名额也行啊。”
中午他们也没在这儿吃饭,坐了会儿,见余慧芳摆明不掺和,就起身走了。
出了宿舍区大门后,余慧秀叹道:“你大姨就是心肠硬,当年你姥姥上吊威胁我们,她眉头动都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