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吊诡。
一个分明已经深深地恨上了上明宫,一个也更是当众言说过可以下杀手的话。
偏偏到了此时,先是孟怀象现身去救孟怀真,如今又是孟怀真直接叩开门扉去救孟怀象。
无声息间,孟怀真便似是已经将自己的全数心意尽都展露出来了。
而原地里,刘玄甫竟也无有分毫的惊诧、挣扎之类的反应,他浑似是从善如流一般的将身周的五枚玉符一收,但是掌心中仍旧捏着那一沓符箓,看向孟怀真这里。
“孟道友,贫道可不想坏你的道途机缘,更不想为此坏了自己的道途机缘,既然是时运如此,你我之间,且做过一场,只是……便不要死斗了罢?”
闻听得此言时,孟怀真终是平和的一笑。
“死不死斗的,你说了不算,贫道说了也不算,天意说了算!这无常风波里,又岂有你我能一言而决的事情?”
闻言,连刘玄甫都是喟叹着,苦涩一笑。
“孟道友此言,真真是道尽沧桑。”
话音落下时,刘玄甫这里,便已经先一步捏起了手中的一道符箓,焰火缭绕之间,法焰混成五色,复又在刘玄甫的掌控之中,朝着孟怀真这里兜转席卷而去。
而孟怀真扬手,回应着五色法焰的,则是自身的乾阳焰火。
轰隆声势交织的同一时间,立身在草毯上,一众五行宗门人与上明宫道子已然对面而立,虽然未曾出手斗法,可是彼此间的气机显照,却已然将各自对手的身形锚定,以这样的方式进行着威慑。
诚然,刘玄甫自现身再到被孟怀真拦下,从神情到动作都多多少少展露出了些“不情不愿”与“敷衍”,可是哪怕未曾真个隔空设坛,那一闪瞬间现身的威慑,却仍旧影响到了雾霭烟霞之中不断占据着胜势的孟怀象。
那极短暂的数息间,他不得不留出泰半的心神来防备着刘玄甫的杀招,也因而不可避免的,五色灵光洞照那古宗遗宝的频率有所衰减。
这衰减的数息,便切实的给了周瑾以喘息的机会。
明明周瑾驻足丹胎一炼的层阶,足够以修为横压孟怀象,可偏偏到了这一步,反而是周瑾不得不行殊死一搏的时候。
就在孟怀象回过神来的闪瞬间,那五色法力洪流,在这一刻停止住了沸腾的翻卷。
紧接着,周瑾满是血污的身形主动的从五色法力洪流中显照出来,道人不再有痛苦的哀嚎声音。
他像是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切的变化。
或者更准确的说,这一刻,周瑾裹挟着自己所能够掌握的一切力量,然后托举着那摇摇欲坠的丹胎雏形,在这一刻,浑似是燃烧了一切,在主动的接近那古宗遗宝,主动的接引着那古宗遗宝无法度量的浑厚底蕴。
这是比以器御人更进一步的状态。
这是“器人合一”的某种“妙境”。
不论奇诡与否,但是这一息间,周瑾真的驻足在了其间,紧接着,是环绕在周瑾身周的那磅礴沛然的五行法力,轰然间在再度变得鼎沸的声势之中,陡然蒸腾成了五色烟霞。
那是全数承载着古宗遗宝力量的五色神光,此时间浑似是海眼漩涡倒卷一样,霎时间,五色神光的洪流朝着四面八方洞照而去。
同样是同源而出的道法意蕴的影响。
这一刻,不再是孟怀象去影响周瑾,而是周瑾在去反向的影响孟怀象,再去锚定那兼具虚实之间的鬼魅身形。
五行遁法的无上意蕴在这一刻笼罩了四面八方。
那灵光本身,贯穿了此,贯穿了彼,贯穿了寰宇万象诸道,周瑾将要在那无垠而瑰丽的玄奇天地之中,与孟怀象一决胜负!
“来罢!且看一看,你我谁才是这五行之道的正朔!”
……
与此同时,远远地,诸修感应之外的无垠旷野之中。
这会儿,平坦的草原上,是一众剑宗的修士立身,仔细看去时,截云、承乾、太阴三脉皆在。
他们行走在那宽阔的草原上,似是在用自己的脚步丈量着甚么,不时间,他们身上尽皆洞照出属于他们自己的二十四正剑意,继而在某一处驻足,立身不动的闪瞬间,复将一枚巴掌大小的剑形玉符祭起,化作灵光,深埋在面前的地下。
很快,当诸修尽皆立身不动的时候,远远地眺望去时,他们像是以身成阵,将《四象剑图》复刻在了此间。
……
庭昌山左近,九色玉阶法坛上。
正值此刻,忽地,清河道人缓缓地睁开了清澈的眼眸。
《四象剑图》上明光洞照的闪瞬间,道人摇晃的身形随即一步迈出,踏罡步斗之际,是手中的古朴木剑高高扬起,斜指青天!
第460章 一剑西来开天幕
九色玉阶法坛上,几乎就在道人踏罡步斗的闪瞬间,浑厚、晶莹而斑斓的玉质法坛上斑斓繁复至极的篆纹相继显照着灵光。
仔细看去时,那是层叠交错成的繁浩符阵,囊括万象,映照诸道。
此时间,九色灵光冲霄而起,紧接着,在半悬空中,那万法符阵的虚相自兜转之中显照,复又驾驭着九色明光,于纤毫变化之际,尽皆加持在那清河道人与《四象剑图》共同交织与共鸣而生成的剑气长虹之中。
于是,霎时间,不见了剑气,更不见了九色。
倏忽间,只一道清辉朝着外海那风云际会之地破空而去。
而在这一道清辉破空而去的闪瞬间,便已经自四面八方有着浑厚的元气尽皆加持而来。
浑似是玉简传书一般,灵光微茫而不着痕迹。
可是则在无声息间,其自身已经酝酿着真正属于磅礴无匹的剑势,并且在遁空的过程之中,复经了天地养炼,内蕴着煌煌天威!
甚至在这一遁空的过程之中,漫天的云海都切实的成了其徜徉于其间的助力,层云翻卷之际,亦是浑厚至极的云罡之力尽皆加持而来。
哪怕这一道清辉直指向的,是那连金丹大修士都无法观瞧的清楚的无常风波之中,可是其灵光本身无有着分毫的犹疑与偏斜,甚至在飞遁的过程之中一息快过一息。
上一刹那,这道清辉尚且在庭昌山左近的半悬空中,被道人所酝酿。
下一刹那,那清辉翻卷着云海,便已经洞见了浩渺的汪洋,真切的有了乘风破浪的气势。
丝丝缕缕的水汽被无声息间展开。
快!更快!再快!
这一刻,那清辉的疾驰甚至已经超过了遁光本身的范畴。
而几乎同一时间,那剑宗诸道子立身所在的无垠草原上面。
原本深深地埋入地底的剑形玉符尽皆洞照出同样的剑气清辉,与此同时,当着剑气清辉洞照在诸位道子面前的闪瞬间,他们各自捏着剑指,依照着立身的方位,各自展现着自身所掌握的二十四正剑意的其中之一。
霎时间,一面纯粹虚幻的由剑气灵光清辉凝聚而成的《四象剑图》映照在天地间。
只是,相对于那面悬照在清河道人面前的真正的《四象剑图》而言,这面剑气灵光清辉所凝聚成的剑图,终归显得太过于虚浮了些。
剑宗每一位弟子对于道法的理解不同,因而所凝练的二十四正剑意亦有所不同,无法复刻剑图本身该有的包容万象之广博,更因为剑宗道子本就粗通法阵,终归各自的剑意无法合于一处,太过星散了些,只徒具其形而已。
但实则,只具备着其形,便已经足够了!
这一刻,这无常风波之地中,那同源而出的道与法,便是牵引着那道真正飞遁而至的剑光清辉的锚点!
这也是为甚么,哪怕是直指向这无常风波的酝酿之地,那道飞遁的剑光清辉却始终未曾有所偏斜,并且其飞遁因为着同源而出的道与法的牵引,而愈见得迅疾。
第三个刹那时。
忽地。
分明是清朗的天穹。
可是在这一刻,似是有着浓郁的几乎晕散不开的厚重水汽,在这一刻由虚转实间显照出来。
这世间有无兜转,无形亦可显照成有相。
这恍若是天地气机最后的“警示”,那厚重的水汽帷幕便是一道明晰的界限,阻隔着所有有心逾越之人,哪里是不可涉足之处。
而也正是这一道本应该无形的水汽帷幕,才教任何的修士远远地隔空眺望而去时,分明同处于相同的人世间,却始终无法洞见这切实的无常风波之中那本该真实的景象。
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那剑光清辉在这一刻已然抵至。
大抵这天地间本也不存在能够阻拦着金丹境界大修士隔空一剑的水汽帷幕。
可是偏生当那剑光清辉斩落的闪瞬间,那水汽帷幕几乎像是沸腾开来了一般,紧接着,在这种沸腾的过程之中,那看起来极纤细的分明炼气期修士都可以撕裂的帷幕,却陡然间迸发出巍峨而无形的自然之力。
在这自然之力的磋磨之中,那剑光清辉在一刹之间也有着剧烈的损耗。
起先时,是九色灵光相继从清辉之中显照出来。
灵光的磋磨之中,尘埃四散,仔细看去时,那一点点灵光之中,还倏忽间洞照着万法符阵的一角,继而才又一同黯灭了去。
紧接着,是剑气长虹的本相从清辉之中显照出来。
从内蕴的沛然磅礴的元气,再到层云翻卷着加持而来的云罡之力,最后是金丹境界大修士管用而出的浑厚法力。
当这些也尽数消磨在这道水汽帷幕面前的时候。
终于,那孱弱的帷幕本身,似是也在同一时间抵至了极限。
齑粉四散,伴随着灰烬与尘埃扬起落下的,则是那陡然间同样由实转虚,最后化作灵光黯灭的水汽雾霭。
这一刹,由点及线,仔细端看去时,那剑光清辉的余韵朝着远空绵延开来,洞破的不只是眼前的这一道水汽雾霭,而是在磋磨的过程之中,将诸气汇聚,遮掩着正常无常风波的水汽雾霭尽数一剑割裂开来!
那是有形有相的剑气,斩破了无形无相的因果运数!
当然,这一剑并非是没有代价的。
至于此刻,飞遁过程之中的一切养炼,在这一刻便尽数都消弭去了。
原地里,剑气清辉也在同样的自行崩灭。
内里只有一点不着法力的纯粹灵光仍旧沿着它本该有的轨迹,遁入这无常风波的方寸天地之间,在第四个刹那,坠入那只具备着虚幻灵光的《四象剑图》之中。
原本星散的剑意被隔空映照而来的道果剑气所驾驭。
那不再是星散的徒具其形的剑图,这一刻,剑图本真真正具备了灵韵!
无声息间的剑意波动,以此处为中央天元,近乎肆无忌惮的,朝着四面八方隔空感应而去。
而几乎同一时间,当自身的道果之力隔空入主那灵光汇聚成的《四象剑图》时,当那一念之间,远空之地的诸气尽皆在剑图的感应之中,诸气的归于诸气,剑气的归于剑气,内里属于二十四正剑意的一切,从法力到气机再到法统因果再到底蕴运数,尽皆都在了清河道人的掌控之中。
因而,几乎只那一刹那,莽莽外海,在清河道人的感应之中,一切便尽都不存在了。
千万里宽阔无垠的旷野之中,唯独只剩了一人的气韵被剑图所锚定!
这不是隔空观照。
但是除却观照本身的直观之外,这人立身所在的方位,这人的修为气机,乃至于这人从立身再到蹈空步虚的过程之中牵引而来的元气洪流的灵光,则尽数都被清河道人感应的浑如反掌观纹一般!
于是,清河道人的脸上,不由自主的展露出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