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几乎无须楚维阳再多言说些甚么,只闪瞬间,齐飞琼便也因之而思量了起来,她亦从自身的道与法层面与如今的环境所相互印证着,几乎同时间得出了相同的结论来。
“那么多本该有的血煞之气,到底去了哪里呢?”
正思量及此的时候,忽地,有轰隆震动的雷鸣声音从四面八方朝响彻,仿若是要将楚维阳的身形包裹在这剧烈的颤抖之中。
闪瞬间的变故教人惊诧,雷霆、遁光与五色龙相几乎在同一时间显照,两人的身形猛然间跃起,凌空飞渡着想要退去。
可是两人未曾察觉到分毫的道与法的气机变化,但随着那轰隆的震动声音,楚维阳和齐飞琼尽都像是被某种须弥之力所禁锢住了一样,任由诸般灵光显照,可是看去时,身周的岛礁仍旧是那些岛礁,他们分明在原地悬空,身形未曾有分毫的挪动。
闪瞬间的对视,楚维阳与齐飞琼四目相对的闪瞬间,尽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诧。
这是谁出手了?
可几乎同一时间,当楚维阳的目光转动,隔空看向其余方向的时候,那些同样和楚维阳一样,已然抵至一十二主岛近前的玄元两道大教道子,似是尽都陷入了和楚维阳一样的局面之中。
有人要抽身而退,有人要遁空直进,但不论是进是退,不论是何等的遁光显照,他们的身形都被无形的须弥之力桎梏在了原地。
不只是他一人。
而是所有人尽都如是。
这不是谁在暗算着自己的悍然出手,而是整场厮杀血战生发出了教人所无从知晓的变故!
当这样的念头从楚维阳的心神之中诞生的时候,楚维阳和齐飞琼几乎在同一时间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
众人都经逢了变故,那就等于是没有变故。
因而,几乎又是同一时间,雷霆、遁光与五色龙相尽都散去了。
两人凌空立身在原地,看着四面八方诸般岛礁的剧烈颤抖,看着堪称繁浩的戊己篆纹显照地师手段,楚维阳只是冷静的观瞧着这一切的变化。
而随着那种心神之中的惊悸感觉烟消云散去,恢复了冷静之后的楚维阳再看向这四面八方岛礁的变化时,随即落在眼中的只有那风水堪舆大阵的道法变幻。
那是原本繁浩的符阵,在一点点随着岛礁的震动,随着地脉的挪移,一点点在楚维阳的眼中变换成另一座符阵!
一座真正具备着无上意蕴的符阵!
这不会是血煞道修士的手笔!
几乎在这一刻,只是观瞧着符阵的变化,楚维阳便已经在心神之中涌现出了这样的想法。
当然,变故仍旧在持续着。
楚维阳只是不动声色的屏气凝神,心神世界之中,前世今生的记忆洪流交错,洞照真无幻有的闪瞬,楚维阳便生生凭借着自身心神魂魄的奇异之处,将这陌生的无上符阵烙印在了记忆深处!
而在某一瞬间,当那无上符阵的极尽纤毫微末的细节都彻底稳定下来的时候,轰隆的连绵震动声音戛然而止。
就在楚维阳以为变化结束的时候,却忽地感觉到那种须弥的桎梏感觉更为强烈了起来。
好似是已经有一道无形无相的铁壁竖在了四面八方,教人桎梏在方寸囹圄之间,彻底不得脱身。
一切并非结束,风水堪舆大阵的变幻甚至只是意味着真正变化的开始!
真正恍若炸雷一般的声音,道道如洪钟大吕一样,在楚维阳和齐飞琼的眼前炸响!
仿若是随着那一道道的声音响彻,天地寰宇都在随之而摇晃!
一十二主岛在颤抖,贯穿其中的海水在咆哮!
但是在变幻了之后的无上法阵的磅礴伟力影响之下,那一十二主岛在剧烈的颤抖之中,随着海面之下地脉的缓慢搬运,仿若是依照着昔年皲裂开来的方式,复返又被天地的伟力攥捏着生生拼凑在了一起!
如是惊诧的变故,几乎教楚维阳看得直愣愣的。
一来,这其中展露的符阵之道变化太过于繁浩与高卓,愈发教楚维阳看得眼花缭乱,连带着已经生了一宿闷气的淳于芷,在这一刻也顾不上再跟楚维阳斗气,观照着符阵的变化,都要发出赞叹的声音来。
二来,如此磅礴的符阵伟力与一十二主岛的变化,实在是和火龙岛,和血煞道修士,和诸宗筑基境界道子之间极难牵系到一处去,只看着这样教人惊诧的变故,竟然楚维阳恍惚间觉得,那针对着血煞道修士的攻伐已经过去许久了一样。
可一切终归还是生发在闪瞬间。
伴随着一十二主岛的拼凑,渐渐地,先是堪称浓烈的血腥气息从因之而同样激涌的狂风之中朝着四面八方吹拂而来,紧接着,在一十二主岛的正上空,丝丝缕缕的血光显照出来的闪瞬间,这些原本微茫的灵光便陡然间凝聚在了一起。
轰——!
伴随着焰火的霹雳声,一轮真正的血焰大日高高的悬在了一十二主岛“拼凑”与“聚合”成的浑圆陆地的上空。
那焰光大日的洞照下,岛屿上的一切似是都在灰飞烟灭,恍若是一张原本依着山峦起伏而满是皱褶的白纸被一双无形的大手延展平整,紧接着,在那张平整的白纸上,其人落下了笔墨,闪瞬间极尽浅淡的勾勒之中,浑然一新的山峦涌现,潺潺清泉流水萦绕其中。
在之后,是单薄的浅红色雾霭蒸腾,教海岛仙山愈发显照出仙家玄景的气机,可偏生又因着那浅红颜色,愈是在仙气缥缈之中透着一股邪异。
不知何时,那一轮血焰大日似是在高空之中缓缓地低垂下来,又低垂下来,最后,那大日的焰火,似乎已经触碰到了海岛仙山的峰顶。
这一切变化尽都呈现在了诸修的眼中,可是偏生,却像是生发在了另一片渺远的天地寰宇之间。
可冥冥之中,楚维阳又忽然觉得,这并非是自己的错觉,那一方渺远的辽阔天地寰宇,是切实存在于血焰大日之中的!
几乎就在楚维阳这样的念头涌现的闪瞬间,那一轮血焰大日之中,一道道脚踏着遁光的身形从中坠落。
倏忽间,便有一道身形遁至了楚维阳和齐飞琼的面前。
那是一道刹那间教楚维阳都未曾分辨出到底是妖兽还是人族修士的身形。
稍稍端详之中,楚维阳才看出,那是真正气血根髓受到了妖脉影响的血煞道孽修,他那猩红的眼眸已经像是失去了神魂的灵智,偏生这一刻却仍旧保持着某种空洞的冷静,立身在两人面前的同时,开口时,便以诡谲而机械的声音说道。
“大王昨日里歇息的早,未料想竟被诸位惊醒,不过来镜缘仙岛本就是为得召开宴饮,诸位既然切实闯进来了,大王好客,不妨入岛饮上杯浊酒,也算是给惊扰大王睡梦赔罪了。”
原地里,楚维阳和齐飞琼仍旧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抿着嘴,沉默着。
而几乎同一时间,远天三道血光倏忽间炸裂的同时,皇华宗老道人的身形便已经立身在了诸岛之前。
只是此刻无上符阵显照,须弥之力化作铁壁,依然将他隔绝在外。
这会儿,老道人惊诧的看向弥合的一十二主岛,看向那山峦顶峰“擎举”着的血焰大日。
“玉树龙王!”
第269章 蛟龙谋局偿血债
那无上法阵显照着无形无相的须弥铁壁,阻拦着老道人踏入火龙诸岛,踏入他们口中所说的镜缘仙岛,但是却未曾阻拦老道人的声音传递。
听得了老道人那闪瞬间因着惊呼,苍老而且尖利,愈发像是被阉掉后的太监声音。
原地里,那一众从血焰大日之中显照而出的诸血煞道修士的神情毫无变化,他们像是甚么都没有听到一样,眉眼间尽都是一副浑无灵智神慧的模样,只声音机械且诡谲。
见得楚维阳和齐飞琼沉默着一言不发,也不催促,只是原地里顿了一阵后,复又开口重复着相同的字句。
而老道人的那一声尖利的惊呼,却像是一柄利箭一样,将那些尚且困惑着不明所以的诸大教修士们点醒,教他们的心神迷障在这一刻被撕裂了去。
可也在这一闪瞬间,所有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随即心神凛然起来。
松了一口气的原因是,明白了这诸般变化的源头,心中困惑尽都被开释,也素闻玉树龙王的名头,晓得这不是善杀伐不讲道理的主。
而心神凛然的缘故,则是他们浑未曾想到,选择了来伐火龙岛,偏生正撞上了玉树龙王在此地宴饮,不论善与不善,玉树龙王都是妖族的金丹化形大妖!
需得知晓,这灾劫真个论算起来,只是解了妖兽困城的围,还没有彻底过去!
那么在这个时候,任何一位金丹境界大修士和化形大妖的一举一动,都值得教人警惕,教人思量!
没人会天真到愚蠢的认为,这样的事情撞到一起会是甚么巧合。
不说掌握着圆融道果的化形大妖具备着真正口含天宪,一举一动皆在波动着因果命数的丝线。
只说此间的诸修,玄元两道这一代有名的嫡传道子,几乎汇聚一炉,这已然是无法想象的磅礴气韵与命数交织。
这样的二者,浑似是王不见王,哪里来的甚么机缘巧合!
几乎同一时间,诸修尽皆陷入沉默与思量之中,仿佛审慎的考量着其中的利害与变化。
同样的,就在诸修尽皆沉吟的时候,那镜缘仙岛上面的一切轰隆声势与瑰丽变化尽都戛然而止。
连凌厉的狂风在这一刻都随之消弭。
而也正是在这死一样的寂静之中,楚维阳的心神里面,是淳于芷略显得急促的声音传出。
“这世上有许多的道法、妖脉,皆以真龙为尊,但许也是真龙意蕴莫测,难以真个教人触及,这莽莽人世,真正蕴藏着龙血龙脉的化形大妖,唯玉树龙王一个,偏生即便是玉树龙王,自身血脉也只是蛟龙而已。
但到底沾染着龙血龙脉,不是甚么鳞鱼之类的杂种,尤显得在诸化形大妖之中的尊贵;又因为这位长久驻世,谁也说不清他老人家到底活了多少的春秋岁月,寿数约莫还在九元螺圣之上,因而有龙王之殊称。
当然,人族诸修士之中也有另一种说法,言说是因为玉树龙王性情温和,从未曾见过他在外海引动兽潮,更少与人族大修士争锋搏杀,便连龙王救人的说法,历年也有,因而上龙王尊号。这不过是给自己脸上贴金。
说辞虽然很假,但是绝非无中生有,这玉树龙王的心性,较之其余诸化形大妖,诚然是良善的,但也仅此而已,到底是妖族的金丹境界,还是蛟龙血脉,哪里真个会有甚么话本上的那等故事,仍需小心谨慎!”
而闻听着淳于芷的叮嘱,原地里,楚维阳再仔细眼看去的时候,果然从那身受妖脉侵蚀的血煞道修士的身上,观瞧出了许多的细节。
那些不时间展露在衣袍边沿的肌肤,不论是手腕,还是脖颈的下沿,仔细看去时,都有着恍若龙鳞的细密鳞片与赤红纹路若有若现。
甚至仔细观瞧着眼前之人的头颅骨相,他似乎都能够透过那略显得稀疏的头发,看到头顶额角上有若角质的起伏轮廓。
玉树龙王,蛟龙血脉,血煞道修士,火龙岛,火鳞岛,酒会丹宴,大教道子,灾劫,妖王宴饮……
这般观瞧着、沉吟着,楚维阳只觉得朦朦胧胧之间,洞见了这背后层叠雾霭之中的粗略轮廓。
仿佛是从血煞道修士逃去外海躲避,从火鳞岛找上皇华宗做倚靠,在外海收拢血煞道修士开始,便有一张无形的大手在这背后的层云雾霭之中梳理着教人无从所知的磅礴脉络。
不,许是根由还在更早之前……
可是犹在灾劫里面,这玉树龙王这会儿跳出来,又是想要做甚么?
楚维阳想不明白,只觉得那惊鸿一瞥间的磅礴脉络,繁浩至极,如同这外海的汪洋一样,几乎要教自己无法呼吸。
可楚维阳却也明白,愈是这背后波诡云谲,愈是有着甚么贯连长久的起伏脉络,便愈是意味着玉树龙王的谋算良久。
这般缜密心思的谋划,便也意味着在最后图穷匕见、落下棋子的时候,具备着不容拒绝的气势!
也正因为着这样的思量,愈是将这些事情想的通透了,楚维阳进而愈是镇定,连带着最初时的惊诧都烟消云散去了。
便像是那道须弥大幕垂落一样,打最一开始,这里面便没有教人选择的余裕,诸修需得、也只得依照玉树龙王的安排来做事。
当然,起先时,许也没甚么性命之忧在的。
人愈是多,实则便愈是安全,强如龙王,莫说是蛟龙,只怕便是真龙,也没有开罪玄元两道诸宗的胆子!
真个要取人性命,该杀的昨夜里便动手杀了,哪还有今日这般阵仗?
甚么惊扰睡梦,尽都是说辞而已。
不过是看一看这老龙王,又要唱甚么样的一场戏了。
一念及此的闪瞬间,楚维阳揽着齐飞琼的腰肢,宽大的手掌隔着法衣微微地用力,两人同参三元阴阳大道,自性命气机到法力气血,尽数都有过通透的交织与共鸣,纤毫微末之间,便可以用气韵的交织来传递心念,远比神念交流更为晦涩莫测。
闪念之间,楚维阳便与齐飞琼完成了思绪的交流。
一个是被镇魔窟早早地磨砺出坚韧道心来的人,一个是在楚维阳的刀刃下能生生用冷静地话语痛陈利害给自己说出一条活路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