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若是六龙争雄,只一刹便将结果分野!
“怎么——”
张都的脸上满是不敢置信的表情,他自信自己是最了解楚维阳实力与手段的人,盖因为在演法宫的决死法坛上,楚维阳定胜的一十二场,尽都是他在侧旁处引动法坛的禁制,降落玄光护罩。
不该是这样的!
纵然是寻到了法阵之上的不谐,纵然是雷法自有破去诸气变化的效用,也不该是这样的结果!
无穷无尽的困惑自张都的心神之中生发出来。
可惜,这一刻注定无有人能够给他释惑了。
就像是早先时也无有人告诉张都,在这月余的闭关之中,楚维阳一身雷血交织的气韵,是在一分为五之后,历经了养炼,复又重炼唯一的繁简之蜕变!
于是,且惊且惧之中,是楚维阳的煌煌道音,若雷霆,若洪钟大吕,震响在了张都的耳边与心神之中!
“张都!来!你且说一说!”
“你有多么的痛恨贫道?那恨意有多少!”
“你又有多么的畏惧死亡?那恐惧又有多少!”
“来!张都!说话!”
第266章 一饮一啄地覆天
说话?
还能说甚么?
又该怎么说?
霎时间,听闻了楚维阳的厉声呵斥,张都只觉得郁气上涌,一口血卡在咽喉底下,上也上不来,压也压不下去,直教人生生憋闷在原地里,愈见得那铁青色的脸色上涌现出些晦暗的灰黑颜色,愈像是抹了一层甚么酱汁在脸上了。
可他面对的,又何止是楚维阳那两三句毫不客气的呵斥声音?
凌厉的气机裹挟着雷霆与焰火,化作教人无法直视的莹白如雪一般的锐利刀气。
那锋芒与寒意,教人几乎无法面对!
还说甚么说,先避其锋芒!
这闪瞬间,张都尤还存在着些许理智,在面皮几乎跌尽的闪瞬间,尚且知道轻重缓急在哪里,倘若是一味地被楚维阳那煌煌道音锁牵制,心神失守,一步慢便是步步慢,一步错只会步步错。
因为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随着张都的身形摇晃,法印打落的瞬间,原地里因着刀芒而崩溃开来的五色灵光尘埃,登时间便要在张都的牵引下继续凝聚而来。
这是楚维阳未曾预料过的变化。
到底张都早早地便是以真龙法力打熬根基的嫡传道子,于五色龙相的变化上高着齐飞琼一线也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但是变化的陌生与否,在这一刻对于楚维阳而言,实则已经没有那样的重要了。
在张都错估了自己玄雷与血焰交织力量的数量与质量之后,这一场斗法的高下已定,浑如生死已决一样,胜机已经被楚维阳尽数掌控。
他更没耐心等待着观瞧张都这里再演法变化出甚么花招来,有齐飞琼在,日后五色龙相之道的变幻之曼妙,他甚么瞧不见?
唰——!
因是,在一刀劈开五色龙相的闪瞬间,伴随着那接连数声的严厉呵斥,楚维阳直直闯进那漫天五色灵光溃散开来的尘埃纠缠成的浅薄雾霭之中。
风雷涌动,怒焰随魔念而起!
楚维阳变化身法,踏罡步斗之间,于诸卦华盖与地煞之数的交织之中,手腕微微晃动,莹白如雪的刀光接连显照。
乍看去时,真真是煞星降世一般!
电光一般迅捷的辗转腾挪之间,楚维阳的身形愈近了,那炽热的风浪席卷开来,裹挟着凛冽的刀气,几乎将张都的面皮刮的刺痛!
恍若是汪洋怒涛里的一叶扁舟也似,五色灵光尚还未从尘埃之中再度完整的显照出来,披挂在楚维阳身上的玄雷四下蔓延,便直直将那道浅薄的雾霭撕裂开来。
楚维阳身形抵至近前的时候,张都便只觉得自己好似是真个陷身在了海眼漩涡之中,雷霆化作的汪洋大海之中,每一滴雷浆一般的海水,都将自己纤毫间展露的每一缕气机紧锁着。
恍若是下一瞬间,雷霆的涌动,便可以将自己彻底撕裂,纤毫气机与气血拆分一样的撕裂,是齑粉层面的荡然无存!
而直至此刻,那雷霆的轰鸣声,才像是从早先时楚维阳立身所在之地颇迟缓的传递而来。
轰——轰——轰——!
连绵的震颤声音里,恍若是张都的道心破碎的声音从中传出。
下一瞬,不等那刀光显照,张都几乎下意识的,便直接抽身而走,五色灵光自他的道躯之中显照出来,层叠的龙纹篆箓显照在张都的身周,恍若是自道袍之外笼罩上了一层缥缈天衣也似的灵纱。
那龙纹篆箓自张都的身周显照的瞬间,繁浩的气机便交织与共鸣于一处,那是某种奇诡的符阵,正配合着遁法使用,能教人闪瞬间以极快的速度横步虚空,飞遁至远处!
这已然是张都最后压箱底的底蕴!
要知道,真正精妙的遁逃之法,亦是庇护身形性命的切实底蕴!
可此时间的张都却已经浑然忘却了,就在刚刚,真正精通于此道的五行宗道子程玄中,正是殒身在楚维阳的面前。
不等张都身上的遁光显照。
七十二地煞雷咒,六十四八卦雷符,几乎在同一时间,裹挟着一道道刀气,化作雷霆利刃,在那诸龙纹篆箓显照的同时,直袭诸气交缠的气眼而去,几乎在纤毫之间,不等那些篆箓切实的交织与共鸣,雷霆利刃便已经狠狠地将之间隔开来。
当然,盖因为本就是显照在张都身周的缘故,这一柄柄雷霆利刃,几乎同一时间,显照着玄雷与焰火,尽数扎进了张都的道躯之中。
雷是太阴浑煞之雷!火是血气浊煞之火!
每一道利刃的刺入,对于张都而言都是血肉道躯层面兼具着道与法层面的酷刑!
血肉被割裂的同时,浊煞更在他的经络之中蔓延!
纵然元门法能够炼煞,可如今这当口,哪里又有教人炼煞的余裕!
于是,便在极尽痛苦的嘶吼声音之中,遁光被玄雷破去,那一道道五色灵光交织而成的龙纹篆箓因着交织与共鸣的不谐,倏忽间一齐崩溃开来,篆纹自行的溃灭造成了剧烈的震动。
那震动在动摇张都气血与道法根基的同时,更以外力剧烈的颤动着那些扎入他道躯之中的雷火利刃,进而给张都在闪瞬间又造成了多重的伤害。
此生浑未曾受过的酷刑。
霎时间,浑身上下血肉模糊的张都,再看向楚维阳已经立身在近前的身形,便不由地胆寒,望向那莹白如雪的刀刃时,更像是看到了死亡临近时的华光。
因而,张都那本就在雷霆的轰鸣声之中碎裂开来的道心,在这一刻彻底的被无边的恐惧所淹没。
下一瞬,许是因着惶恐过甚,张都的声音再开口时,已然显得极尽尖利与颤抖。
“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
几乎便在张都话音落下的闪瞬间,楚维阳擎举着环首刀的身形既然而至,他冷漠的眼眸越过张都血肉模糊的身形,看向远天之际。
许是在印证着楚维阳的目光窥探一样,甚是渺远的天边,那翻卷的层云之中,真正磅礴无匹的五色龙相显照,无上符阵显照,将三团血焰紧锁在其中,于无声息间显照着教人窒息的声势。
但是无声息。
自始至终,那皇华宗的老道人都像是浑无所知、浑无所觉一般,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斗法之中,未曾现身。
因而,也在这无声息间,楚维阳像是已经看到了老道人的态度。
随即,楚维阳再看向张都的时候,脸上便只剩了讥诮的嘲讽笑容。
“原来你对死亡的恐惧,实则是高过对于贫道的恨意的,对也不对?”
“既然如此,那便记住这份恐惧,记得,下一次再想要深恨贫道的时候,需得要先迈过生与死的门槛!”
“别人……庇护你的周全,也只得一时,性命终归是自己的,莫要自误!”
“你曾经与贫道言说过的话,贫道如今思量而来,还是觉得很有道理的——”
“倘若是依照我的心性,这里边实则没有甚么道理可讲,一切虚名最后尽都要看能耐的高低,在我眼里,甚么矿脉,甚么血煞,乃至于你那座岛在内,只消我瞧见了,便尽都是我的!”
耳边听得这似曾相识的话,恍恍惚惚之中,张都好似是回想到了昔日自己与楚维阳分说时,那倨傲的神情变化。
彼时有多么的倨傲,那么此刻,便有着多么的狼狈!
这期间的心境映照,才是真正磋磨着最后自己道心碎片的酷刑!
可偏生,楚维阳的声音仍旧在还在继续着。
“若真个不服气,那便来厮杀过一番好了!你早先在道城中也做过不少的事情,错非是你,灾劫也不至于这么快到了这一步,论算起来,你身上的声名也不小呢。”
“彼时,要么是我攫取了你的声名,更上层楼,要么我干脆将这些名声尽数都输到你的手里,到时候成王败寇,为了赎命,你要什么我都得给你!”
“……”
楚维阳在原地里每重复着一句,话音落下的时候,都会伴随着张都的身形摇摇欲坠一样的剧烈颤抖。
最后,无尽的羞愤教他近乎于绝望,眼花耳热的感觉正待愈演愈烈,对于死亡的恐惧再度连绵不竭般的降临,冰火交织之间,教张都几乎要癫狂。
可也正此时,楚维阳那擎举起来的手狠狠地挥下,只是在挥落下来的同时,楚维阳的手腕稍稍变幻了角度。
那原本刀刃锋芒是朝着张都的脖颈劈砍而去,但是在此刻,则变成了那细长的刀身抽打在了张都的面皮上。
啪——!
一声切实的脆响,刀身一般宽窄的红印刚刚浮现的同时,印记的边沿处,到底是宝刃太过锋利,这般抽打,竟也割破了张都的面皮。
嫣红的鲜血流淌下来。
那一道浅淡的伤口,似是比刚刚饱受的甚么酷刑,都要更为刺痛!
可愈是刺痛,反而愈教张都这里连哀嚎声音都无法再从喉咙里挤压出来!
只霎时间,好似是随着鲜血的流淌,甚么样的情绪,尽都从张都的心神之中消散一空了。
楚维阳幽冷的声音方才继续响起。
“昔日之言,言犹在耳。依照张道友的说法,贫道看到了,贫道也赢过你了,那么成王败寇,从没有甚么曾经属于你过,是贫道的,便已然定是贫道的了,对也不对?”
这一刻,许是在那一刀的抽打下,甚么面皮、颜面、声名都丧尽了,可偏偏是这样,反而教心里没了甚么杂念牵绊,愈教张都冷静下来,眼里便没了利害,只剩了生死。
于是,张都便这样血肉模糊的颤颤巍巍抬起手来,朝着楚维阳抱拳拱手一礼。
“对!五毒道友所言,尽都是颠扑不破的道理。都,谨受教!”
一饮一啄之间,许是谁都未曾料想到,昔日所言,竟印证着今日的诸般。
第267章 欲揽飞琼登龙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