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嗳。”
瞧着元慧茹走远,桃榆反而不好意思在这里同霍戍多说什么了:“那我也先回去了,你,你快些忙完过来吧。”
说完,霍戍便看见小哥儿小跑着离开了。
霍戍眸间有笑,看着人影不见了才进屋去。
桃榆回到家,发现院子里挺是热闹,进门才发现黄引生竟然来了乡里。
他喜出望外:“阿祖怎么来了,不是说这段日子要去外府的么?什么时候过来的?”
“我也是方才到。”
黄引生见着有些日子没见着了的小哥儿,将人拉到了身前,左右瞧了瞧:“又瘦了些。”
桃榆见此是阿祖晓得了家里的事情,他道:“我没什么事儿。”
黄引生揉了揉桃榆的头:“幸得也是有霍戍帮忙,否则这事儿真当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纪扬宗附和道:“是啊。”
“对了,霍戍可有空过来?”
“他要去宰猪,说忙完了就来。”
“那便好。”
几人一道穿过天井进了灶屋,黄蔓菁已经把鸡炖上了,这当儿都有了些香味。
桃榆跑去给黄引生泡了杯茶水:“医馆里忙,劳得阿祖还特地来村里看我一趟,您要是想我了,捎句话下来我自去城里,也省得阿祖跑。”
黄引生接过茶,道:“我这回来村里也不光是为了见你的,也是有事同你爹说。”
纪扬宗听老丈人是特地来找他的,心头咯噔一下。
“尤家这事儿,我属实也是始料未及,当初的确是看走了眼……”
黄引生喝了口茶,听纪扬宗这么说,他笑了一声把茶盏子放下:
“你当我放着医馆的事情不忙,特地来村里训你一通?事情既已经过去,多说也是无意。”
“那岳丈大人是何事特意来村里一趟?”
黄引生说到此处,神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道:“你可晓得前两日樊村送粮食进城的时候,在官道上粮食叫匪徒给劫了去?”
“什么!”
纪扬宗闻言眼睛睁的老大。
桃榆和黄蔓菁听到这么个消息也连忙聚了过来。
“州府境内竟发生了这等大事!那樊村距离咱们村可不过五十里路,怎也一点风声也未听到?”
“被劫走的可是今年秋收预备缴纳朝廷的粮食?”
黄引生应了一声:“事情发生的突然,便是官府也未曾想到这帮匪徒竟大胆至此,公然敢抢朝廷的粮。”
纪扬宗不敢置信,道:“既是发生了如此恶劣之事,怎也没听到官府召集各村里正集会,匪徒敢公然在同州境内抢掠,若是杀进村子里当如何是好,早些通知了亦可提前防范啊!”
“岳父大人,这消息可否有误?”
黄引生道:“我与府衙兵房典史素有些交情,此次去他家中为其母亲看诊,他方才同我透露了几句,让这段时间若非必要,切勿外出。”
“我这才未曾前去外府,而是先行前来同你们知会一声。在州府未曾把匪患平息之际,你们都尽量别出去。”
话毕,黄引生低下了些声音:“张知府调至同州已是第五年,明年春受吏部考绩后便要调任,这关头上出了这等事,若是处理不当必累及官声。州府便将这事儿先压了下来,而下派了兵力出剿匪徒,暗中追回粮食,想私下便把事情了了,特此未曾张扬,以免走漏风声。”
“至于匪徒是否进村亦是难说,不过明浔村距离州府不过二十多里,匪徒即便是想进村掠夺,当也不会在距离城池这么近的地方上作乱。”
桃榆张了张嘴:“州府的官员为着官声和考绩,便不通晓境内的老百姓,且不说匪徒会不会进村,即便不进村里,那农户老百姓外出经营,意外碰上匪徒又当如何!”
“这分明是不把老百姓的命……”
他话没说完,乍然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了,虽知在自家,但到底是不敢妄议这些官员。
黄引生叹了口气:“朝廷官员多来如此,官身政绩为重,老百姓为末。即便心有怨言亦无可撼动,能做的无非也是小心谨慎。”
“赋税收缴完毕,得在下个月前将赋税和粮食一并送去州府交接,外头这样乱,这可如何是好。”
纪扬宗忧愁道:“若是粮食遗失,那可是下牢的大罪。”
“我也是思及此方才来同你提个醒,自身安全固然要紧,可秋下粮食缴纳亦是头等要事。你寻个日子去州府衙门瞧瞧,看那头时下还抽不抽的出兵力来护送粮食,若是不能,便自组织了村中身强力壮的男子一并送粮。”
纪扬宗眉头紧锁,为着突然的消息心头发乱:
“这什么年头,连同州竟然也滋生了此般乱事出来,衙门却还不作为,这要我们这些乡野农户如何办。”
“无妨,彼时我随里正一道送粮进城便是。”
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几人下意识的看了过去,见着大跨步走进来的人,面上皆然有了些笑意,一改方才凝重的气氛。
大牛引着霍戍来了。
霍戍目光率先从桃榆身上过,旋即同几人见了下礼。
黄蔓菁连忙给霍戍端来了个凳子,众人客气的请霍戍坐:“你忙着还叫你过来吃饭,劳你几头的跑。”
纪家人一如当初霍戍初来村子一般,不过此番却多了不少熟稔,也少了些拘谨。
既也不是什么外人,纪扬宗便接着此事说道:“霍郎愿意同我送粮进城确也多了一重保险,只是匪徒凶恶,总归是双手难敌四拳,只怕光靠村里的壮力亦是风险大。”
“衙门若不能派遣人手协助运粮,村上也只能自想办法,要是粮食在路上有什么闪失,最后也多是农户自担责任。这赋税连年的高,粮产却并不见得增收,此番收齐赋税已是不易,若丢失补缴,那怕是再不能够了。”
霍戍道:“匪徒既在境内活动,州府若不能迅速将其扫灭,风声也只能压住一时,彼时州府下的各个村子都将忧患。”
“如若州府所派人手不够,不妨各村相互帮扶,几个村的壮力集结一起轮番送粮进城。”
“这倒是个好法子!我私下里联络周遭两个村子的里正谈谈。”
纪扬宗眼前一亮,黄引生亦是赞成的锊了锊胡须:“如此便先等等,切莫着急先送粮出去,晚了些时间受训斥也比丢了粮食强。”
“村里也不能疏于防范,还得是嘱咐村口的几户人家多长几个心眼儿留意到村里进出的人,若有什么异动,及时通晓。”
桃榆见霍戍来了,便和黄蔓菁一道进了灶房里头烧饭做菜,留三人在外头谈事。
既是有了应对的法子,纪扬宗和黄引生语气也都轻快了不少,这方说罢,又拿着尤家的事情说谈,趁此感激霍戍。
“我属实未曾想到尤家心眼这么小,解除婚约是两家一致的意思,也并非是一家执意悔婚,他们竟也会如此坑害小桃子,借着事情生事儿意图一并打压纪家,手段实在令人不齿。”
“若不是有霍郎帮忙,只怕我们还无从下手,叫尤家得逞。霍郎对纪家的恩,当是不知怎么还才好。”
纪扬宗说着给霍戍添了杯茶。
霍戍并非是以恩挟报的人,初始便不是为了讨好纪家从而得到什么,他只不过是为着维护自己想维护的人而已。
即便是纪家把桃榆许给了旁人,他依旧会这么做。
“同村乡邻,互相帮忙是应当,里正不必心有不安。”
纪扬宗闻言心中一畅,见霍戍并没有拿着此事同他提及小桃子,倒是让他心中对霍戍的感观又上升了几分。
说谈之间,灶房里传出了一阵炒肉的香味,纪扬宗和黄引生便再没说这些不痛快的话,请了霍戍进堂屋去吃饭。
转问询霍戍这些日子在乔屠户手底下习得手艺如何,今日又是谁家宰猪云云。
不多时,一桌子菜陆续端了上来,粉条炖乌鸡,姜丝爆鸭,蒸腊味,萝卜炖猪蹄……大大小小的菜摆了一大桌子,方才出锅还冒着热气儿,香味更为浓郁,丰盛的堪比过年一般。
“这虾是我今儿才在村里买回来的,才从塘子头抓起,新鲜的很。沾点四福坊的陈醋,鲜甜又香,霍郎你多吃几个尝尝。”
桃榆坐在了黄蔓菁的身旁,隔了霍戍一个人的位置,他见他爹这么说,连连点头赞许道:
“这回的虾很肥大,吃起来肯定甜。”
黄引生瞧见桃榆见着橙红的大虾便两眼放光,笑道:“都是熟知的人便别拘谨了,动筷子吧。”
纪扬宗为答谢霍戍,自珍藏的酒也给弄了一坛子出来。
霍戍也不爱打什么酒官司,倒上便喝,纪扬宗见霍戍爽快更是兴致高。
桃榆见着家里人没完没了的又开始了吃酒那套,自拿着筷子吃了炖得浓香养身子的鸡大翅,又吃了满口油辣的嫩鸭子。
腊味也是少有上桌的猪肝猪心等熏的内脏,这些东西富贵人家嫌弃寒碜,可用盐腌制柏熏后洗干净蒸熟,切做薄片儿一点也不会觉得腥,反而被具风味。
他们家里也只有宰过年猪的时候会熏上一个,盐贵,腊味价也高,平素还不如何拿出来招待人的。
外又有嚼劲儿的鲜猪蹄儿,一桌子好吃食就没他不爱吃的,虽是自瞧着有些清瘦,但嘴却馋,什么都要吃,吃了却不见长。
好酒好菜霍戍亦觉舒坦。
尤其是见着桃榆在自家人前也不顾什么礼数,挽起了些袖子。
两只手拿着大虾,熟稔的拧去虾头,剥了虾壳儿余下紧实肥厚的虾肉蘸取一点醋便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一脸满足的神色,不免让他眸子里也有了笑意。
霍戍这顿没少吃,毕竟纪家哥儿的菜也不是常有机会能吃到的,此间拢共也不过吃了两回。
正当是一家子人欢愉融洽的时候,却是来了个不速之客。
“这正是饭点子上,她倒是会挑着时间来,莫不是想打秋风!”
第30章
孙鸢娘到纪家门前,整了整衣摆,又摸了一把发髻,眼见是足然体面,这才阔着步子进了纪家院儿里。
不想院儿里却是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她干脆朝着纪家天井屋的走去,方才到屋檐下,便听见了里头传出来了说谈声,确切说些什么听不明晰,不过语气倒是轻快。
当是有客还热闹着。
孙鸢娘正想啐上一口,他们家今下在村里声名狼藉,谁都能说上一嘴,犹如过街老鼠一般。
纪家反倒是和和乐乐,一派融洽,若非纪家一点脸面也不给尤家留,他们也不至于落得今天的地步。
说来,心头怎么能不怨恨。
然则她还没呸出来,纪家的长工大牛先走了出来。
“有事儿?”
孙鸢娘立即站直了腰身,道:“我寻里正办点儿事。”
“正吃饭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