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暂时不给吃烤鹿肉一类的不好消化的,以及重量级补品,但粥还是要吃一吃。
顾湘直接让人回‘顾记’,从她家厨房里取些米过来,其实杨家食堂里准备有上好的紫米,都是底下人送到京城的贡米,品质相当出众。
如今杨哥吃的少, 皇城司这些人为了让他多少能吃得好一些,也让他的身体能更好一点, 简直要把他给供起来, 可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所有食材都是优中选优,精中选精。
不过这些紫米再好,依旧比不上顾湘从自家洞天福地里种出来的稻米。
周小乙听了吩咐,也没用别人,自己带着王岩赶紧往顾记赶,他这会儿可比当初去寻顾湘时积极得多。
那时也积极,但心态可是大不一样。
王岩临走,还抽空悄悄问顾湘:“顾厨,我每日要什么时候去气杨哥?可有什么讲究吗?”
语气态度,堪称低到了地上去,眼角眉梢间都写着谄媚,哪里还有一丝半点的凶神恶煞,显然王岩还担心顾湘记恨,很是赔了一番小心:“我这人从小就是个蠢人,脑子不好使,整日胡咧咧,顾厨您要是不爽快,别客气,直接上脚踹我,怎么痛快怎么打!”
周小乙翻了个白眼,一把将人提溜出大门。
杨哥好不容易想吃东西,不说赶紧去收拾食材,还在这磨磨唧唧……这家伙向来分不清轻重缓急!
周小乙和王岩匆匆而去,顾湘却是没进厨房,先出门晃去旁边的平安药铺,进门就道:“师傅,给我抓点药。”
药铺掌柜的四十多岁,叫白秋生,正坐着研磨药材,闻声就点点头:“可有方子?”
“合欢花三两,郁金十两,沉香十两,当归二十两,刺五加十两,钩藤二十两……”
顾湘把这药一报,白秋生就愣了下,心惊道:“小娘子你这是找什么人开的方子,可莫要乱开,药量怎这般大?有些药用不好,会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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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老掌柜的三徒弟,医术学得不好,给人看病诊不准脉,十个病人七八个治不好,不过到是在认药辨药这事上颇有天分,一点就透,举一反三,如今胜过他那两个师兄,愣是做了平安药铺的掌柜,很得师父重用,在这药材上沉浸多年,不敢说看遍天下的方子,但一个方子到了眼前,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他却一眼就能确定。
这回到让顾湘给弄得有些懵。
眼前这小娘子要拿的药材,有些还好,有些可是毒性不浅,平日里他们把这类有毒的药材卖出去,都是十二分谨慎。
做他们这一行的,有一丁点的不谨慎就要闹出人命,谁都不敢大意。
顾湘笑道:“师傅放心,不是一顿吃,我心里有数。”
白秋生上下看了她几眼,蹙眉,心下有些犹豫。
到是有些人为了保密自己的方子,药材要混着买,多买些,省得抓药时让人猜出来,可他们药铺卖药,也不是随意一个人来买,就敢卖,多数都是自家的坐堂大夫开方。
再不济,也要看到京城熟悉大夫的字号。
“给顾厨抓药吧,我给你签药方,做担保。”
外头忽传来一个声响。
白秋生抬头一看,面上顿时露出些惊喜,连忙从柜台里出来,迎着来人拱手行礼:“叶神医,您这是什么时候回的京城?怎劳动您亲自跑一趟,有什么需要的您让底下的小的们捎句话便是。”
叶神医摆摆手,饶有兴致地凑过去看顾湘,笑眯眯地道:“顾大师这是又要做什么好菜?还用这么多药?唔,不少是疏肝解郁的药材,难道,大师的‘红尘菜’就是靠药材做出来?”
顾湘张了张口,还没说话,叶神医就摆摆手:“别说,别说,我可不敢探听别人家的秘方。”
不敢探听被人家秘方的叶神医,亲自过来指挥着白秋生给顾湘包齐了药材,又替她拎着,笑眯眯送她往杨家走。
“你可是个女娃娃,仔细累到手,我帮你提。这是去杨家?我听老林和老王说,他们给杨家那小子看病呢,正好,我也去瞧瞧。”
他是早忘了一开始听了消息,连连感叹,说人老了,看见无能为力的病人就难受,不想看的时候,一路上碎碎念个不停。
顾湘没多理会老神医,径直去了厨房,直接抓了一把药材放在一个长长的白瓷盘子里,又取了一把十分锋利的切菜刀,拿刀尖轻轻把一部分药材化开一道缝隙,轻盈地挑起另外一些药材直接插了上去。
她的手速度极快,显然胸有成竹,只听刷刷刷的声响不间断地响起,很快白瓷盘子上的药材就有了变化,层层叠叠地堆积在一处,有的似山,有的似树,有的似房屋,混在一起本不怎么搭调,可叶神医一开始盯着看,脸上表情还很轻松,就是很有些好奇,但看着看着,神情便越发凝重,趋步过去,脖子越伸越长,腰越弯越低,到后面整个人都弓着身子,歪着脑袋,双眼直愣愣地看着顾湘盘子上堆叠了老高的拼接药材。
咔嚓!
顾湘手一顿,转头看了看已经快贴到案板上的叶神医,目光落在他的腰身上,很是无语:“老爷子,您有没有感觉到哪不对?”
这么一大把年纪,腰还要不要?
第四百四十五章 熬粥
顾湘摇了摇头,心下有些好笑。
叶神医茫然地看了看顾湘,似乎听见了她的话,又似乎没听见,很快便又低下头盯着眼前的药材呢喃:“哪不对?都不对!这样也行的?直接有外力让药性融合?药材上也有经络?活的?”
顾湘无奈,先搁下刀,伸手把旁边的长条凳子捞到眼前放下, 又使劲,用力把叶神医搀起。
“哎哟,哎哟!”
这一动,叶神医到感觉到疼,疼得满头汗水,直哼哧,“我的老腰喂,轻点轻点,就算我老了,腰好不好的,也没处去用,那也不能直接给我弄断了它。”
顾湘:“……”
京城这些德高望重的老人家,有一个算一个,那位天下儒师也好,这位著名神医也罢,都是奇葩。
奇葩叶老半歪在长凳上,托着脖子看着顾湘处置那些药材。看得简直目眩神迷。
顾湘手底下各种拼接的药材渐渐成型,看不出是什么,但别说叶神医,就是在旁边帮着烧火劈柴的那几个皇城司的人,都看得入了神。
莫名就觉得这些不像药材,简直像最完美的画作,让人的心神不由自主地安宁下来, 宛如深处沙漠数日干渴时忽尝了一碗甜井水, 或是饿了一辈子的人,终于吃到一只烧得外焦里嫩的烤鹅。
叶神医眼睛都不眨地盯着顾湘的动作。
顾湘吐出口气, 就把这些人眼里,简直就是第一流的艺术品的药材堆摆放在青砖上,周围摆好了干木柴,直接一把火点燃,不多时,药材堆就被火焰烘烤得冒出一层层的烟气。
烟气先是发青,又是发红,不多时就变成淡淡的白烟。
顾湘轻轻撩了一把烟雾,缓缓吸了口气,那边叶神医咕噜噜从凳子上滚下来,趴在地上深深地吸了口气,嗓子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响:“我的天,你这是要熬神仙汤不成?”
旁边帮厨的几个皇城司的人,此时只是觉得忽然特别高兴,脑子清明,心里畅快,闻见这股淡淡的药香味便浑身上下仿佛毛孔倏然张开一般舒爽痛快,并不能体会到叶神医的感受。
叶神医是真心觉得这药材融合搭配得妙到巅峰,简直无一处不好。
“快,之后该如何?可别浪费了这么好的药性。”
叶神医急得满头都是汗,连声催促。
顾湘到不着急,这是她炮制药酒时用的法子,已十分熟练,且她也是开始做极乐宴之后才发现,她这调味技能并不像她以前想的那般,只能给她做的菜调味,而且也不只是调表面的味道,就说这药材,她竟然仿佛能清晰地辨别药材的每一分药性,也本能地就知道该怎么去配伍,怎么去处理,才能更恰到好处地发挥药性。
这调味技能,在处理药材上分明才是真正的神技。
不多时,药香已经从浓郁转为内敛,只淡淡的香味更让人有种说不出的飘然,顾湘点点头,把灶台上准备好的罐子架到了柴火上头,又让人去摆了几块青砖过来,不紧不慢,一层一层地码放上去。
叶神医赶紧撩开袍子凑过来帮忙,动作比顾湘还麻利,一边围着药材码青砖,一边鼻子不停地吸来吸去,嘴里念念有词:“我看顾厨,你别卖菜了,去调香吧,就拿这些药材调香,做好香包拿去卖一卖,一百两银子一个大家也抢着要的。”
“前阵子我去外头义诊,碰到好几个吃阿芙蓉吃到上瘾的病人,我看让他们都用你这药包,说不得能戒掉瘾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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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湘转头看那几个帮厨脸色都变了,顿时哭笑不得:“叶老你别总说些让人误会的话。”
让皇城司盯上,警惕上,难道还能是什么好事?
外面一阵脚步声,片刻就听见由远及近地传来呼喊:“小娘子,米,米我们搬来了,是不是这个水晶米?”
顾湘:“……”
还没来得及回应,王岩已经扛着米缸进来,把米缸轻轻搁在地上,抹了把汗,抬头乱嗅了半晌:“什么味?”
这一闻,竟好似百病全消一般。
顾湘过去看了看,看见自家的一缸白米,至于水晶米云云,随他们叫就是。
她家那群食客也乱叫,什么神仙米,雪米,灵米,一通乱喊,还叫煞有介事。
顾湘想了想,大约也有自己的锅,谁让她每次给大家讲《开封探案手札》都太随心所欲。
她讲时有时候不爱拿稿子,就免不了顺口胡诌,主角们吃的饭,同样的米饭她时常今天给个叫法,明天忘了原本说的,便换了另外一种叫法,以至于食客们都以为她家那些主角时常换花样吃饭。
讲故事时,肯定都要用一些好听的,比较显眼的叫法,于是便有了这乱七八糟的一众称呼。
在‘顾记’她也没觉得有什么,此时在人家的地盘上,让人家这帮皇城司的人喊出来,还真是感觉面皮微微发烫。
顾湘咳了声,直接拿碗舀了一勺米,让周小乙提来一桶山泉水淘洗,米一下水,她便抬头瞥了周小乙一眼,心道,这皇城司待遇不错,还真是挺有钱的。
就凭这山泉水的水质,若是送到茶道大家手中,怕是能卖上天价去。
顾湘一边感叹,一边毫不客气地把米给洗得干干净净,洗好了直接往已经烧得温热的汤里一放,盖上盖子,转头看了看叶神医,叶神医连忙继续把青砖磊上去,都不必顾湘指点,他便知道哪里需要垒砌,哪里需要留下缝隙,明明只是几块青砖而已,叶神医愣是累出一身汗,还兴致勃勃,丝毫不觉得自己是在做苦力。
“这就好了?”
王岩低头看着怪模怪样的自垒灶台,急声问。
顾湘想了想,道:“总不能真用一碗白粥就打发掉他,这样吧,你们去寻一百只鸡冠通红似火的大公鸡来,每只取鸡心给我。”
王岩二话不说就去杀鸡。
别说鸡心,现在顾湘就是老虎心,他也去给猎来。
外头鸡飞狗跳地在捉鸡杀鸡,顾湘看了看时辰,拿了个大铲子过来,一铲子敲开一面青砖。
霎时间,本来淡淡的药香猛地爆开,厨房里所有人都觉得脑子一晕,不由自主地齐齐盯着隐隐露出一角的粥罐子,心里扑通扑通地跳起来。
第四百四十六章 滋味
“这是什么味?”
被‘拘’了几日的谢厨,范厨,并另外几个厨师正呆在后院的花厅里研究菜谱。
别人都是被请来的,谢厨虽被谣传是被掳来,但其实他也是心甘情愿。身为一名厨师,听闻有人性命垂危,有好几年不想吃东西, 又被压着吃了好一阵子素,如今人治不好了,兄弟们就想让他踏踏实实吃一顿好的,等到了下头好歹不是饿死鬼,这话一出,他如何能不动容?
谢尚心肠向来柔软,最看不得人受苦。身为厨师, 对这样的事又十分敏感,偏偏过来给人家做饭, 却碍于对方的身体是毫无用武之处,心情不免烦闷。
他这都烦了好几日,此时闻到这么一股奇怪的药香味,不知怎的,心里的那点闷气霎时间就散了大半。不禁起身寻香而至。
范厨,还有其他几个厨师一看谢尚动了,便都顺着味道寻过来,一路走到厨房这边,探头一看,谢尚就松了口气,猛地拍了下大腿:“原来是顾厨到了!”
他一时高兴,一时想起这位食客的病情,又有些犯愁。
顾厨还年轻,谢尚担心她一时冲动, 真给那食客做一顿让其满足的肉食,万一食客控制不住,吃坏了身体……那可不是皇城司的人一句不予追究就能完了的。
谢尚脑子一乱,走到厨房门口径直走了进去。
顾湘回首一笑, 略一点头,手下却不紧不慢地把所有的青砖都给敲掉,敲完了取来山泉水洗了洗手,那边帮厨手脚麻利地把一地零散的青砖都给收拾了出去。
谢尚深深地吸了口气,小声道:“药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