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又道, “先前那几个,我看都不行。你没告诉他你心有所属,是想留一线?”
裴秋生, “……”
他不过是一个月没来, 已经有几个了吗?
他望着院中站在姜氏面前的那抹倩影,心脏像是被人轻轻揪了一下。
裴秋生想, 是了, 他的阿月这样好, 百宝阁名气大了以后随之而来认识她的人也多了,喜欢她的人自然也不在少数。
连府中的丫鬟都开始对她赞不绝口, 说府中姑娘凡是去百宝阁买的首饰,戴起来都格外好看, 羡慕百宝阁的姜姑娘能有这样的手艺和才华。
有人来向阿月求亲是正常的。
听姜氏话里的意思,今日来的这个人, 阿月对他有些许不一样, 应当是个很好的人吧。
他不免攥紧了手中的诗稿,似是怕风大会吹散了诗稿一般。
可他却又听见姜月道, “阿娘,这话不然,先前那几个靠谱些,今日这个啊,反而是最不靠谱的。”
裴秋生闻言脚步轻轻一顿。
只听姜氏疑惑道, “为何这样说?”
姜月一边给手中的玉石木兰花抛光, 一边道,“你别看他穿了一身好衣裳, 看起来就如同世家清正端方的公子一般,但若是仔细一瞧, 便能发现这人身上有蹊跷。”
姜氏不解地问,“有什么蹊跷?”
姜月慢条斯理分析道,“他虽然面上看起来斯文白净,但他坐下喝茶时,我看他手上虎口和指腹却有厚茧,指甲也不干净,说明平时没少做活。”
姜氏当然是没有真要考虑他做女婿的打算,只是听姜月的说法觉得没道理,分辨道,“他说家里祖业是瓦匠,他自个儿平时可能也帮手干活,有点茧也说得过去。”
姜月又道,“他身上穿得一身绫罗锦袍还算合体,但你若是看到他脚上的鞋子,便能发现端倪,比他的脚大上两分,很不合脚。再看他扎进鞋子里的衣服,竟然是粗麻的。我看,他这身衣裳鞋子应当都是向旁人借的,不是他自己的。”
姜氏惊讶道,“啊?居然还有人借衣裳过来求亲,若是相差太多,这不是骗人吗?”
姜月看她这样的反应忍俊不禁,宽慰她道,“阿娘也莫怕,他不是要拐带人口,只怕是镇国公府那边派来的。”
姜氏抬眼,诧异道,“镇国公府为何要做这种事?”
姜氏这么一抬眼,除了看到姜月,还看见了她身后远远站着的裴秋生,“秋生来了?”
裴秋生有些不好意思,道,“嗯,我刚不是有意听见你们说话的,只是刚巧过来。阿月,今天来的那人,你怀疑是闻北哲派来的?”
姜月点头,“你叮嘱过我,因而我便多留了个心眼,没将实话告诉他。不过,想必他还会找其他来…来问过亲事的人打听,我先前告诉别人的,他们迟早会知道。”
姜氏将先前姜月回他们的话跟裴秋生说了,叹道,“早知道前面的那些就不实话实说了。”
其实也没多说什么,就是说姜家准备议亲的对象是个读书人。
不过旁人可能猜不出来,但是闻北哲知道了却未必不会多想。
裴秋生此刻有些后悔之前直接来百宝阁了,即使是走的正门,还是让姜家和阿月被盯上,心下有些愧疚。
敌暗我明,阿月要是真出点什么事,他根本不敢想。
“老这么防着躲着也不是办法,我得想个法子让那闻北哲少些折腾,”他道。
姜氏很认同,“是该这样。”
姜月接着看见裴秋生手上拿着的书稿,惊喜问道,“新的诗稿到了?”
裴秋生将诗稿递给她,“嗯,腊八那天诗会上的。”
姜月笑着接过来,“来得倒是及时,正好有几位姑娘问我什么时候能有谢云昭和许云的新诗,估计年后还会来一趟。”
除夕这天,裴秋生带着穿着一身男装的姜月以及姜氏、姜远发和小姜他们五个一起放烟花,逛灯会,欢乐愉悦不必说。
待到初一,裴秋生便回府了。
正月初一,按照惯例,镇国公府全府上下的人都会在清晨一齐祭拜祖宗,中午一同用午膳。
席间,闻渊照例鼓励裴秋生与闻北哲用心准备今年的春闱,“春闱在即,你们俩可要越发用功些,不要辜负了我的期望。”
话音落时,府中个人各怀心思。
裴秋生只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道,“好。”
闻北坤和闻北城虽然不甘心,但他们秋闱还没过,没资格参加春闱,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甘心也没法改变。
而闻北哲,多少有些心虚,春闱的备考时间只剩两个月了,越临近考试他便越有些慌。
春闱一共考三场,分别是农历二月六,二月十二日和二月十五日,每场考三天。
自己与裴秋生同时考试,少不得会被府中的人拿来比较。他让人提前向裴秋生的夫子打听过,夫子称裴秋生才华匪浅,这次的春闱至少也是个进士。
不过,即使心虚,他面上却半点不显,只笑着应道,“侄儿谨遵教诲。”
闻渊考过裴秋生的课业,知道他看起来虽然不太上心,但本事是有的。反而他更担心闻北哲一些,他是他看着长大的,有几斤几两他心里门儿清,最近几个月的进步虽然有,但确实不多。
闻渊又叮嘱了一声道,“北哲更要多费些功夫。”
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闻渊对闻北哲更予以厚望,但闻北哲哪里听不出来闻渊是心里觉得他不如裴秋生,面上有些臊得慌,低声道,“是。”
裴秋生见时机到了,突然开口道,“父亲,我倒是有个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闻渊今日过节,心情格外的好,笑道,“但讲无妨。”
裴秋生道,“春闱在即,应当全力以赴备考,不应为其他事情分心。我院子里有许多的木雕可供玩耍,听说堂兄院子里有射箭的靶子和许多名家画作,多少都会对我们专心备考有些影响。
“我想着,要不让我、堂兄和徐夫子都住到您正院里的客房住。我们在你眼皮子底下,周围又没什么别的感兴趣的物件,对我们的备考更有益。”
裴秋生说完,便看向闻渊,观察他的反应。
他最开始其实是想让闻北哲住到他院子里去的,但一来是闻渊不一定会同意,二来是万一他春闱中了闻北哲落榜了,保不齐有人说他在备考期间对闻北哲使了什么阴招影响他发挥。
还是都去闻渊的院子里去更为方便。
闻渊听了,觉得甚是有道理。何况徐夫子是他特意请来的长安城一等一的夫子,传道受业能力那自是不必说,裴秋生此时提出来愿意与闻北哲共用夫子,可见他颇为大方,也明事理。
以闻北哲目前的水平,若是徐夫子能在身边时时指点,春闱中榜的可能性必然高些。
他们两人要是今年都中了榜,镇国公府可是得了大脸面,前途不可限量。
闻渊点头道,“北轩有心了。”
裴秋生唇角刚准备上扬,闻北哲却开口了,只听他道,“叔父,侄儿觉得不妥。世子的木雕和我的画都可以收起来,我的箭靶子也可以拔掉。侄儿觉得在自己的院子中,在熟悉的环境中学习,更为安心些。若是换了个地方,恐怕还得花时间适应。”
闻渊自然知道影响学习的东西能收起来,但就怕自制能力不强,还是会偶尔拿出来看。
于是他中肯道,“北哲,我看你这几个月进步太慢了,还是听北轩的,若有徐夫子亲自教导,定会更胜券在握。”
闻北哲即使还想再争辩,也被闻渊这句说他进步太慢的话堵的死死的。
他闷闷道,“侄儿知道了。”
闻北哲昨天夜里才得了一条最新消息,阿山派了人去姜家试探又多方打听得知,百宝阁姜家那独女,目前尚未婚配,但有一心上人是读书人。
裴秋生可不正好就是读书人。
不过姜家开杂货铺在先,开百宝阁在后,卖的东西男女老少的都有,因此也可能是认识了其他的读书人。
毕竟以裴秋生如今镇国公世子的身份,从前那独女是有可能的,但将来未必会愿意与商户建立姻亲关系。
百宝阁如今在长安城似乎很是出名,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在,肯定不好直接下手将人抓起来逼问。
而且裴秋生每个月消失的那几天究竟是不是去了姜家也还不知道。
所以要再打听清楚。
如果是真的,再在临考前将那姑娘抓起来,说不定裴秋生方寸大乱不说,利用得好的话让他春闱考试都赶不上。
如今他被裴秋生给诓到了正院里,虽然不清楚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但里外传递消息起来恐怕比从前麻烦多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
只是,这种不方便并不是来自于正院的地理原因,而是来自于他意想不到的人——徐夫子。
闻渊将客房以及附近那一片都清了出来,专门给徐夫子、裴秋生和他使用,称在春闱之前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
闻北哲搬去正院的第一天,上午收拾好东西,下午徐夫子便开始考起了他的功课。
徐夫子先是和颜悦色道,“镇国公既然将你的课业也交给我,我必定会对你负责到底。你不必紧张,知道什么便答出来就好。”
然而,徐夫子所考的东西,对于闻北哲来说,确实是有些难。他同时也意识到,自己离春闱考试的水平,当真还差了一大截。
功课考到一半,徐夫子就气得浓眉倒竖,毫不客气地怒道,“就你这样的水平,还参加今年的春闱?你最近几个月可有好好看书,连秋闱考的东西都忘了一些吧?我看不如我去禀明镇国公,取消你这次报名,省得考差了旁人还以为是我教出来的。”
闻北哲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徐夫子说完,见闻北哲这边没什么动静,拔步便要往闻渊的书房赶,“你还是参加下一次的春闱为宜。”
闻北哲这时才真正反应过来,要是让徐夫子同闻渊禀明,真的取消了他春闱的报名,那估计全府上下的人都知道他学业水平不行了。
闻渊也会勃然大怒,对他很失望。
不,不能这样。
闻北哲连忙跪了下来,也顾不上裴秋生在场,慌乱又恳切道,“还请徐夫子给我一次机会,我这两个月一定会勤加学习备考,定不会给夫子丢人。”
裴秋生在座位上看着,只觉得精彩纷呈。
他知道闻北哲学问差些,但不知道有这么差。
看来这两个月,不用他自己费心,已经有人替他盯着闻北哲了。
第127章 桃花水扇
闻北哲学问其实也不是多差, 相较于那些童生和普通秀才,他的才华学识还是在他们之上的。
只是对于参加春闱而言,还是远远不够。
尤其是徐夫子还在裴秋生每日良好学识的耳濡目染下, 闻北哲与裴秋生一对比, 更显得相形见绌。
徐夫子之所以能成为闻名长安一流的夫子,缘于他手底下教导的学生在科考中从无败绩, 水平再差的, 只要给徐夫子足够的时间, 他都能让对方爬到榜上去。
哪怕是吊车尾的最后一名,对于许多人家来说, 只要能上榜,也是极为可贵的了。
因而, 他怎么可能容许闻北哲败坏他的名声?
今日是他接手闻北哲的第一天,若直接脱了手要“退货”, 任谁也不能说他理亏。
为了让徐夫子答应不让闻渊取消他的春闱资格, 他只好与徐夫子约法三章,全面接受他的“监管”, 在接下来的两个多月里给他集中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