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主动道:“这刻刀做好了以后,还是我给姜姑娘送过去吧,我爹他看铺子走不开,我下学后跑一趟便是。”
姜月听他说还要从学习中抽出时间来送,不免想到裴秋生为了科考夜夜挑灯苦读,便觉得明年秋闱在即对方时间应当也是很宝贵,忙拒绝道:“不用了,我平日里没什么事,自己来拿也一样。”
马天林却笑道:“不妨事,我原本也是隔几天便要回来一趟帮我爹做点事情。你们不是搬去了集市吗?我去学堂会路过那儿,权当是顺路了。”
一旁的马大嘴也道:“天林这孩子孝顺,的确是久不久就回来一次,姜姑娘不必觉得难为情。”
姜月听他们这样说,便觉得没有必要再推辞,高兴之余客气道:“那就提前谢谢小马哥了,我家就在集市西边街上最末端,仍是叫'姜家杂货铺',辛苦你了。”
马天林顿时耳根微红,道:“我记住了,小事一桩,姜姑娘不用客气。”
正在此时,巷子里又新来了一位妇人,拿着菜刀便冲到李家的铁匠铺子跟前,怒道:“李家的,你做的菜刀是怎么回事?我今天就剁了根猪排骨,你看看,豁了这么大一个缺口。在场的都评评理,谁家的菜刀做成这样,只能切肉不能切骨头?”
李大汉连忙哈着腰赔礼道歉道:“这位大姐,真是不好意思,但我家的菜刀应当是不会有问题的,是不是你买的猪排太硬了?”
妇人见李大汉话里话外是要推脱,顿时便不高兴了,“你什么意思?合着我买猪排还要看菜刀能不能砍得动再选吗?”
边上的两位客人闻言便道:“原来这家的东西质量不行,难怪便宜。”“算了,我要不还是去马大嘴那里买。”
他们虽窃窃私语可音量却不小,李大汉自然是听见了。
他心道这番若是认了下来,必定又要损失两单生意,因而他死鸭子嘴硬道:“这位大姐,我家的刀旁人用了都没问题,怎么就你用了有问题?谁知道你砍的是不是猪排,万一砍的是个石头然后来讹我呢?”
边上一位客人顿时道:“说的也是,搞不好是看人铁匠铺子挣钱,来讹钱的。”
被污蔑的妇人简直被他气笑了,怒道:“你这是什么道理?我讹你什么了,我不要你额外赔。这刀我不要了,只要你退钱就行!”
两位客人又道:“这么看来,还真是刀不行。”“再便宜的东西不好用也是白搭。”“走了走了。”
李大汉见这两位客人已是留不住,恼羞成怒道:“退钱?门都没有!我费时费力难道白做了吗?当初还是你说家里没有菜刀着急着用,我才赶时间的,如今反而怪我的不是,还想退钱,想都不要想。”
“给我退钱!”妇人道。
“不退,就不退!”李大汉也不让步。
妇人气不过,便在铺子前闹将起来,干脆坐在地上撒泼打滚不走了,“李家的我告诉你,今日你不退钱,一单生意也别想做成。来人啊,都过来看看啊,快来评评理啊......”
姜月买完了刻刀,看了会热闹,便准备离开。
临走前她还看了眼李大汉,见他一脸吃瘪了的表情,顿时觉得心中很是爽快。
真是强中更有强中手,恶人自有恶人磨,看他怎么收场。
第45章 睚眦必报
一直到了黄昏时分, 裴秋生也没见姜月回来。
他有些不放心,这时姜氏也过来问他:“秋生,快倒吃晚饭的时候了, 我怎么没见到阿月, 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她从集市回来也有一会儿了,还以为姜月在屋里面做东西, 结果敲了门才发现人不在。
裴秋生回道:“她说要去一趟铁匠铺。”
“哪个铁匠铺?”姜氏问, “若是去了集市上的铺子, 应当很快就回来才是,阿月走了多久?”
“午后就走了, 没具体说哪个铺子,”裴秋生略微有些无奈道。
姜月当时说走就走, 他连多问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走了那么久啊?那估计是去了云生巷附近的那个,马家的铁匠铺, ”姜氏闻言思索了片刻, 而后又道,“女孩子家的, 老是一个人出门,我去找找她。”
裴秋生顿时起身道:“要不我去找吧?”
他突然想起二狗儿也住在云生巷那边,若是姜月遇见了,恐怕又要有麻烦。
*
姜月对于街头巷尾的纷闹并不是很感兴趣,且她出来的时间挺久了, 回去晚了怕姜氏要担心, 因而准备早些离开。
就在她转身时,马天林却叫住了她, 主动道:“姜姑娘,我送送你吧。”
姜月温柔又客气地拒绝道:“不用麻烦了, 我自己回去就成,谢谢小马哥。”
马天林眼底含着笑意,和声道:“不麻烦,巷子附近最近不太平,你一个女子独行,不太安全。”
姜月好奇问道:“不太平?为何这么说?”
她来的路上好好的呀?
马天林认真道:“不知道姜姑娘有没有听过二狗儿这个人?他前阵子不知被谁蒙住头打了一顿,又被人设计踩了钉子,最近伤好了,便到处要找打他的人。他不管见着谁都逮着问,据说就算把附近掀个底朝天也要把人给找出来。”
姜月很意外,这个二狗儿居然在找他们。
她不免觉得有些害怕,说话都微微有些磕巴,“听......听说过,那......那便有劳小马哥了,劳烦你送我到外面街上,到了人多的地方就成。”
“好,”马天林见她答应,心里高兴,唇角也忍不住微微扬起。
两人并肩同行,路上姜月旁敲侧击打探道:“你可有听说二狗儿打探出来什么没,到底是谁打的他?”
马天林挑眉笑道:“二狗儿那个人,说是万人嫌都不为过,别说大家没看见是谁打的他了,就算有人看见,又怎么会有人愿意告诉他?”
姜月闻言顿时地松了口气,低头微笑着附和道:“也是,估计众人还盼着有人再将他打一顿呢。”
“是啊,”马天林也笑道,“不过虽没有人告诉他,他却一口咬定那天打他的是一男一女,据说是他被打的时候听见了他们的笑声。”
姜月闻言便仔细回忆了下,当时她似乎的确笑出了声,主要是当时打得太开心了,在兴头上实在没忍住。
如今后悔已是来不及,只能寄希望于对方没能记住她的声音。
但她也只是后悔当时出了声,并不后悔同裴秋生一起打他,甚至多打他几顿她都不觉得过分。
时隔两月的今天,她仍然记得二狗儿那日将她逼下沼泽泥潭中后,那对欣赏她下沉时满含着森冷笑意的眸子和他那冰冷残忍希望她死去的口气。
只是那天她活了下来,按照当朝律法,即使将他告上公堂,估计也不会对他有什么重罚。
何况断案通常要有证据,当时没有人证物证,只有他们两人在场,无凭无据的,官府也未必会判处他。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选择私了了。
只是她没想到,此番她是解了气,却有更多的路人因此被找上麻烦。
她忍不住感叹道:“像二狗儿这样的人,若是能在牢里面关着,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能过上太平日子。”
马天林也认同道:“是啊,这种街头恶痞无赖,官府也不管管。之前也有人状告过二狗儿,伤人辱人,偷物偷食,但他每次都在堂上不认账,甚至还能反咬一口。官府压根懒得彻查,每次不是将他打几板子了事便是不了了之。”
他说到这里时,忍不住眉头攒在一起,神色凝重道 ,“如今县衙官府不作为,只要事情没摆在他们脸上,他们便当看不见,让他们伤点神用点心就跟要了他们的命一般。为民请命的清官太少,浑水摸鱼混吃等死的居多。若是有朝一日我能在其位,绝不会这样,一定会为百姓谋其事。”
姜月没想到马天林居然还是个心怀正义的愤青,她相信此刻的他是希望自己能考取功名做个好官的。
“那我便预祝你在明年的秋闱金榜题名,早日实现你的所想所愿,”姜月真心诚意道。
马天林闻言顿时神采奕奕,笑道:“多谢姜姑娘,我一定会努力的。”
姜月满眼含着笑,像是看见了这个朝代将来又要多一位清官一样,笑道,“嗯!”
两人走着走着,她又想到马家铁匠铺子近期的困境,忍不住好奇问道:“话说,你们对面那家铁匠铺子行事如此嚣张,马叔他就不管管吗?”
在她眼里看来,马大嘴几乎是不作为,一副老实人好欺负的样子,任由其为所欲为越来越猖狂,她多少是有点不理解的。
只听马天林置之一笑道:“其实有时候,不作为便是最好的作为。若是要对付李家的,要么就是降价,卖得比他更便宜。要么就是与他干架,打个鱼死网破将对方撵走。但我爹都不想。一是我爹卖的铁器在市面上已经算很便宜的了,没多少降价的余地。二是我爹那个人为人处事温和大度,跟人干架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姜月似是明白了一些,点了点头道:“原来是没法再降价啦?照这么说来,李家的这样做也没多少赚头。”
马天林接着道:“那可不是?我爹说他属于自掘死路,坚持不了多久。但凡他单子接得太多做不完或是做不好,便会崩盘。所以说李家的那个人,纯属又蠢又坏。”
姜月闻言“扑哧”一笑,中肯地评价道:“没想到,马叔这个人是扮猪吃老虎,大智若愚来着。”
马天林微挺着胸脯,骄傲道:“那可不,我爹以不变应万变,聪明着呢。”
姜月同马天林相谈正欢时,突然迎面走来一个他们最不想遇见的人。
“姜月?你还活着?”只听对方惊讶道。
来人正是二狗儿。
他见到姜月的第一瞬间便是觉得意外,而后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姜月看见他,双脚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眼中流露出惊惧之色。
“姜月,我有话要问你。”
只见二狗儿拿出一块布,将其摊开,露出包裹在其内的几枚图钉,“我想这图钉应是不太多见吧?我拿着它们去四处的铁匠铺子打听做它的人,今日终于让我在集市上问到了,是东街上的铺子做的。铺子老板说,找他做这个钉子的人,是一个粉面桃腮、眼睛又大又灵的小姑娘。”
“我最近招惹过的姑娘,只有你一人样貌符合。”
“我也不是没想过是你,你的声音与那天我听到的有些相似。只是河边的那天你应当是必死无疑,几乎没有可能生还。”
“没想到你命大,居然爬出来了。”
看着这几枚钉子,二狗儿咬牙切齿,恨恨道:“说,是不是你放的钉子,你边上的这个人是不是当时和你一伙的?”
“今日我要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姜月没想到二狗儿如此睚眦必报,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他还是穷追不舍地调查,更要命的是他竟还查出来了些蛛丝马迹。
如今不管她承不承认,恐怕二狗儿都会宁可错杀不会放过。
她内心虽害怕,但也不能看对方胡乱攀扯殃及无辜,因而她鼓起勇气澄清道:“与我边上的人没关系。”
姜月这话其实就是变相地承认与她有关。
站在她身边的马天林第一反应是惊讶得眼眸一亮,而后心生钦佩地激动道:“打他的居然有姜姑娘,姑娘真是女中豪杰啊!”
二狗儿怒道,“我呸,豪杰个屁!边上那谁,你到一边去,别碍我事。”
二狗儿转头阴铡铡地对姜月道:“你说另一个人不是他,那就是裴秋生咯?今日他不在,我先收拾了你。”
姜月闻言又后退了两步,似是只要二狗儿冲过来,她便要拔腿就跑。
马天林平日也帮家里打铁,不全然是个文弱书生,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眼前他认识的弱女子被无赖欺负。因而今日这事,他不会不管。
正当他要开口时,却听见二狗儿身后传来一道轻飘飘又不失威压的声音:“谁说我不在?”
“秋生?”姜月惊讶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他一来,她顿时似是见到救命稻草般,一颗悬着的心安定了许多。
“我来找你......是大娘让我来的,”裴秋生同她道。
他刚刚远远地看见姜月与马天林并肩同行,两人言笑晏晏,相谈甚欢,一想到姜月已经有一两天没这样同他开怀笑过了,却对姜氏夫妇、那劳什子的郡主小姐亦或是她都没见过几面的马天林笑得这样开心。
一时间他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也不知道该不该露面说自己来接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