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院 > 历史军事 > 攻略殿下成功之后 > 攻略殿下成功之后 第96节
  ……难不成,到了这样一个关头, 她还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此念一生, 阮问颖既哀且恨,在心里不断地唾弃着自己, 狠狠咬了一番唇, 掐紧手心,才把这阵心潮压下,强自镇定着开了口。
  “你……同意吗?和我——退亲。”
  杨世醒倏然一笑。
  “我当然同意。”他道,“想来你心里也很清楚,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们之间的亲事不可能再继续下去。所以这些时日以来, 我都和你抱有着同样的想法, 思索着如何把这门亲事退掉。”
  听到前五个字, 阮问颖的耳边一阵翁然作响, 全身仿佛被冰水淋湿,于三月孟春时节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
  对方后面说了什么话,她都没有立刻听进去,迟了半晌才慢慢入耳,道:“那……很好。”
  杨世醒“嗯”了一声,唇角弯起,悠然回答:“我这次过来,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下具体事宜,免得这亲还没退,你就先杀身成仁了。”
  阮问颖也想学他笑,然而尝试了半天都没有成功,只能尽量平稳地开口:“多谢——关怀……”
  杨世醒笑了笑,没说话。
  阮问颖明白他是在等待自己的下文,但她能够道出方才那声谢已是不易,再要让她说别的话,她——她真是——
  她想,杨世醒一定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知道她对他余情未了,不能如常地对待他们之间的事情,才会故意这么做。
  故意来找她,故意当着她的面同意退亲,故意要看她的笑话。
  他怎么能这么坏呢,这么恶劣、这么凉薄的举动……他也做得出来。
  她从前怎么没发现他是这样的一个人?
  阮问颖感到眼眶一阵发热。
  她竭力维持着平稳的心绪,不让眸底的水雾聚集,缓缓开口:“你……要如何与我商量?”话语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
  杨世醒倒是很平静,淡然道:“这里隔墙有耳,不便详述,你且换身衣服随我出去,我们在外头谈。”
  而后转身离开内室,不多留只言片语。
  阮问颖屏着呼吸,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一滴泪珠自她的脸颊悄然滚落。
  听到重新响起的动静时,她迅速抬手擦拭,以为对方是有什么事回来了。
  却见谷雨小暑并白露小满四人带着其余侍女鱼贯而入,不由得一愣。
  不等她开口,小暑就红了眼眶,疾步行至她的跟前,颇含激动与委屈地喊了一声:“姑娘!”
  她也终于能够正大光明地把泪流下,哽咽轻应:“你们怎么进来了?是……我娘把你们放进来的吗?”
  小暑含泪摇头:“是六殿下。他撤走了长公主派来看守姑娘的人,让我们过来伺候姑娘。”
  说完,她环视周围一圈,面庞涌出气愤:“她们也太过分了,竟然把姑娘的寝间糟蹋成了这般,纵使长公主殿下有命,姑娘也是主子,她们怎么敢这般对待姑娘?”
  谷雨也带着动容的神情上前,望着阮问颖,充满心疼地道:“姑娘这些日子清减了许多。”
  白露和小满领着人张罗开,将先前侍女撤下的屏风搬回,重设帷帐,使房里虽然依旧显得空旷,但没了原先的那份冷清,再度有了一点贵女闺房的模样。
  阮问颖则是被请用膳。
  膳食自然不是这几日来越发寡淡的汤水,一碟碟精致风雅的吃食搭配上颗粒饱满的胭脂米饭,衬得底下的几案格外朴素,看起来有几分恍如隔世的陌生感。
  小暑一边摆膳,一边念叨:“六殿下吩咐了,姑娘在这些天里饮食清淡,不可一下进食太多,等会儿又要随殿下出去,所以也不可太过饱腹,略略垫些饥便罢,等到晚膳时分再用药粥调理。”
  谷雨捧着一盏蜜茶道:“姑娘先喝点水吧,我在里头放了许多蜜,尝起来甜得紧。姑娘早上只用了一碗稀粥,午膳又等到了这会儿,喝些蜜水润润口、补补虚比较好。”
  阮问颖原本只是沉默地坐着,任由她们行事,没有一点要拿起筷子用膳的迹象,听闻这番言语,才缓缓抬眸看向她们,轻声询问。
  “我听先前的侍女说,有人打翻了原本准备送过来的膳食,被带回了房里看守……可是你们中的一人?”
  小暑脸上一红,讷言:“回禀姑娘,是奴婢,一时情急之下,就忍不住——”
  又很快重振旗鼓,“不过我不后悔这么做,如果不是我打翻了她们的东西,给姑娘争取了时间,等六殿下来时,恐怕姑娘早已用过膳了,白白多受一趟折磨。”
  “你还好意思说。”谷雨轻斥,“我知道你是在替姑娘不满,也知道你在误打误撞之下帮了姑娘。可你有没有想过,倘若六殿下今日不来,你的那番情急之举会给姑娘带来什么样的麻烦?”
  小暑低下头咕哝:“我知道……我已经很克制了,可就是忍不住嘛……她们真的太过分了,那样的饭食居然也敢送来给姑娘,简直是不把姑娘放在眼里。”
  “而且六殿下怎么会不来呢?”她抬起头,理所当然道,“只要一知晓姑娘的消息,六殿下就一定会赶来救姑娘的。”
  谷雨一笑:“就你理由多。”
  “好了,不说这些了。”她把茶盏递至阮问颖跟前,“姑娘还饿着肚子呢,你就在这里喋喋不休,也不怕扰了姑娘用膳的兴致。”
  小暑恍然拍额:“对了,我都差点忘了,六殿下还在外头等着。”
  她赶忙拿起侍膳的漆筷,往青瓷碟里添菜:“姑娘且先用点东西,等小满她们布置好了,我们就来伺候姑娘沐浴净身。”
  谷雨又是一声轻斥:“我是让你别东拉西扯,不是要你着急忙慌地催促姑娘。”
  说着,她转向阮问颖,徐缓笑道:“六殿下此刻不在外间,正在前往拜见大长公主和长公主殿下,想来需要一会儿时辰,姑娘不必心急。”
  阮问颖一怔:“……他还没有去拜见过祖母她们?”
  谷雨被她这么一问,也是一愣,有些迟疑道:“这……应当是没有吧,倘若先行去拜见了,苑里头的侍女应该会由公主家令带离,而不是被六殿下直接撤走。”
  小暑则是带着几分得意的笑道:“六殿下一定是等不及去拜见大长公主殿下和长公主殿下,就赶来姑娘这里了。我从柴房里被放出来时,正看见那些侍女灰溜溜地端着饭菜往外走呢,真是大快人心。”
  说到这里,她像是想起什么般看向谷雨,道:“对了,你一直在外头,六殿下来时的情形你最清楚,快说说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六殿下可有责罚那些侍女,给姑娘狠狠出一口气?”
  谷雨看了阮问颖一眼,不动声色地回答:“六殿下是什么身份,怎么会与下人一般见识?不过是扫了眼端呈给姑娘的饭菜,又瞥了回周围守着的人,就命令她们下去了,旁的一句话也没多说。什么责罚,你也想得太夸张了。”
  小暑闻言略有失望,不过还是比较兴奋,噘嘴道:“反正六殿下已经过来了,长公主殿下就是再有不满,也不可能继续把姑娘关着,这些日子的苦总算熬到头了。”
  她边说边舀了一小勺金碧羹:“算厨房里的那些人有眼色,每日里都备着姑娘常用的饭菜,免去了临时烹制的麻烦。姑娘快些用膳吧,别等这些菜都凉了。”
  用鸡汤精心蒸煨的虾肉可谓喷香,阮问颖却没有半点食欲,连一口水也不想喝,只是被贴身侍女殷切地看着,不忍拂她们的好意,也不欲叫她们担心,招来询问,才勉强用了一点。
  她的心情很复杂,有些奇怪,有些坦然,还有些想笑。
  杨世醒今日的到来,无论是在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的谷雨眼里,还是在一向觉得他们感情甚笃的小暑眼里,都认为他是为了救她、帮助她脱离苦海才这么做的。
  然而,他却是过来退亲的。
  不是说这样不好,甚至从某种程度而言,他愿意主动退亲才是帮她解决了一桩大麻烦,给了她一条生路,但是——
  ……但是。
  在她的心里,她真实的想法中,她……还是怀有微末的期冀,希望他能……
  阮问颖没有让自己再想下去。
  她在心中告诫自己,覆水难收,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不管她有多少想法都是奢望,她不能沉湎在过去,要向前看。
  杨世醒就是过去。
  她要把他抛弃,去追寻没有他的、全新的未来。
  就在今日。
  一刀两断。
  第120章 委屈你一点,嫁给我
  下定了决心, 阮问颖就没有之前那么神思恍惚了,甚至多用了一碗香醇嫩滑的鸡蛋羹,防止之后和杨世醒见面时太过羸弱苍白,让对方看笑话。
  膳罢, 入香汤沐浴。
  这个时候, 阮问颖心头的奇怪感又泛了出来,她等会儿明明是要去商谈退亲事宜, 现下却像是要参与什么宴会般焚香沐浴, 着实有些可笑。
  不过她也明白这是正常的礼节流程, 她总不能穿着一身素服到外头去,要是一个不小心被他人看到, 不知道会传出什么流言。
  好不容易挨到了这会儿, 她可不能在最后的关头犯错。
  浴毕,谷雨白露捧来一袭杏红半裙骑装, 请她换上。
  阮问颖面露疑惑, 不明白她们为什么要挑这件,这和她常日里惯穿的不同。
  见状, 白露解释道:“六殿下叮嘱了, 等会儿要带姑娘去别庄策马,所以要给姑娘换上轻便的衣裳,不能妨碍行动。”
  阮问颖心里疑惑更深,他们接下来不是只商量退亲的事吗,怎么还要策马?去别庄倒是能够理解,防止他人耳目。
  “这是他亲口说的吗?”她向侍女求证。
  白露颔首:“都是六殿下亲自吩咐的。”
  她遂不再多言, 由着她们给她换上。
  策马就策马吧, 反正他们就要没有关系了, 让他最后在葫芦里卖一次药也无妨。
  衣裳换好了, 紧接着的就是梳发。
  既要行动轻便,发式自然不能太过复杂,小满先是梳了一个半云髻,然后自鬓边两侧编几条细细的辫子,于后方汇聚成一束,再辅以蝶纹玉簪并杏花梳篦,就算是完成了。
  耳饰也选了一双轻巧的玉珰,倒是胭脂额外抹了一点,阮问颖原本面色红润,很少涂用,因着这段时日变苍白了不少,才沾染些许。
  如此步骤一一而过,铜镜里的女子眼看着越发娇俏。
  阮问颖坐在妆台前看着,颇有几分出神。
  她虽然并非潜心清修,但大半个月下来也习惯了粗布麻衣的日子,陡然变回华服玉饰,还真有些不适应,觉得镜中人不像自己。
  又或者是她不像原来的自己,与周围格格不入。
  见她迟迟不语,小满有些忐忑:“姑娘可是不喜欢这身装束?”
  她回过神,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没有,这身装扮很好,你的手艺越发精进了……六殿下还在祖母她们那里吗?”
  小暑道:“六殿下已经拜见完毕,正在外头等着姑娘。”
  闻言,阮问颖在心里深吸了口气,竭力维持住平稳的表情,起身前往外间。
  这段时日,她是被拘在内室清修的,因此外头还是原来的摆设,没有变动。
  杨世醒坐在临窗的月牙座边,阳光透过窗棂洒进,落在他的身上,映照出一层浅淡的金黄,看起来分外静谧,比他在来时更像是在梦中。
  听到动静,他抬头朝她看去,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
  阮问颖脚步一停,又定神继续,行至他三步远跟前,询问:“我们去哪里谈?”
  他无甚波澜地一笑:“别庄。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
  阮问颖的确知道,问这一声不过是没话找话,不然她不知道要怎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