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她也不是没见过谢诀的控傀术,除了魇熄秘境中那个陆仁贾,她记得谢诀一般都是操控活人。
  毕竟活人随处可见,死人可不好找,哪怕是现杀,也得比用活人多出个“杀”的步骤,更别说,还极有可能会错杀不该杀之人,反被沾上一身腥。
  谢诀对颜嫣的态度也很微妙,谁都没提起那些不愉快的事,仿佛那些勾心斗角只是一场荒诞离奇的梦。
  谢诀笑了笑,倒也没打算隐瞒,学着颜嫣的语调,一脸嗔怪地道。
  “还不是你那夫君做得好事,我魂魄险些就要被他震散了,故而,那几日只控得了死人。”
  说到此处,谢诀又道:“既提起这个,我再卖你个情面。”
  “穗城郊外埋了不少新鲜尸体,我猜,兴许与你那老仇人柳月姬脱不了干系。”
  颜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此事若真与柳月姬有关,兴许她还能从此处下手,来报弑母之仇。
  岂知,谢诀话锋陡然一转:“说起报仇……”
  他眼神突然变得很古怪,语气中满满都是嘲讽:“你与谢砚之瞧着倒真像对恩爱夫妻,每日勾着他缠着他,便是你的报仇方式?”
  这可把颜嫣给气笑了。
  她还有笔旧账没跟他清算呢,他也有脸来数落她?
  颜嫣自顾自地荡起了秋千,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我这副身子又不会受孕,一次也是睡,两次还是睡,难不成……你觉得睡他,我会吃亏?”
  “那你未免也太瞧不起我们魔尊大人了罢?”
  “他挺好的,我很满意。”
  “况且,你别忘了,我打小就馋他身子。”
  “他当年之所以愿意碰我,细算下来,还得多亏你在背后推波助澜。”
  浮现在她唇角的笑意越扩越大,颇有些意味深长,“如他这样的,我头一回的确有些吃不消。”
  “可如今,既已完全适应,我怕是再也瞧不上旁人了。”
  谢诀脸色突然变得极其苍白,像是一下被人抽空了血色。
  颜嫣仍无要停下来的意思,继续口不择言地刺激着他。
  “而且你知道吗?他这人和表面上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他平日里瞧着凶巴巴的,做那事时竟比我这个姑娘还害羞。”
  “他总挡着我的眼睛不让我看,动作却半点也不含糊,好几次遮住我眼睛的发带都被颠散了。”
  “可惜呀,我只看见他被汗水浸湿的下颌,本还想低头去看些别的,眼睛又被他给挡住了,他……”
  谢诀红着眼打断她:“够了!你非要如此吗?”
  堆积在颜嫣脸上的假笑瞬间消失,她冷冷注视着谢诀,“不这样,我还能怎样?”
  “只准你陷害我,不准我反击,是个什么理?”
  “别忘了,是你逼我用此下策,我与他之所以会发展到这步,全拜你所赐!”
  她直视谢诀的脸,忽地又笑了起来。
  “想让我离他远点也不是不行,我们之间的那些个恩恩怨怨亦能一笔勾销。”
  “只要你能想到法子替我提前换魂。”
  “你该明白谢砚之是个怎样的人,我若不提前做好准备,待柳月姬一死,他只怕会看得更紧,所以,我必须抢在柳月姬死之前做好充分的准备。”
  撇开这点,更为关键的是,颜嫣早已不信任谢诀。
  她没把握掌控住一个情绪不稳定、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会发疯的神经病。
  谢诀没接话,在用尤为微妙的目光审视颜嫣。
  颜嫣当然知道他在忌惮什么,不再咄咄逼人,开始改用怀柔政策。
  “我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吗?”
  “柳月姬一死,我绝不可能继续待在谢砚之身边。”
  她放柔嗓音,循循诱导之,“离开他,除了你,我还能跟谁?”
  “纵是我有心想逃,怕是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罢?况且,与我有仇的是谢砚之又不是你,你怕什么?”
  谢诀仍在犹豫,他早已领教过颜嫣的诡计多端,是万万不敢再轻信。
  很是敷衍地道了句:“过几日我会再来找你。”
  不料,听闻此话的颜嫣竟冷笑连连。
  “我还当你是真心喜欢我,说来说去也不过如此,莫说和谢砚之比,你连小白都比不过。”
  她微微仰头眺望远方,神色淡漠至极,还隐隐透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戚。
  “没关系,你既不愿帮这个忙,我再去缠着魔尊大人多睡几次便是,指不定他腻了便能还我自由。”
  谢诀被颜嫣气得头昏脑涨,半晌说不出话来。
  颜嫣缓缓垂首,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悄然勾起唇角。
  “我不懂,你为何总这么防着我?”
  她很是怅惘地道:“我们究竟要相互伤害到什么时候?”
  “你以为我为何这么恨你?还不是恨你当年狠心把我送给谢砚之。”
  “若非如此……我们早该在一起了。”
  谢诀心中又岂能不动容?
  他此生最后悔之事莫过于将颜嫣拱手送出去。
  况且,颜嫣所说之话也不是全无道理。
  她一个没灵根的凡女又能掀起多大的浪呢?
  谢诀千防万防,终还是又踩进了颜嫣为他设下的圈套。
  他与颜嫣一番密谋,转眼已至晌午,谢砚之也该回来与颜嫣共用午膳了,谢诀不敢在此多逗留。
  却不想,说曹操曹操就到,谢砚之竟提前回来了。
  二人擦肩而过时,谢砚之侧目瞥了他一眼,又不动声色将目光收回。
  好戏即将开始。
  第55章
  ◎好一个瞒天过海,好一个借刀杀人。◎
  七日后, 谢诀果真依约来找颜嫣。
  他来得很不是时候,颜嫣正在厨屋里揉面,扭头看了他一眼:“我快忙完了, 你且再等等。”
  再过三日,便是谢砚之的生辰,近些天她都在跟厨娘学习做长寿面。
  语罢,颜嫣神色专注地干起了活,再也没搭理附身在宫娥小叶身上的谢诀。
  就这般被颜嫣晾在一旁的谢诀心中分外不是滋味。
  他当然知道谢砚之的生辰就快到了。
  从前, 每逢谢砚之过生辰, 颜嫣都会绞尽脑汁为他准备惊喜。
  而他……颜嫣却连他生辰是何时都不知晓。
  谢诀心中酸得厉害, 厨娘仍守在一旁教导颜嫣该如何调节水与面粉的比例。
  他纵是想对颜嫣冷嘲热讽也寻不到个合适的机会。
  那碗长寿面出锅, 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
  也不知可是笃定颜嫣将来只能依靠他的缘故, 谢诀近些天来是愈发会摆谱了。
  这不, 颜嫣前脚才打发走厨娘, 他立马开始阴阳怪气:“想不到你竟还这般贤良淑德?”
  酸当然没用, 可他就是见不得颜嫣对谢砚之好, 见不得她的区别对待, 哪怕明知颜嫣这么做定然有目的, 他也仍会嫉妒。
  嫉妒本就是人世间最复杂的情感之一,哪有什么道理可言?
  颜嫣对谢诀的嘲讽充耳不闻, 将那碗煮好的长寿面放在八仙桌上。
  启唇道:“这是我煮得第一碗面,想尝尝是什么滋味吗?”
  谢诀当然想尝了, 若非如此, 他也不至于酸成这样。
  更别说,这还是抢在谢砚之前面吃到颜嫣亲手煮的长寿面。
  颜嫣清楚地捕捉到了谢诀的情绪变化, 单手托腮, 仰头凝视他。
  一字一句, 温柔缱绻,“这碗面是为你而煮,与谢砚之无关。”
  她话止于此,双目含情,眼角眉梢俱是笑意,仿佛天底下只他一人能入她眼。很难让人相信,她所说之话统统都是假的。
  谢诀心中那点醋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夹起一筷面,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许是颜嫣忘了放盐。
  面汤很淡,淡如白开水的那种淡。
  谢诀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只一眼,颜嫣便瞧出这面不合他口味,满脸关切地问着:“怎么啦?不好吃吗?是不是面汤太淡了?”
  旋即,她一拍脑门,很是懊恼地道:“哎呀,我都没给你做过吃的,故而这碗面完全是按照他的喜好来做得,你吃不惯倒也正常。”
  谢诀握住筷子的手一紧,垂着眼帘,也不知在想什么。
  隔了许久,才道:“你给我做过。”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颜嫣很是不以为然地耸耸肩,“那大抵是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