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嫣不懂他究竟要做什么,只知,她装了多久的睡,谢砚之便守在一旁,盯着她看了多久。
  天色彻底暗下来的时候,颜嫣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她着实装不下去了,垂着眼帘,捏着被角,眼睫一颤一颤,就是不想抬头,去与谢砚之对视。
  谢砚之仍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她垂着脑袋的样子看上去好乖。
  可她从未乖过。
  也就生了张柔弱可欺的脸,实则,胆大妄为得很,放眼整个修仙界,怕是都找不出几个比她更胆肥之人。
  颜嫣心知,这么与谢砚之闹别扭也不是办法,该面对时仍需面对。
  想通了的她抬起眼帘,决定直面谢砚之,偏生谢砚之又在此刻挪开了视线。
  颜嫣只能看见他的侧脸,与他微微滑动的喉结。
  趴伏在桌上的那只大胖猫如今正被谢砚之强行抱在怀里,他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挠着“猫咪”的下巴,也不知在想什么。
  颜嫣现在倒是不怕了,看着神色狰狞的“大胖猫”,内心很复杂。
  这可是谢诀啊……
  本还好端端蹲在一旁看戏的谢诀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会遭受这等无妄之灾。
  他在谢砚之怀中拼命挣扎,想跑又跑不掉,只能用眼神向颜嫣求救,满脸写着“救救我救救我”。
  颜嫣到底是个讲义气的。
  明明自己都慑于谢砚之的淫.威,不敢轻举妄动,却鼓起勇气,从谢砚之怀中抢走生无可恋的谢诀猫猫,且拍着桌,色厉内荏地为自己壮着胆:“它是我捡回来的!”
  尾音才落,好不容易抢来的猫又被谢砚之抢走。
  不待颜嫣做出反应,他已扒拉开大胖猫脖子上长长的茸毛,翻出一块系在它颈上,拇指大小的玉牌。
  玉牌上大刺刺地刻着“谢砚之的猫”五个大字,看得颜嫣瞠目结舌。
  谢砚之朝她挑挑眉,表情很嚣张。
  颜嫣是真无话可说,趁谢砚之没注意的空当,偷偷与谢诀交换了个眼神。
  谢诀表示他也很懵,他就随便找了只猫附身,谁能想到,竟是谢砚之养的。
  不过……他没事养什么猫啊?
  他像是那种有耐心养宠物的人?
  颜嫣与谢诀四目相对时,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困惑。
  隔了半晌,颜嫣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一脸无语地看着谢砚之:“它就没有自己的名字吗?挂上你的大名算什么?”
  谢砚之神色不变,轻挠大胖猫肥嘟嘟的下巴,用商量的语气问它。
  “你需要自己的名字?”
  听闻此话的谢诀困惑且迷茫。
  他是否该在这种时候“喵”一声来配合谢砚之?
  尚未想出个所以然来,谢砚之已然开始自问自答。
  “不需要。”
  谢诀:“???”
  颜嫣:“……”你开心就好。
  此后,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谢砚之揉了几下毛茸茸的猫耳朵,终于对它失去兴趣,擦拭干净手指,扣住颜嫣手腕。
  在他袭来的那霎,颜嫣身体瞬间绷紧,显然已进入戒备状态。
  她并不想在谢砚之面前表现得这般明显,是身体下意识做出的反应。
  谢砚之对此视若无睹,垂眸望向她:“换身衣服,我们出去玩。”
  顿了顿,补充道:“外面有好吃的。”
  他当然知道,颜嫣不愿意留在他身边。
  可他既已决定让颜嫣留下来,那么,一切都将回到从前。
  他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当颜嫣是在与他闹别扭,又像从前那般,躲起来偷偷地哭。
  她时而像块没骨头的牛皮糖,时而硬气得很。
  真受了委屈,反倒不肯轻易与他说。
  扭着头,死活不让人去看她的脸,非要在这种时候展示出她的傲骨。
  偏偏又被那汹涌的泪水给出卖,一颗接一颗地滚落在地上,洇湿一片。
  那些年他是真被她给哭怕了,又不会哄小姑娘,只能干巴巴地说。
  “泗水街上新开了家糕点铺。”
  一听这话,本还在悄悄抹眼泪的小姑娘立马抬头,两眼亮晶晶地望着他。
  “砚之哥哥,你这是要带我出去玩吗?”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最是贪玩,他微微颔首,向她伸出手。
  可他却忘了,她惯会顺着杆子往上爬,才不要牵手,这等好时机就该抱抱。
  抹掉眼泪,一把跳进他怀里,长长的睫上犹自挂着泪水,却笑得格外甜。
  “走咯~去吃新出炉的点心~”
  回忆中那张稍显青涩的脸与现实中的重叠在一起。
  听闻此话的颜嫣却无半点反应。
  谢砚之盯着她看了半晌,继而又补充道:“今晚有花灯会。”
  颜嫣最喜欢凑热闹,听闻此话,果真抬头看了他一眼。
  可实际上这个时候哪有什么花灯花?
  不过,谢砚之既然说有,就一定会有。
  为她办一场花灯会本就不算什么难事。
  难的是,该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它办好。
  .
  婢子们举着银质托盘鱼贯而入。
  颜嫣一动不动地坐在水镜前,任由梳头婢子折腾她。
  那梳头婢子听从谢砚之差遣,正绞尽脑汁在为接下来的花灯会拖延时间。
  颜嫣脸小个子也小,撑不起繁复的发式。
  梳头婢子便特意选了个看似简约,工序却尤为复杂的垂髫分肖髻。
  将她满头青丝分成若干份拇指粗的发束,再一绺一绺结成环,绕在头顶。
  加之梳头婢子有意拖延时间,折腾了足有两个时辰才梳好这个髻。
  谢砚之不喜颜嫣佩戴太多饰品,越是简约素雅越能衬托出她的美。
  颜嫣是个俗人,就喜欢满头珠翠,却不知,戴在她头上的那枚看似不起眼的步摇,足矣让整个修真界动荡,哪怕是镶嵌在其上最不起眼的那颗宝石,都能让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元婴大能争个你死我活。
  谢砚之从不知节俭为何物,用在颜嫣身上的东西向来都是最好的。
  也只有过惯了好日子的谢公子会这般穷奢极侈,就连颜嫣用来做罗袜的布料都是仅存在于说中,有市无价的天蚕丝。
  七星门曾有位长老侥幸得到一件天蚕丝法衣,足足摆了三日流水席,向所有亲朋好友显摆够了方才收手,将天蚕丝法衣供在府中压箱底,至今都未穿过第二回 。
  若是被他知晓,颜嫣一介凡女寝衣罗袜皆为天蚕丝所制,怕是得气到当场归西。
  奈何颜嫣是个不识货的,从不知晓自己是座移动的矿山。
  故而,也无所谓珍惜不珍惜,磕磕碰碰弄坏衣裳是常有的事。
  颜嫣对镜梳妆时,外面的世界闹哄哄。
  谢砚之轻飘飘一句话落下,如今整座城都笼在一片光彩溢目的灯海中。
  这一夜,不论凡人还修士,皆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砸得头晕目眩。
  莫名其妙多了场灯会也就罢了,入场游玩还能白领灵石,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差事?
  不消片刻,游花灯会领灵石这等好消息便如插上翅膀般传遍全城。
  街道上人满为患,精心装扮后的颜嫣与谢砚之并肩而行。
  感受到这扑面而来的人气,颜嫣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今天是什么日子?竟有这么多人?
  谢砚之在灯火阑珊中凝视她的脸,见她眼中染上星星点点的笑意,亦不自觉扬起唇角。
  街道两旁,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谢砚之难得主动,替颜嫣买了包玫瑰糖。
  从前,都是颜嫣缠着他要买这买那。
  她什么都想吃,奈何街上好吃的着实太多,吃不完又舍不得丢掉,什么都要拿在手上。
  看见新鲜玩意儿,也不考虑自己还有没有手去拿,继续缠着谢砚之去买。
  发现自己着实空不出手来拿,又眼巴巴瞅着他:“砚之哥哥,你帮我吃一点好不好呀?这个玫瑰糖可甜啦~”
  谢砚之喜洁,怎会轻易去碰别人吃过的东西?
  可颜嫣向来胆大妄为,踮起脚尖,仰头将那块糖渡入他口中。
  甜丝丝的滋味顺着唇齿渗入四肢百骸。
  向来不喜甜的他那一刻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