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该在何时打碎她这场梦?是现在?还是在她临盆时?”
  她骤然逼近,捏住付星寒线条分的下颌,双目微眯,笑容逐渐扭曲。
  “可我怕我再等下去,会忍不住杀了她!”
  “你告诉我。”
  “该怎么做好不好?寒郎?”
  付星寒浑身汗毛倒竖,他竭力使自己保持镇定,纵是如此,尾音仍在微微发颤。
  “为了南歌,等她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再说,好不好?”
  柳月姬盯着付星寒看了许久。
  久到清晨的第一缕光都已穿透云层,落了下来。
  那一刹,浮现在她面上的笑尽数散尽,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胆战心惊的寒意。
  “不好。”
  几乎就在她尾音落下的瞬间,磅礴如海的灵力翻涌而来,付星寒如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
  动静着实太大,吵醒了熟睡的颜璃。
  她睁大眼睛从床上爬起,震惊地看着柳月姬:“柳大小姐?你来这里做什么?”
  柳月姬不曾接话,斜眼瞥向刚从地上爬起的付星寒,笑得一脸古怪。
  “璃妹既已醒了,寒郎就不打算说些什么?”
  付星寒捂着受伤的腹部,用近乎哀求的目光望向柳月姬。
  柳月姬丝毫不为所动,眼中笑意更甚。
  他既敢对颜璃念念不忘。
  她便要让他亲手毁掉这一切。
  生离死别算得了什么?
  世间最残忍之事莫过于,你以为自己得到了一切,到头来却发现,是场醒不来的噩梦。
  ……
  .
  半个时辰后。
  那只能预知未来的空兽畏天死于谢砚之剑下。
  空灵悲怆的鲸鸣响彻云霄。
  狂风四起,吹落坠在颜嫣眼角的那滴泪。她缓缓睁开眼,眼底,是一片骇人的猩红。
  横亘在她眼前的溯回似已察觉到畏天的陨落,逃窜间,掀起巨大的风暴。
  猝不及防间,颜嫣被卷入一个高速运转的风眼中。
  风声嘶吼,不断撕扯着她的身体,几乎就要将她搅成碎片。
  无边无际的恐惧感席卷而来,她像一只在暴风中苦苦挣扎的蝶,仿佛一触即碎。
  她在风眼中不断呼喊谢砚之的名字,谢砚之却恍若未闻。
  他杀了畏天还不够,仍在对溯回紧追不舍。
  幸运的是,这场风暴并未持续多久便散了。
  颜嫣狼狈地从空中坠落,不偏不倚,恰恰好跌入那艘漂浮在半空的飞舟。
  她指甲深陷掌心,满目惊骇地望着谢砚之的背影。
  到底看见什么了,竟能让他这般癫狂?
  她突然又想起自己在“回溯”中所见到的一切。
  心口一抽一抽地疼。
  某个瞬间,她觉得自己也快疯了。
  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颜璃遭受那些。
  当风声消弭,一切都归于平静时,狭小的飞舟里徒然多出个陌生人。
  颜嫣从回忆里抽回心神,猛地一抬头,不露声色打量着眼前之人,试探性地问了句:“是阿诀吗?”
  那人勾起嘴角,不置可否,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看谁都一副情意绵绵的深情模样。
  是了,眼前之人正是谢诀,他又换了张皮子,重新出现在颜嫣面前。
  颜嫣所不知的是,谢诀这次之所以能找到她,可不是靠运气。
  他在陆仁贾身上做过手脚,陆仁贾一但发现她,便会在她身上留下标记,纵是逃到天涯海角都能被他寻到。
  颜嫣已将谢诀的反应尽收眼底。
  她虽不知他究竟有何目的,却也明白,他不会做伤害自己的事,至少,目前来说,是这样。
  不待谢诀开口,颜嫣便已开门见山地道:“你若能帮我摘下息雾草,炼制出洗髓丹,我就跟你走。”
  颜嫣这次没耍心眼,说得是实打实的真话。
  毕竟,从某种程度来说,选择谢诀才最安全,不是么?
  谢诀对此感到十分意外。
  他没即刻接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颜嫣,像是在思索什么。
  隔了许久,才扬起嘴角,斟字酌句地道:“你要毁约,不与柳南歌合作了?”
  颜嫣神色未变,语气亦很淡:“是的,我改变主意了。”
  怕他不放心,还特意补充了句。
  “换血这种事,也不是非得要我去才行,她爹娘的血契合度更高,所以,你也不必担心柳大小姐,没有我,她照样能活。”
  颜嫣这番操作目的很简单。
  她绝不能让付星寒好过,至少得先让他体验一把换血之痛,让他明白,什么叫做机关算尽终成空。
  至于柳月姬。
  她们这笔账,还需慢慢来清算。
  谢诀关心的却是,颜嫣怎突然就变卦了,明明她之前与柳南歌合作得还挺愉快。他都不止一次看见她们二人手牵手,有说有笑地站一块。
  颜嫣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模棱两可地敷衍着:“你会知道的,只是时间问题。”
  谢诀便也不再纠结于此事,他并不在乎中间的过程是什么,只要能带走颜嫣便可。
  .
  时间紧迫。
  颜嫣没敢多耽搁,当即便催促着谢诀带她往息雾草所处的西北方赶。
  来的路上颜嫣还在想,谢砚之会不会又守在那里等着她?
  事实证明,她又给猜对了。
  谢砚之非但守在息雾草边上等着她,还恢复原貌,换回了那身紫衣。
  巧的是,颜嫣今日也穿着一袭烟紫色齐腰衫裙。
  她抬头看了眼谢砚之,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裙子,视线再向下挪了几寸,落至谢诀搭在自己腰间的手上。
  总觉得……画面有些诡异。
  她却一反常态的没去抱谢砚之大腿,表情不大自然地清了清喉咙,偏头与谢诀道:“到地方了,你找块空地放我下去就行。”
  她虽铁了心要与谢诀合作,却也不敢在谢砚之面前太过嚣张,做人留一线的道理她懂,可并不代表谢诀也想懂。
  他非但不松手,反倒将颜嫣搂得更紧,然后,笑着迎上谢砚之审视的目光。
  在此之前,谢诀从未想过谢砚之也会来魇熄秘境,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如此胆大包天,敢来打颜嫣的主意。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即便知道谢砚之在,仍决意要将要颜嫣带回去。
  既是为了打谢砚之的脸,更是因为他想好好待颜嫣。
  空气中似有无形的硝烟在弥漫。
  颜嫣不敢吱声,哪怕她早在心中问候遍了谢诀他祖宗十八代,也只能强装镇定,偏头望向别处来转移注意力。
  直至今日,息雾草都未彻底成熟,却已开了花,花型似铃兰,小小一串,迎风盛开在悬崖峭壁之上。
  颜嫣看得很仔细,自没看漏沾在峭壁上的那些鲜血,血迹蜿蜒,一路延伸至深渊底部。
  想必,在她来之前,谢砚之“清理”过一次现场,否则,息雾草这等好物又岂会没人盯着?
  思索间,远方天际又飞来一人。
  来人是消失已久的柳南歌。
  她隔着老远就瞧见了一袭紫衣的谢砚之,连忙加速上前,紧张兮兮地挽住他胳膊。
  谢砚之对此未做出任何回应,仍面无表情地盯着颜嫣。
  寒意倏地自脚底升起,顺着尾椎骨,一路窜至天灵盖,冻得颜嫣直打冷颤。
  绕是她心理素质再强,也扛不住这毁天灭地般的压迫感,又转身与谢诀道了句:“你放我下去。”
  这次,语气明显有些不耐烦。
  谢诀眸光暗了暗,终还是选择放手。
  谢诀放开颜嫣的同时,谢砚之也抽出了被柳南歌挽住的胳膊,下颌一抬,指向颜嫣所站的地方:“你也过去。”
  柳南歌紧咬下唇,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过去。
  她当然知道,谢砚之此举其实是为了保护颜嫣,有她在,那些在空中盘旋的妖兽才不会近颜嫣的身。
  可悲的是,他的心意从头到尾都只有她这个局外人能懂。
  但凭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