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歪扭扭的字迹,藏不住那时的欢喜。
  颜嫣盯着它看了一眼又一眼。
  然后……尴尬到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给埋进去。
  谁年轻的时候没喜欢过个几个长得好看的男孩子?
  颜嫣自也不例外。
  只是,她那时着实用力过猛,以至于,全修真界都知道了魔尊谢砚之身边还有这么个痴女。
  往事不堪回首,颜嫣一脸痛苦地捂住了眼睛。
  她思来想去,还是抱着要毁灭证据的悲壮心情,从头上拔下一根发簪,踮着脚去抠刻在花藤上的那行字。
  “娘,我错了。”
  她手上使劲,嘴里还不忘念叨着:“你在天之灵,千万别保佑我实现这个梦想啊~”
  那行字刻得太深,几乎就要凿穿花藤,与这棵树融为一体。
  那些被封印在脑海深处的回忆,亦如泄闸之洪般奔涌而来。
  她仿佛又看到那个小姑娘一脸欢喜地站在紫藤花架下自言自语。
  “娘,我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了。”
  “我喜欢他,想要嫁给他做新娘子。”
  小姑娘拔.下发间珠钗,在花藤上刻下“谢砚之”这三个字,眼睛弯成了月牙儿的形状。
  “娘,你看,就是这个名字。”
  “来年花开的时候,我想要嫁给他做新娘子~”
  时间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刻在藤上的那行字不断被时光冲淡磨平。
  她便踩在小马扎上,一遍又一遍地加深那行字的痕迹。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直至第八年夏,颜嫣仍未嫁给谢砚之做新娘子。
  .
  豆大一颗的雨自万尺高空上坠落,砸在紫藤花架上,发出响脆的“噼啪”声。
  夏日的雨来得总是这般突然,花瓣打落一地,铺散在湿漉漉的草地上,道不尽的凄艳。
  颜嫣突然停下手中动作,将发簪重新插回头上,自言自语般地道了句:“原来今年的花期都快过了。”
  “今年雨水这么多,这些花怕是撑不到立秋那日了吧?”
  她又抬头看了眼那行让她羞耻感爆棚的字。
  依旧坚.挺,大喇喇地横在那里,嚣张且放肆地刺激着她每一根神经。
  暴雨砸在身上,颜嫣缓缓吁出一口浊气。
  算了,随它去吧,反正,早就不在乎了。
  喜欢一个人,其实也就那么一回事吧。
  与其拼命遮掩,倒不如直视过去。
  想通一切的颜嫣正要转身离开。
  头顶突然多出一把伞,六十四骨满穿,浸过桐油的伞面绘着一枝伶仃红梅。
  谢诀那把清润的嗓音毫无预兆地响起:“怎么站在这里淋雨?”
  颜嫣摇了摇头,尚未来得及回答,又听他道了句:“今晚的肘子好不好吃?”
  颜嫣暗自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果然是他送的。
  她既没说好吃,也没说不好吃。
  有意岔开话题:“什么时候开始让我学炼丹符篆和调药?”
  “明日就可以。”
  谢诀不动声色将伞面往她那边倾斜,目光掠过她尚未结痂的唇,有什么东西从他眼中一闪而逝。
  少顷,又闻他道:“我教你。”
  他嘴角缓缓扬起:“明日我便搬来揽月居。”
  颜嫣虽不懂他这一波操作,但大为震惊。
  “你搬来揽月居教我???这事你义父能同意?”
  谢诀笑而不语,只缓声道了句:“衣服和头发都湿了,你先回屋换身衣服,晚些,会有婢子来送热水。”
  快入秋了,气温一日比一日低,若不是谢诀出声提醒,迟钝如颜嫣,还真没发现,湿衣服粘在身上果真有些凉意。
  她捂着嘴打了个喷嚏,胡乱点了点头,躲在伞下,与谢诀并肩而行。
  她面上看着平静,心中却仍在感慨谢砚之那有异于常人的脑回路。
  龙精虎壮的谢诀他不防,反倒防上一个年纪不知多大的老头子?
  颜嫣边想,边用眼角余光去偷瞄谢诀。
  谢诀身量很高,她这个小矮子堪堪只到他肩膀的位置。
  即便光明正大的去看,仰脖子也仰的十分费劲,更别提如她这般偷瞄。
  除却身形,他这脸也生得尤为好看。
  桃花眼、悬胆鼻,每处五官走势皆往尖处收……精致到足以用漂亮二字来形容,却半点也不显女气。
  眼看就要回房了。
  颜嫣赶在被谢诀发现前收回自己偷瞄的目光。
  她清了清喉咙,正色道:“我到了,你也该回去了。”
  谢诀没接话,只低头望着她。
  该用何种语言来描述他的眼神呢?
  颜嫣想了半天,都没想出一个合适的词语。
  他却突然俯身,将毫无防备的颜嫣抵在格栅门上。
  硬邦邦的木头硌着背脊,颜嫣紧张到说话都结巴了。
  “你,你,你要做什么!”
  阴影兜头盖下,铺天盖地的笼罩着她。
  谢诀依旧不言不语,伸出食指,轻轻拭去渗出她嘴角的血珠,语气很平静:“你这里流血了。”
  呆若木鸡的颜嫣也终于在一刻回魂,一把将其推开,不耐烦道:“行了,我知道。”
  她走得匆忙,几乎是用逃。
  格栅门“砰”地一声阖上。
  谢诀仍撑伞站在门外。
  垂眸看了眼颤颤巍巍挂在自己指尖的血。
  舌尖一卷,血珠碎裂,染红一片。
  第6章
  ◎他这眼神未免也太……黏糊◎
  颜嫣趴在窗上暗中观察。
  直至谢诀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长廊尽头,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嘴唇上的伤口仍在向外渗血,却无暇去管。
  脑袋里一会儿闪过谢砚之的脸,一会儿又晃过谢诀的眼。
  这种感觉,着实令人心烦意乱。
  好在送水的婢子很快就来了。
  颜嫣褪去湿衣服,浸泡在热水里,渐渐放松紧绷着的肌肉,连同那团乱麻般的思绪也已被理清。
  不论谢诀还谢砚之,都是如今的她所招惹不起的人。
  床底下那个坑自然还得接着挖,倘若事情的走向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范围。
  那么,洗髓丹不要也罢,还是走为上策。
  她屏住呼吸,一点一点沉入水里,心中思绪万千。
  明天的计划若能顺利进行,她就不用再像前几日那么累了,天天不睡跑来挖坑,还真不是她一介凡女能扛得住的事。
  除此以外,谢诀亲自来授课,于她而言,或许不是件坏事。
  毕竟,在他面前得手的几率,还是远高于其他修士。
  她如今唯一要考虑的是,该如何避开谢诀继续在夜里挖坑。
  可无人知晓,明天究竟会发生什么意外,就像打乱她阵脚的这几件事一样。
  事已至此,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最差的结果,也就是什么都得不到,只能夹着尾巴逃。
  .
  次日清晨,颜嫣起了个大早。
  她正在用早膳,手里捧着一碗薄皮小馄饨,吃得格外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