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诀整张脸都笼在夜色中,看不清表情。
  可颜嫣能感受到,他在笑。
  “一万上品灵石。”
  他用微微有些沙哑的嗓音说。
  下一刻,毫无防备的颜嫣又被他拽入怀中。
  他的怀抱很暖,染着淡淡菡萏香,想必是在谢砚之身边待了很久,才过来的罢?
  然而……这和颜嫣有什么关系?
  按照两百块上品灵石半个时辰来算,他这多出来的四千五百块灵石得抱到什么时候去?
  颜嫣越想越觉这灵石挣得不划算。
  更何况,被他这么抱着,今晚哪有时间开工?
  颜嫣半点不犹豫地将谢诀推开,从他递来的那袋灵石中取出属于自己的五千五百块上品灵石。
  灵石到手,就开始翻脸不认人。
  义正辞严地威胁着他:“你再这样,别怪我去你义父面前告状!”
  谢诀再多来几次,她床底下的这个秘密怕是就保不住了。
  而颜嫣口中的那个义父,也不是别人,正是谢砚之。
  有着这层关系,打死颜嫣都不敢和谢诀搅一块去。
  毕竟,他其实也是个疯批,只不过没谢砚之疯得那么厉害罢了。
  可大疯小疯都是疯,颜嫣自得一视同仁。
  谢诀笑意未减:“这次,是义父让我来找你。”
  说这话的时候,他刻意将重音压在“义父”二字上,也不知是何意。
  颜嫣闻之,猛地一抬头。
  这是……要抓她去“献血”了吗?
  惶恐与不安如流星般划过眼底。
  颜嫣整理好情绪,很快就恢复镇定。
  谢诀又岂会错过从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惧?
  只一眼,便能猜出她在担忧什么。
  然而,越是如此,他越要卖关子。
  好整以暇地看着颜嫣,像是在等待她来祈求自己。
  谢诀能一眼看穿颜嫣。
  颜嫣又何尝不是一眼就能看透谢诀?
  她偏不随他意。
  嘴角一翘,挤出个假到不能再假的笑:“少主既不愿说,我自己去找尊上便是。”
  语罢,真准备推门而出。
  “洗髓丹。”
  谢诀的声音冷不丁在身后响起。
  颜嫣步伐一顿,转身去看他。
  他在夜色中勾起嘴角,声线一如从前那般温润:“玄天宗掌门愿赠你一枚洗髓丹。”
  洗髓丹是什么,颜嫣当然知道。
  是能让她这等没灵根的小废物生出灵根的神效小丸子,她可太想要了。
  然而,颜嫣也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哪怕那画饼之人自称是她爹,亦如此。
  她稳住心神,顺着谢诀方才所说之话问了句:“他赠我洗髓丹,想要我做什么?”
  说到这里,话锋陡然一转,直视谢诀的眼睛,缓缓说出余下的话:“又或者说是……尊上想要我做什么?”
  话是这么说,颜嫣心中却已经有了个大致的答案。
  付星寒与谢砚之定是达成了某种交易,才会出现这么个结果。
  总之,依旧是那句话,“天上不会掉馅饼,人间没有免费餐”。
  这个道理,颜嫣十三岁那年就已参透,如今更是深谙其道。
  “以血换血,引出藏在柳南歌身上的蛊虫。”
  谢诀边说边端视着颜嫣的脸,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行吧,果然还是得“献血”。
  颜嫣早就猜到了她根本躲不过这一劫。
  从某种程度来说,这个结果已经好到大大超出她的预期。
  不就是月圆之夜会痛上一痛么?
  至少没挖她心,没挖她肾,每个月痛一次就能换来灵根、换来修炼的机会,她为什么要拒绝?
  更何况,谁规定,她收下丹药就得乖乖待在这儿给人当血包使?
  她甚至还能以此为筹码,替自己换来更大的利益。
  就是不知道付星寒是否愿意拿出更大的诚意?
  颜嫣表现的波澜不惊。
  她太过从容,太过淡定,以至于都让谢诀稍稍晃了会儿神。
  直至她再度开口,不紧不慢地道了句:“除了洗髓丹,我还有一个附加条件。”
  谢诀这才悠悠收回飘飞的思绪。
  “什么条件?”
  “即日开始,我要学符篆、调药以及炼丹。”
  至于没灵根的凡人该如何学习这些东西,这种事该由付星寒和谢砚之去操心,颜嫣才不管。
  .
  半炷香时间后,栖梧殿西侧厢房内。
  付星寒听完谢诀口述,不禁皱起了眉:“她真这么说?”
  不待谢诀回话,他即刻转身去看谢砚之。
  谢砚之正在烹茶。
  水汽氤氲,模糊了他的眉眼。
  红泥小炉上,沸水咕叽咕叽冒着泡。
  风自窗外穿来,吹散了袅袅升起的轻烟,他嘴角微微上扬,看似愉悦,散发出来的气息却令人胆战心惊。
  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只余水声潺潺。
  那双修长的手不紧不慢在水雾间穿梭,如玉石雕琢而成,肤色白到趋近透明,手背上蓝紫色静脉皆清晰可见。
  这样一双手,似乎更适合用来烹茶抚琴,而非握剑。
  可他偏偏握了柄全修真界最凶戾之剑。
  付星寒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会惹怒这尊煞神。
  谢砚之沏好一壶茶,指腹轻轻摩挲着茶盏外沿,弯了弯唇。
  “世人皆说付前辈医者仁心,无愧于贤德二字,传言果真不假。”
  看似平淡的一句话,既是威胁,更是恐吓。
  付星寒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来。
  尔后,寂静的夜里响起了修真界第一“君子”付星寒咬牙切齿的声音:“再加五处福地洞天。”
  颜嫣猜得没错,付星寒的确与谢砚之达成了某种交易。
  只不过,这场交易比她想象中更为龌龊。
  二十四年前,付星寒夫妇二人终于找到了将蛊虫引出柳南歌体外的法子。
  那个法子便是以血脉为引子,引出藏匿在柳南歌血液中的蛊虫。
  既如此,比起颜嫣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付星寒夫妻二人更适合做引子,去给柳南歌转移蛊虫才对。
  颜嫣若没出现,付星寒的确也准备这么做,可如今,颜嫣出现了,他又岂会甘心让自己去冒这个险?
  不过,颜嫣到底是他亲身骨头,他也的的确确有愧于她们母子二人,便想着,用洗髓丹去补偿颜嫣。
  只是,他如今尚未与颜嫣相认,即便是想给她送件东西,也得先过谢砚之这关,毕竟,明面上颜嫣还是谢砚之的人。
  又何曾料想,谢砚之这厮这般无耻,竟就这么讹上了他。
  他先是用十件天阶法宝、二十个玄天宗不外传丹方换得颜嫣给柳南歌做“血包”的机会。
  这钱虽出得肉痛,可到底关乎他的仙途,也算是值了。
  此后,给颜嫣送洗髓丹一事虽又被狠狠敲了一笔,可他毕竟找了个好听的由头,说是不忍看那凡女受此苦,遂赠出洗髓丹,愿将她引入仙途。
  肉痛归肉痛,可也算是保住了自己苦苦经营的好名声,这钱花得也不算冤。
  至于颜嫣最后提出的这个条件……付星寒是真不愿再去当冤大头。
  若无谢砚之这句话,他定然会拒绝。
  可如今,谢砚之都已经这么说了,纵是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情愿,他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谁让他贤名在外?不得不时刻维护自己的好名声。
  谢砚之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嘴角一翘,侧身望向谢诀。
  不甚在意地道了句:“此事交由你来办,她要学,给她学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