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息和想要上前,但忽然想起之前褚月见让他滚的模样,神情带着局促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眼中无意识地挂着泪,心中却沉在谷底。
白日从暗卫那得知陈衍让那狗贼,竟然偷偷将姐姐从宫中带了出去,还是姐姐心甘情愿和他走的。
当时他得知后,难受得差点就要死了, 始终不愿意相信, 姐姐会舍得丢弃他而和旁人离开。
他没有去追,想要赌一次。
所以他守在公主殿一整天没有离去,等至黄昏落幕,再到如今掌灯之时。
公主殿自始至终都安静着,好似从未有过人般,他的心也随之而冷了下来。
他不是赌错了,而是做错了。
或许从一开始他的做法就是错的, 所以姐姐才会这样随意就能舍弃他,跟着方才认识不久的人一道离去, 连他也不要了。
想到此处, 褚息和紧紧抿着唇至苍白透明无色,双目开始逐渐赤红起来, 阴郁的眼眸溢着刺骨的寒意, 原本乖顺的气息倏地被阴狠乖戾环绕。
或许他应该将姐姐藏起来, 让姐姐只有他一个人,这样她才会依赖他,从而明白他们才是天注定的。
姐姐的身心都应该是他一个人的,包括了每一根发丝,还有每一滴血液,所有觊觎姐姐的人都应该去死的。
其中最该死的便是陈衍让,千刀万剐都不足惜。
嫉妒使褚息和的双目染上了浓稠的黑雾,他隐在黑暗中,靠在墙面被屏风遮住。
脑海中勾勒幻想到姐姐独属于他一人,他脸上便泛着病态的潮红,呼吸也粗粝起来。
他等了好久,好不容易等到姐姐回来,还来不及露出欣喜,却见她姿态亲昵,浅笑晏晏地同狗贼缠绵。
那一幕生生刺痛了他的双眼,所以泛红的眼眶并不是因为哭过,而是强忍着嫉妒使他的双目染红的。
褚息和看着眼前的人心犹如在泣血,却还得维持着表面的笑,不能惹得她讨厌。
他暗中促使自己留下眼泪,想要换得她的怜惜。
哪怕只有一点也足够了,一点够他知道姐姐心中也是有他的。
“你……”褚月见眼中带着错愕,没有想到褚息和一直都在这里,不知道方才看到了多少,张口想要询问他。
只见褚息和颤着眼眸,满眼惧怕地看着她,好似她接下来的话是什么利剑般,身子不断地颤抖个不停。
分明比她还要高大,面对她却依旧可怜得像是受惊的幼崽。
“过来罢。”褚月见见他这样的反应心下一软,还是无奈妥协了。
今日她出去半天至深夜才回来,也不知道他立在那里多久了,可怜得像是被人抛弃了般。
褚息和听见她的召唤怔在了原地,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出自她之口,仿若自己的错觉般犹豫不敢上前去。
“姐姐我现在可以过来了吗?”褚息和颤着语调,眸中带着委屈,欲说未说的不敢上前,似还要她再说一遍。
见他这个反应,便知道了他不敢过来,原来是因为上次她发狠说的那句话。
褚月见没有想到自己上次的话,竟能让他害怕到这个地步。
瞧见他如今像是被抛弃在风雪中的小狗般,可怜兮兮的红着脸和眼,褚月见所有的气都瞬间消散了。
他固执着非要一个答案。
褚月见虽然没有明说,但态度已经妥协了,迟迟等不到褚息和上前,便主动朝着他的方向走去。
姐姐朝他走来了。
褚息和神情怔怔地看着,眼睫上还染着泪,看着不像是掌握生杀大权的年轻帝王,反倒像是不知所措等着被哄的小孩。
褚月见上前牵上他的衣摆,将他往里面拉着。
他神色恍惚地低头,盯着褚月见牵着他衣袖的手,身体下意识地跟着她一步一趋地往里走。
这是姐姐第一次这样牵他。褚息和心中不可控制地涌上激烈的欢愉,
但很快他又想到方才,褚月见和人坐在妆案上亲昵缠绵,他却因为被牵了下衣袖而满足至此。
褚息和心中的欢愉被嫉妒充斥着,双眼越渐泛红了,蔓延至下眼睑都泛着病态的潮红。
看来还是得让陈衍让死,这样姐姐才能是他的。
他被褚月见拉至按在软椅上坐着,然后褚月见沉默地立在他的面前,隐晦地打量着这张脸。
他神色乖巧地扬着头,眸光闪着细碎的光,眼睑下不知是因为方才哭过,现如今泛着病态的潮红,整个人漂亮得散发着可以任人欺辱的羸弱感。
哎,到底是方才成年的小孩,哪怕是执掌天下的帝王也会脆弱。
褚月见看着他如今的表情,满心愧疚当时自己说话太重了,然后提起自己的手。
褚息和的下巴被抬起,眼看着心心念念的人正拿着柔软的帕子,擦掉他眼睫上的泪花。
姐姐不生气了,终于愿意怜惜他了。
褚息和知道自己装可怜会换得姐姐的心软,心中升起隐蔽的欢愉,目光隐晦,近乎贪婪般盯着她的脸看。
姐姐若是喜欢他这副模样,他可以在她的面前装一辈子。他如是地想着。
弟弟的这张脸真的好看得无可挑剔。
褚月见细细地将他脸上的泪擦拭干净,近乎一种居高临下冷漠的打量他的脸。
刚哭过的脸还泛着病态的潮红,睫毛浓纤长,若非这双是多情的狐狸眼,一眼看过去便只觉得纯净得像是纯白的纸张。
她和褚息和都一样,擅长用纯白无暇来伪装,知晓如何的姿态才会更加惹人的怜惜。
他察觉到褚月见的打量,那般直白不带任何隐藏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体每一处,似一双无形的手寸寸抚过。
褚息和的身子忍不住发出微微地颤栗,浅浅地抖动着像是羸弱无害的幼崽。
他半垂着眼帘分外地惹人怜爱,浑身散发着等人来欺辱的气息。
褚月见看着他的脸上带着明显的羞赧,忽地松开了自己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褚息和察觉到她的反应,原本泛着红潮的脸,顷刻褪去原本的颜色变得苍白起来。
“天色已经很晚了,阿和你回去罢。”褚月见垂下眸,将自己眼中的情绪掩盖起来。
褚息和依旧没有死心,也没有觉得自己有错。
不知为何,她能狠心骗其他人,但半分不想欺骗褚息和。
她不是他的姐姐,只是……
褚息和不知自己做错了何事,褚月见对他前后的态度截然相反,甚至已经明白了他的心思,却还是将他往外推。
分明他们才是世上最亲的人啊,连身上都是留着最相近的血,注定了是天生相配的。
褚息和不明白,所以满眼的茫然,心中满是惶恐和无处宣泄的压抑。
“姐姐……”褚息和想要对她同之前一样亲昵地讲讲话,但开口便是犹如即将坐化的老僧般沙哑。
“我不明白。”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人,轻声地发出悲鸣的疑惑:“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陈衍让可以,唯独他不行,甚至连触碰都是可望而不可触的奢望。
褚月见看着眼前面色苍白的少年,眼底划过一丝怜悯:“阿和,世道规则便是道德至上,生为帝王理应做为表率,有的事姐姐没办法满足你,惟愿你好生地活着。”
“世上安得法两全?有的事你懂的,无需姐姐明说。”褚月见目光纯粹地落在他的脸上。
人伦道德甚至凌驾于任何权力之上,这是亘古不变的,世人的嘴能化作无形的利剑,能将人杀死。
她不希望百年以后,褚息和还要被史书单独领出来批判,最主要的是她无法接受褚息和。
听出来褚月见所表达的意思,褚息和想要尝试扬起嘴角,想露出一抹如常的笑,但任由他如何都无法勉强自己,所以只得作罢。
他的瞳孔淡淡的泛着琉璃的光泽,含着奢求望着眼前眼含怜悯,他伸手便可触之人。
“可姐姐你说过的,杀他们我们就能在一起的。”这句话他自幼便奉若神谕般刻在心间,到头来讲这句的人却说满足不了啊。
多狠心的一句话啊,他用尽一切终于走到如今的地步,到头来不如才出现的陈衍让。
褚息和心尖难受,似被无形的巨手狠狠地捏住,让他无法呼吸。
“阿和,我未曾说过。”褚月见神情平静地看着表情破碎的漂亮少年。
她没有说过这句话,她也不是褚息和的姐姐。
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她才不忍心骗他,心中有愧疚,却也不能说出自己并非是原主的话。
少年仰着头沉默了半响,眼中似有晶莹的泪珠,却始终未曾落下,因为她不会再温声宽慰他了。
都是因为陈衍让,自他出现后姐姐的眼里便再也没有了他的影子,甚至残忍地拒绝他。
褚息和眼中泛着的红并非是难过的,而是因为掩不住的嫉妒溢出来了。
他难过却也嫉妒得近乎想要发狂,但他不能表现出来,还需要再忍忍。
“姐姐好生歇息罢,阿和改日来瞧你。”褚息和红着眼,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现,哪怕颤得不像话。
真的太可怜了。
褚月见偏头倚在妆台上,注视着他红着眼离去,眼中的怜悯减淡归于漠然。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快跟着原著走完应有的剧情,然后保住褚息和再回家。
保护褚息和最后能安稳地活下去,算是对他的补偿。
公主殿的灯火彻夜不熄,有狂风肆意凄厉地刮着。
为了防止外间的枯叶吹进殿中,宫人将门窗紧闭上,刹那间整个公主殿暗淡了下来。
偏殿。
闲云掩月,庭院一片沉寂,只有窗柩间透出隐约的灯火,于黑暗交错难辨地相映着。
空旷简洁的屋里,只有一张木床和一台梳妆台、带着犬齿残缺凳子以及连墙的木柜,其余的一概全无。
屋内昏暗的烛火摇曳着,奉时雪一身雪白长袍坐在藤椅上,双目紧闭着陷入梦魇中,眉骨上的红痣被烛火照得分外摇曳,忽明忽暗地显着。
他原本骨节分明的手用着纱布缠绕着,安稳地置在腹部,双手交叉间压着汉白玉色的净瓶。
成岢推门而入时,坐在窗前的人没有睁眼,外间的狂风吹进来将他的衣袍席卷,正张牙舞爪地摆动着。
而他任由着狂风凌厉,神情一派沉浸,面色透明,似乎像是手握圣洁净瓶的神,带着若有若无的神性。
这副模样和白日那个拽着人头按紧莲花池的人完全不同,唯一相同的便是刺骨的冷漠。
白日成岢亲眼看见自家少主,明明一身犹如神垣积雪般的纯白,却面无表情地提拉着惨败得出气没有进气多的倒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