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藏沉吟道:“可否让司南府多加派人手?”
卢吉隗:“风声已经暗暗传开了,如今妖孽作乱的区域已不止西南六州,各地都要护送赶考士子,司南府的人手有限,哪有那么多的人手加派?为列州特别加派?莫非狄先生认为列州能让司南府格外高看一眼不成?”
鱼奇皱眉,“这是拿各地赶考士子的性命儿戏。”
话已经说破了,卢吉隗也没了什么忌讳:“先生以为呢?对有些人来说,死几个士子算什么?也掀不起什么浪来,司南府压的下去。问题是司南府理亏,不好蛮不讲理对栖霞乱来,所以事情僵住了。我担心的是,司南府就是在等着栖霞老妖把事情给搞大。”
这么一说,两位大师瞬间明悟,皆若有所思。
“看来两边都把士子的性命当成了牌。”狄藏唏嘘摇头后,问道:“大人怎么办,坐视不成?”
卢吉隗:“我还能怎么办?列州士子若真闹出个死伤惨重,我不好对上交代,也不好面对列州子民,又不好往司南府身上推责任,我只能是想办法加强护卫力量。已命人将护送的马车进行加固,另外从军中紧急调集了五十名‘大箭师’随军护送。”
狄藏:“司南府还派了一百人参与护送。按理说,有这样的护卫力量,问题应该不大了。”
鱼奇:“就怕当中有妖修高手参与。”
狄藏:“真正的高手,犯得着为这点东西得罪司南府?”
鱼奇:“那是孽灵珠,哪个妖修会嫌孽灵珠多?”
也是,和人类不一样,有些妖类生育后代那是一生就一窝的。
狄藏沉默了,在这方面身为解妖师的鱼奇肯定比他更了解妖类。
卢吉隗负手长叹,“但愿司南府能赶在出发前把事情给摆平了。”
正这时,有下人匆匆来到阁内禀报,“大人,前往书院的车马已经备好了。”
卢吉隗当即热情邀请二位贵客同往。
牧府官邸外,人员簇簇,武卫车马,卫队前锋开路……
街道来往人员清空,行人全部被赶进了两旁的店铺内,官府人马在净道,明显是有要员通过。
悦来客栈,一对中年夫妇快步上楼,推门进了一间客房,疾步到半开的窗户后面探视外界。
男的身材魁梧,大鼻子,络腮胡子,两眼炯炯有神。
女的穿着朴素,依然难掩窈窕身段,不施粉黛,眉清目秀。
穿着都很低调的夫妇二人,也算是锦国西南一带颇有名气的妖修,男的名叫黑云啸,女的名叫白兰,人送绰号“黑白双煞”。
二人盯着牧府官邸那边过来的人马,眼看着靠近,眼看着从眼前街道经过,又目送了远去。
街头重新恢复嘈杂和热闹后,白兰关上了窗,“卢吉隗带着人马要去哪?”
“去书院探望考生。”黑云啸走到客房茶几旁坐下了。
白兰跟来,坐在了茶几另一边,“出发路线确定了吗?”
黑云啸摇头,“我们买通的内线也不知道,无法给出确切路线,不过,他估计还是走古冢荒地那条最近的路。”
白兰俏容上略有急色,轻轻拍了拍茶几,“你在开玩笑吗?这种事怎么能估计?届时一定有大量人马护送,我们必须提前做准备才有胜算,连走哪条路都不知道,如何提前设伏?”
黑云啸道:“卢吉隗和司南府的人有意保密,这么短的时间内,内线也确实难有办法。不过他的分析还是有点道理的,卢吉隗从军方调集了五十名大箭师,其中有三名玄级大箭师……”
“五十名大箭师?”白兰惊呼打断,反应有点大,惊疑不定,“五十名大箭师,联手能挡千军万马,卢吉隗竟动这么大手笔?”
大箭师这个称谓,不是一般人能享有的,基本条件首先起码是跨入了真武境界的武道修行者,否则连大箭师用的弓都难以拉开,更别说控弦准射。
一次能三箭齐发,三箭能同时射中远距离的三个不同目标,一个呼吸间最少能射出三波次,百丈内例无虚发,这是大箭师具备的最基本的能力。
也就是说,一个大箭师,一个呼吸间最少能精准攻击九个目标。
五十名大箭师,差不多能在一个呼吸间精准攻击五百个目标,这些人抱团协作联手,说是能挡千军万马并不为过。
尤其是玄级大箭师,则可以用“恐怖”来形容,是恐怖的远距离杀手,三百丈内取人性命不过等闲事。
三百丈,对许多人来说,连目标都看不清了,何况是精准射杀,因而被玄级大箭师盯上了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好在大箭师这些人基本上都控制在朝廷的手里,蓄养在军方,待遇很高。
不然的话,这种远距离的狙杀高手会让很多人寝食难安。
黑云啸道:“所以我才说内线的判断是有道理的,有如此强大的防御力量,横穿古冢荒地的可能性很大。”
白兰怔住,明白了,渐渐有几分心力交瘁的样子,“有五十名大箭师在,我们连靠近都难……难道孩子们这次开窍的机会就要这样白白错过了吗?”
黑云啸当即安慰道:“夫人,不用担心,那种护送方式是走不快的,赴京之路走几个月都正常,我们有的是时间,列州这边的不行,我们还可以想办法去拦截其它州的。”
白兰当即目泛怒色,“你当司南府是摆设吗?你觉得司南府会让这种事无限拖下去吗?栖霞娘娘那边随时可能会收场。时间,想要为孩子们赢得这次机会,就要抢时间,必须赶在司南府彻底解决这事之前得手!”
听她声音变大了,黑云啸惊的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嘘声连连,示意小声点,小心隔墙有耳。
白兰听话变小了声音,却在那泪光涟涟着埋怨,“要钱买,你说太贵没那么多钱,靠自己动手你又没办法,我怎么就跟了你这么个窝囊废,要什么没什么,我委屈着过也就罢了,如今连孩子也不得翻身,早知道我就不该为你生儿育女……”
黑云啸低头沉默着,呼吸略有急促,听了好一顿埋怨后,忽双拳一握,似下定了决心,猛然站了起来,“应该是走古冢荒地没错了,我在古冢荒地也认识一些朋友,走,夫人随我去走一遭。”
文华书院。
列州头号大员的到来并未让书院表面上有任何波澜,门口甚至连迎接的人都没有,依然是戒备森严的样子。
书院原本的那些人早已被清空,已由列州官方人马和司南府人员联合接管,本届情况特殊,没让书院的人或一些杂七杂八的人卷入。
获悉州牧要来,临时掌管书院的官员原本要召集所有考生来迎接,结果被卢吉隗给否了。
非常时期,场面上的花花样子就免了,没必要让考生跑出来迎接,容易被有心人钻空子。
卢、狄、鱼三人下了马车后,也同样遵循了司南府和军方守卫人马制定的规矩,除了亲近随从外,没带什么人入内。其实也不用带什么护卫,这里本就在重兵防卫中,何况还有司南府的人介入保护。
书院内部多少还是有些动静的,考生已全部得到了通知,聚集在了朝夕园门口等待。
随同迎候官员一起站在最前面的,毫无意外,正是以解元郎詹沐春等人为代表的六名乡试成绩最佳的考生。
六名最佳考生,此时是一副既期盼又紧张的样子。
许多考生都有些紧张,不时整理自己的穿戴,甚至想着如何才能在州牧大人跟前留下好印象。
大家都清楚,这三百多考生中,哪怕有十个人能金榜题名就不错了。有些东西确实和天赋有关,不是你学多久或反复考多少次就能做到的,绝大部分人都还是要在列州谋缺的,而这份前途却是州牧大人一句话的事情。
庾庆也在人群中,混在人群后面凑数,不想也不敢去博取州牧大人的青睐,甚至是想都没想过,他脑子里的想法和其他人完全不同类。
偶尔偏头,发现住同一栋楼的许沸正在打量自己,还对自己报以善意微笑打招呼。
这个场合,各家的书童都不让带,书童被勒令在房间内不许出来,考生也不许带武器。
前面人群忽骚动了起来,人头攒动摇摆,庾庆忍不住与大家一样踮起脚尖往前看,看到了州牧卢吉隗等人气宇轩昂而来。
他也就是看看,看到了是什么样的人也就踏实站好了,低调在人群中混时间。
朝夕园门口等候的官员快步迎去拜见州牧,之后毕恭毕敬地领了卢吉隗等人过来与考生们见面。
第12章 彩头
“学生拜见州牧大人!”三百多名考生一起躬身行礼拜见。
混在其中的庾庆不好太过显眼,也不得不按照之前演练过的跟着一起来。
“不必多礼。”卢吉隗笑着抬双手示意平身。
众考生谢过平身。
负责此地的主官又为卢吉隗介绍前面的六位考生,“大人,这六位是本届……”
卢吉隗抬手打断,“不用你介绍,本届乡试的六魁,之前乡试后的贺宴上,我见过。都是列州的才子,本座印象深刻!”手指重点指了指解元郎詹沐春,笑容可掬,甚是满意的样子。
“谢州牧大人谬赞!”容光焕发的詹沐春带头谢过,其余五人也跟着躬身。
后面的一群考生,包括苏应韬、房文显、张满渠、潘闻青在内,对饱受州牧大人赞誉的乡试六魁皆艳羡不已。
都知道,本州的乡试六魁就算赴京赶考未能金榜题名,就算在京试中失手了,介于种种内因,回头列州这边也是要在本州首要和重点安排官职的,不出意外的话,起步的职缺都不会太差。
也就是说,这乡试六魁,以后最差也能很快成为列州的官员,这也是苏应韬四人之前巴结詹沐春的原因,现在是大家最容易亲近的时候,以后想巴结人家也未必认识你。他们四个的乡试排名在前三十内,还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
卢吉隗也不啰嗦,第一时间介绍自己身边两人,“来,本座为诸位才子们介绍一下咱们列州的两位大师,这位是列州首屈一指的灵植师狄藏先生,这位是列州首屈一指的解妖师鱼奇先生。”
众考生多少有些讶异,没想到州牧大人会在这种场合带来这种人物,对他们来说这两人也绝对是列州的大人物,是他们平常接触不到的,当即纷纷行礼拜见两位大师。
狄藏和鱼奇只是微笑着朝众人点头致意,没说什么,跟这些考生没共同语言,也不想喧宾夺主。
一番客套,众考生分开让路,卢吉隗在引领下进了朝夕园内查看,乡试六魁陪同在旁代表众考生应答州牧大人的询问。其他人都跟在后面,庾庆厮混在其中,他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在这种场合中瞎混,也算长了见识。
卢吉隗免不了问大家在这里住的怎么样,吃的怎么样,特别当众叮嘱此地负责人要操持好考生的饮食,好让列州才子更好地为列州增光添彩。
说到住的自然要进暂住的房间查看,就近的解元郎房间成了重点。
楼上去不了这么多人,大部分考生都在楼下等着。
庾庆自然也是其中一员,眼睁睁看着卢吉隗等人进了自己曾经住过的房间,再看看四周眼巴巴等着的考生,不知这些人两眼放光的在等什么,又能等到什么。
卢吉隗不可能将此来的所有时间花在这住宿地,就近的一栋楼看过后,朝夕园内随便走了走便话锋一变,“我列州新晋才子几乎皆在此地,机会难得,恰逢其会,两位先生可有兴趣一览他们的才华?”说罢也停步转身了,面对两位大师。
他一停,所有人都停下了,都眼睁睁看着他,有些考生隐隐察觉到了表现的机会,眼中绽放出希望之光。
狄藏和鱼奇反倒是后知后觉,两人相视一笑,狄藏笑问:“不知如何一览?”
卢吉隗目光扫过众考生,抬手捋须道:“二位先生可各出一题,我列州新晋才子应题各作两篇文章,由二位先生判出优劣来,也算是他们赴京前留给书院的墨宝,供书院学子观摩学习,不知二位先生意下如何?”
此话一出,人群中漫不经心混时间的庾庆瞬间后脊背一凉,心弦紧绷,头皮有点发麻。
写点字之类的他还行,练字也是他在道观的基本功课,他的字写的不比阿士衡的差,甚至还更胜一筹,算是有这天赋。写写书信之类的文章也没问题,让他针对命题来作文,他那水平真的不够。
与阿士衡分别时,阿士衡就曾说过,在京参考时,考得不好没关系,没指望能考上,但还是希望他庾庆能多花点心思。道理也简单,考不好被刷掉很正常,你可以答的不好,但你不能乱来到阅卷官一看答题就忍不住想查你老底,想查你这种货色是怎么中举人的,那就太过分了。
他对答题模式还一无所知,还打算到了京城利用阿士衡给的关系学习一二,结果突然撞上这事,说一点都不慌那是假的,他已经忍不住打量四周了。
发现,一旦在此地败露,凭自己的修为和实力,几乎不可能逃出。
他此时的感觉就好比是在浑浑噩噩中被一道惊雷给炸醒了,心里咒骂阿士衡,就知道路上容易出意外,果然,这下可如何是好?
他已经感觉到一把剑悬在了头顶,随时要落下。
对在场的考生来说这是意外之喜,文章做的好不好都不会失去什么,若是做好了,万一入了州牧大人的法眼呢?
当然,对某人来说是祸从天降。
相比周围一道道放光的期待眼神,庾庆则是目光急闪,在想脱身之策。
狄藏和鱼奇愣了一下,也没想到州牧大人会让他们两个搞这事。
又互相看了眼,用眼神统一了意见,狄藏推辞道:“这事轮不到我们,出题之事当由州牧大人亲自操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