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忘了,我是一个律师,我的工作就是将罪犯送上法庭,但前提是你得告诉我,她是罪犯吗?”
小葵低下头去剥手里的巧克力,但是她的不停地颤抖,声音也颤栗无比:“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所有人都晕过去了,她一开始也晕过去了,然后又醒来了,她给我注射了药,但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她就出去了,我不知道她去做什么了……”
沈昼眯了眯眼睛,三言两语还原了当时的场景:“当天晚上,戴丽·杜宾德的生日宴会上,发生袭击事件后,宴会厅所有宾客全都因为吸入了709镇定剂而昏迷,但桐垣在装晕,她发现你没有完全昏迷后就给你注射了大剂量的709镇定剂,然后离开了宴会厅,是这样吗?”
小葵惶恐地点了点头。
“但按照你说的,当时你虽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却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你是如何分辨出来,给你注射药物的就是她?”
“她的香水……”小葵声音沙哑地道,“我后来还想起,她换掉的那件礼服上,有,有血。”
“什么样的血迹?”
“圆点的,好几滴……就像,像是溅上去的,但不太容易发现,上面还洒了咖啡。”
“那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以前,是个护士。”
“那件礼服后来去了什么地方?”
小葵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沈昼默然地叹了一口气,又道:“那你还记得什么细节吗?”
小葵再次摇头。
“你对镇定剂成瘾,就是在那次之后?”
“嗯……”
……
沈昼离开哈勃主星的时候这一天已经过去了一半,中午十二时的光景,正是日光最明亮辉煌的时候。安全起见,他找人将小葵送去了别的星球,桐垣并未意识到当时的小葵认出了她,大概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自己曾经的助理当下会是什么境遇。
几乎可以确定桐垣参与了杜宾德总统的刺杀,但她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又出于什么用意,却依旧是一团迷雾。
现有证据表明其他两个直接参与者,约翰·勃朗宁和王成翰都已经死亡,如果想要获知杜宾德总统被刺杀的真相,目前看来,只能从桐垣身上入手。
半个小时后,他登上了返回哈勃主星的星舰。
座位旁边的舷窗里,云层和蓝天不断下降,最后变成了漂浮的白色细丝,沈昼蓦然地想,不知道小林成功从首都星逃走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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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时后星舰将跳出虫洞,请各单位注意,一小时后星舰将跳出虫洞。”
广播里柔和的女声提醒着星舰的进程,躲在货仓一个集装箱内的楚辞蓦然睁开了眼睛。
星舰已经航行了十二个小时,这十二个小时里他躲在集装箱内一动不动,直到刚才听见广播说即将跳出虫洞。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腕,发现手臂上的伤口已经结了痂,肩膀上的伤似乎也没有那么疼了。
按照冯司长的安排,他应该登上调查局的采购星舰,然后降落于谢菲留斯星,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追击者再一次获知了他的行踪,他不得不一边和他们缠斗,最后随机躲进了一个集装箱里,幸好集装箱装进星舰货仓后不久星舰就起飞了,否则指不定他会不会再次被发现。
但让他担心的是,如果他的位置暴露了,那么送他过来的冯司长和宋询礼会不会处境堪忧?他最后离开的时候让宋询礼去找沈昼,也不知道他去了没有…… 但是他现在无法使用终端,更没有办法联系他们,他现在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赶紧回到雾海去。
只是他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家乘坐的这架星舰会在哪里降落,他也不能确定这架星舰上有没有追击者,等到星舰跳出虫洞之后,他从集装箱里钻了出来,黑洞洞的货仓中只有安全指引标志闪着微微荧光,楚辞找到了舱门,但却并没有出去,他在等,等到星舰降落之后。
可他还没等到星舰降落指引,警报反倒先响了起来,中控系统的提示音柔和而冰冷地提示:
“警报,前方遇到陨石雨。警报,前方遇到陨石雨。”
楚辞苦笑一声,心想自己不至于这么倒霉吧,好不容易从西赫女士手里逃脱出首都星,结果路上又遇到陨石雨?
好吧,自己的运气好像一直都不怎么好。
他不得不从货舱里出去,路上经过某个清洁间,他从里面找出一套清洁人员的制服换上,将帽檐压低,跟着零星出现的船员往逃生舱跑去。星舰在航行过程中如果遭遇恶劣宇宙天气,一般程度的都会改变航线进行躲避,但如果到了雷达系统预警,那就说明已经绕不过去了,赶紧去逃生舱逃命去吧。
楚辞低着头跑过后勤的一条走廊,刚要拐弯时,却见一队安保人员迎面走来,他立刻侧身一闪,躲进了旁边的舱室里,也幸好这间舱室似乎是个会议室,里面并没有人。
他蹲在舱门口,等着那一小队安保离开走廊,正要出去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不要用精神力感知!”
楚辞立刻回过头,会议室的终端不知道什么时候启动了,中央的光屏上显现出neo面容。
楚辞愕然道:“你怎么在这——”
neo道:“是我干扰了这架星舰的雷达系统,你们并没有遇到陨石雨。”
楚辞松了一口气,嘀咕:“我就说我不可能这么倒霉…… ”
“你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他皱眉道,“为什么不能使用精神力。”
“我怀疑他们是靠精神力感知找到你的。”neo将一张图切在了通讯屏幕里,“你有没有见过这个小孩?”
正是庭审当天,在法庭门口的箱型卡车里那个穿着裙子的小女孩。
楚辞脱口而出:“拉莱叶?”
“看来你认识。”neo神情冰冷,“小橘子能感知到你的精神力场,而我在这个小女孩手上也发现了和小橘子差不多的编号——”
她将图像解析、放大,定格在不知第几代拉莱叶的手背上。
“她就是西泽尔所跟随的舰队从丛林之心带出来的实验物品……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
“实验产物。”neo重复了这句话,“所以不管是这个小女孩,还是小橘子,或者是你,你们的精神力场可能和普通人并不一样,她们……大概率能靠精神力场找到你。”
楚辞沉默地看着通讯屏幕里的neo,几秒种后她的脸颊开始出现波纹,声音也断断续续:
“远程控制不稳定,记住,尽量不——要再用……精神……”
通讯中断。
而中控系统的警报也消失了,舱室再次陷入安静与昏暗,楚辞靠着舱室壁坐在地上,良久,星舰中控系统解释说刚才的警报是雷达监测系统失灵才引起的,有可能是遭遇了宇宙未知射线……他才终于回过神来,然后对着空荡荡的会议室中央屏幕,笑了一下。
精神力……
曾经有无数次,精神力都是他的武器、他最大的依仗,可这一次,它却成为了累赘。
脸上的笑容渐渐变成了苦笑,楚辞第一次为自己的逃亡旅途感觉到了一丝迷茫。
精神力场消失,他就是被剥夺了一项感官,陷入近距离的牢笼之中。他的思维可以跨域时间,他不可避免的想起数年前他在卡斯特拉主卫三第二次遇见拉莱叶。
如果说第一次遇见是巧合,那么第二次绝不是。当时的拉莱叶很有可能就是感知到他的精神力场去了主卫三。
而多年之后的今天,她也靠着感知精神力场,追得他无处可去。
真的无处可去了吗。
宇宙这么大,怎么连一个小小的容身处都没有?
而就在这时,星舰广播再次响起:
“请注意,星舰即将降落,降落地点,索昂星际港口。”
楚辞并不知道索昂港口是哪个星球的空港,他打了个呵欠,等到星舰下降的失重感消失,便打开了舱室门,往出口摸过去。
“请注意,星舰即将降落,降落地点,索昂星际港口。索昂星际港口航空检测通过,请于h区b8909泊位降落停泊,柯曼特星欢迎您的到来。”
巨大的星舰如同一只苍鹰,穿过了泊位的对接门,缓缓停泊下来,等到星舰停放稳当后,地勤人员慢悠悠地将廊桥开过来,对接门的降温气体形成了一阵霜白的雾,接引员叼着一支烟,却并未点燃,声音含混不清地道:“这批要装什么货?”
“应该是水产。”
双层廊桥分别卡在了星舰货舱和第一层甲板的舱门上,船员们纷纷去货舱卸货,在船上憋了将近一整天的船员打开了话匣子,一边装运货的机械臂,一边谈论着无聊的旅途。
有人高声骂道:“娘的,路上雷达系统出故障,害得老子差点以为遇见陨石雨,真倒霉。”
而就在他仰着脖子骂人的时候,一个身材消瘦、穿着清洁员制服的人沉默地从他背后走了过去。
在他转身时,那人矮身一闪,消失在了廊桥与无数运输叉车的缝隙之间。
廊桥上人来人往,各种声音嘈杂不绝,红色、蓝色、绿色的集装箱如同积木,一个一个在运输带上缓慢滑行,接引员走下泊位,点燃了嘴里的那根烟。
袅袅的烟气沉浮、消散,而时间还在继续着。
第469章 金色梦乡(五)
当,当,当!
桌面上的机械闹钟连着响了三声。奥兰多猛然间从睡梦里惊醒,额上的汗像是挂在玻璃上的小水滴,缓缓从他眼皮上横渡过去,卡在了睫毛中央。他下意识地眨了一下眼睛,那滴汗水就浸入了他眼睛里,酸涩的痛感瞬间爬满了整个眼球,奥兰多呻吟一声,捂着眼睛倒回了床上。
好半晌,眼睛才终于恢复了视觉。
他立刻掀开被子,从床头柜上拿过自己的终端。
终端还停留在他昨天晚上的浏览页面上,赫然是调查局门口,那位胆大包天的记者对西泽尔的采访,往过滑动,是另外一个社交平台,讨论的话题也还是勃朗宁在审判庭被枪杀,各种关键字、分析图文、骂战、猜疑漫天乱飞,奥兰多瞥了一眼就厌烦地滑了过去。
但他在床边呆坐了几秒钟,却又再一次地,打开了终端。
通讯灯幽灵般闪烁了一下,奥兰多立刻按下了接听,陈柚叽叽喳喳的声音从通讯频道里传出来:“你醒乐没有?你要是还没起床,我就冲进你家把你从被窝里抓出来!”
奥兰多哼唧:“我要是没醒,是谁在和你通讯?”
“啊,我还以为你肯定起不来了呢。”
“你凭什么觉得我肯定起不来?”
陈柚脱口而出:“毕竟你今天凌晨三时都还没有睡觉——”
奥兰多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三点还没有睡?你看了我的账号发言记录?不对,我发完都删除了,那你为什么还会知道——你那个时候也没睡!”
陈柚噎了一下,却还是嘴硬道:“反正我能起得来,就算睡得晚一点又怎么样?”
奥兰多沉默了一会,问:“你也看到了那条视频?”
他并没有说明是什么视频,但是如果陈柚看到了他昨晚在社交平台上的发言记录,大概率也就看见了那条视频。
而听见他这句话,陈柚仿佛一支立刻被点燃炮仗,噼里啪啦道:“做视频的人是不是有病?什么叫‘有陆军元帅撑腰就敢在法庭杀人’,开局一张嘴后面全靠编是吧!一点证据都没有还说得那么难听,这样的内容都能上热门?网警都瞎了是吧,我举报你一百次!”
奥兰多默默听完,才慢吞吞地揉了揉眼睛,道:“本来想黑到内容发布者的终端去删除,但是水平不够破解不了保护层……不过这也说明,这个发布者不是个人,背后肯定是有技术团队的。”
“肯定的啊,这种内容太多了。”陈柚说道,“他们根本不了解情况,但为了博眼球,什么都做得出来。”
“可是,”奥兰多苦笑一声,“我们也什么都不知道啊。”
陈柚张了张嘴巴,神情慢慢沮丧下去,道:“你说得对。”
两天前,陈柚还在实验室里担心她的实验数据能不能跑成功,而两天后,她就要担心自己最好的朋友会不会被调查局抓进监狱,判处终身□□。
她甚至去查阅了《联邦刑法》,但是那些冰冷艰涩的法律条文并不能衡量好友的性命,杀人事件瞬息之间就传遍了星网,无数人的疑问、震惊、议论、猜忌,仿佛巨大的漩涡将陈柚包围。如果说其他人再怎么议论也都只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但是陈柚不同,北斗学院不同,这里是楚辞的母校,这里的人都是他的老师和同学,他们眼睁睁看着昔日一起上课、一起考试、一起做实验、参加活动的同学变成了杀人犯。
最近经常有记者在学校门口徘徊,甚至还有混到秦教授实验室楼下的,院长不得不宣布加强了安保等级,以免有些极端分子浑水摸鱼。但人类的好奇心无法估量,陈柚每天都能遇到无数个向她打听消息的同学,她强调了无数遍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但依旧有人想要从她口中获取一些什么隐秘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