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冯·修斯想起来什么,犹豫着,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楚辞偏过头去看他:“什么?”
“那个科学家,西泽尔的姑姑,”他缓缓道,“我只是忽然想起来。”
楚辞点了点头,突然道:“您还在找她吗?”
冯·修斯叹了一声:“好多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她恐怕早死了。”
“如果她还活着……”楚辞猜测道,“但是改变了面容,或者躲藏在什么地发那个不出现呢?”
“谁知道呢。”冯·修斯摇了摇头,“雾海不进行基因管控,要找一个人实在很艰难。”
他低下头:“靳总上次还叫我别找了。”
楚辞忽然想起,上次沈昼回来的时候也问过冯·修斯类似的问题,他当时怎么回答来着?
“嚓”一声响动,车子停在了一处桥洞之下,龙骨街区多沼泽水域,因此到处都是浮空桥和立交桥,纵横交织疏落的网。空地上多临时板房和帐篷,倒是形成了一条条简单的街道,靠近桥梁运输点的位置就繁华起来,高低参差的楼宇像谁丢弃在这里的盒子,乱糟糟地横七竖八,但也一眼能看出,这里的楼宇建筑大都经过修缮,或者干脆就是新建的。
这和楚辞记忆中的半桥相去甚远,在他记忆中,这里还是一片荒地。
冯·修斯下车,对着楚辞招了招手,顺势一指那堆盒子中间的某个劣质灯牌:“就是那,待会进去你就跟在我旁边,不要乱说话。”
楚辞人忍俊不禁,恐怕也只有冯·修斯才会这样对他说话,因为在他眼中,自己大概永远都只是个小孩。
灯牌闪着萤绿的幽光,在黑夜中像是一排呆滞的鬼眼,楚辞认出来那是最便宜的晶体灯管,只肖枪声稍微过大,就会被震得粉碎。
按照雾海传统,那是一间小酒吧。
出门的时候楚辞就听见冯·修斯和人通讯,提到了“酒吧”之类的字眼,大抵就是眼前这个。盛夏时节,酒吧的门却紧闭着,楚辞跟在冯·修斯身后推门而入,音乐和叫嚷声混杂成一片迷幻的浪潮,蓝色的烟雾缭绕,又给这片“浪潮”增添了几分神秘,而走入烟雾之中,才能窥见其中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
小酒吧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楚辞一路走进来,在此地聚集的不仅有各种商品、情报贩子,还有拉客的妓女、伺机而动地小偷等等一系列雾海各行各业的人们。
“二星什么时候这么热闹了……”楚辞嘀咕了一句。
冯·修斯将他往身后拉了拉,走到吧台前,他曲起一根手指敲了敲桌面:“温瑞呢?”
酒保抬手指了指角落里一个趴在桌子上的人,似乎已经喝得烂醉如泥。
冯·修斯皱了皱眉,他走过去,抬手去拍那人的肩膀:“人呢——”
手刚一落下他就觉得不对,温瑞往旁边一歪倒了下去,旋转的一朵红灯光刚好照在他脸上,满脸都是横流的鲜血。
“死了?”
楚辞蹲下身去探了一下他的鼻息,然后摇了摇头:“看样子死了有一阵了,可能就在你接到讯息没多久,他就被目标发现了。”
冯·修斯哂笑:“他跑不远。”
酒保对尸体习以为常,他动作熟练地从后厨找来藏尸袋就温瑞装了进去,拖到门口的时候,冯·修斯拦住了他:“最后一个和温瑞接触的人是谁?”
酒吧咽了口唾沫,道:“东城的药贩子,他最近在这一代活动。”
“你怎么知道是药贩子?”楚辞问。
“我,我看到他去港口拿货——”
“他一般卖什么?”
“就是最普通的‘蓝光’……”
“假的,”楚辞干脆地道,“他往什么方向去了?”
“这我怎么知道……”酒保嘀咕。
楚辞掏出自己的枪“咚”一声磕在吧台上,酒保登时被吓得打了个颤,话都说不利索了:“我真的,真不知道,但我看他,他开走了一辆蓝色卡车。”
问完了,楚辞手指一抬勾走自己的枪,用枪柄敲了一下酒保的额头,老气横秋道:“以后想好了再开口,免得脑袋不保。”
酒保梗着脖子,连声应是。
出了酒吧,冯·修斯不可抑制地哈哈大笑:“艾略特之前告诉我说和你做任务非常省力,我还在想是为什么……”
“现在知道了?”楚辞道。
冯·修斯叹了一声:“我还记得刚见到你的时候,完全是个小孩呢,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就过去了……”
“我已经长大了, ”楚辞笑着道,“早就不是小孩了。”
他忖了一下,接着道:“东城药贩子大概率已经死了,‘蓝光’是注射类药物,但是我刚才没有在那个线人的手臂上看见针孔,所以药贩子估计被人冒充了,而那个冒充他的人……”
“肯定是我们要找的人。”冯·修斯赞赏地点了点头,“他偷的那辆卡车不会开太久,附近唯一能承重卡车的只有浮空桥的主干道。”
五分钟后车子行驶上浮空桥的主干道,作为雾海数一数二的大星球,比起其他星球或者空间站,二星显得很空旷,尤其是龙骨街区,因为最近才逐渐才有人气,经年的荒凉让这里阒寂无垠,抬起头甚至依稀能看到大气层的颜色。
而主干桥上车辆稀少,没走多久他们就看到了一辆停在路中央的蓝色卡车,冯·修斯道:“看来他还是快了一步。”
“在周围找找好了。”楚辞说着,跳下了车。
夜幕之下,桥梁像是腾空的巨蛇,他的精神力场覆盖出去,离开桥梁中转点之后这里的人果然少了许多,大概只有一些在墙洞下安居的乞丐,或者……
“这边。”楚辞头也不回地对冯·修斯挥了一下手,抓住浮空桥一边的钢缆,直接荡了下去。
他一直往下翻阅了两层,到达一条看上去荒废已久的隧道入口前。
跟上来的冯·修斯刚要出出声叫住他,结果嘴巴才刚张开楚辞就头也不回的进去了。
进去了……
冯·修斯只好跟了上去,隧道中不见半点光线,冯·修斯本想打开终端上的应急照明,却被一只手按住了手臂。尽管他知道走在自己身边的就说楚辞,但是这种仿佛丧失了视力的环境之下,手背上忽然贴上来一只冰凉的手,他还是不由的心下一惊。
而后他听见楚辞的声音在他耳边道:“您在这等我一会。”
话音一落,冯·修斯觉得自己身旁刮过了一阵阴冷的风。
接着,从远处传来些响动,在幽长的隧道中穿行,碰撞出无数余音,似乎有谁惊叫了一声,接着就传来“砰”一声枪响。
枪响过后,隧道中重归静寂。
良久,就在冯·修斯刚要出声叫楚辞的时候,远处倏然亮起一簇光点。黑暗勾勒出一个人的轮廓,他手中似乎提着什么东西,等他走近了才发现,那竟然是另外一个人!
“就是他吧?”楚辞像扔烂白菜一样将手里的人扔在了隧道口,微光照明之下,他划破的左袖管里露出一点森凉的银色光芒。
“你怎么知道他在这?”冯·修斯惊讶道。
“精神力感知。”
“难怪……”冯·修斯将改造人捆了起来,笑道,“我也试着感知了,但是完全做不到像你这么精确地分辨每一个人的位置。”
楚辞低头,看了一眼不省人事的改造人:“现在要把他交给基里·弗兰吗?”
冯·修斯却摇了摇头,意味深长道:“是总督雇佣了我来找这个人。”
楚辞“啧”了一声:“看来总督和基里·弗兰也不像表面上那么关系密切。”
“权力斗争面前,哪来真正的朋友?”
冯·修斯说着给绳索打了个结,刚要抬头说话,楚就走过来从他手里接过被五花大绑的改造人,直接往上一抡,然后翻越回上一层的桥面上去了。
冯·修斯:“……”
他忍不住道:“当心摔坏了,我没办法给总督交差 。”
楚辞的声音从最顶层的桥面上传来:“不会的,这家伙的颅骨是金属的,摔不坏。”
冯·修斯梗了一下,抬头望了一眼墨蓝天穹,心道,让雾海第一猎人来处理这么个小喽啰果真是大材小用了。
等他上去的时候,楚辞已经将改造人搬到了轻卡的车厢里,只是搬运过程中难免磕碰,他没注意把改造人的终端给碰掉了。
“总督为什么非得要抓住暗杀弗兰的杀手?”他问冯·修斯。
“我猜有两个用意,”冯·修斯看着车厢的锁扣自动扣上,道,“他想知道废了这么大劲儿来刺杀基里·弗兰的人,他的敌人到底是谁,以后如果他和弗兰反目,也许这人会是是一个帮手;然后,再将这个杀手送给基里·弗兰,卖他一个人情。”
“反正不管怎么样都不会亏。”楚辞道,“老狐狸。”
他说着,从旁边捡起改造人杀手的终端:“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好奇,弗兰的敌人到底是谁。”
埃德温依照他话快速破解了了改造人杀手的终端,楚辞点开通讯录,一行一行划下去:“这样好像也看不出他到底为谁效力——”
他的目光遽然一顿,落在了其中某行通讯id上。
他对这个通讯id有印象,但是又一时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到过,皱着眉想了半天没想起来,便打开自己的终端去搜索,结果还真搜出一串相同的,但这个通讯id并未显示姓名,他也不知道其来源。
“这是谁……”
楚辞找出来更详细的通讯记录,时间显示这条通讯就在前几天。
楚辞这才蓦然想起来这条通讯是橙子。因为前段时间他不在雾海,橙子有时候找不到他就会联系艾略特·莱茵,但是莱茵先生后来去了霍姆勒查案,长时间断联,橙子以为他出了什么事,就试着给楚辞通讯过一次,用的也不是她平时用来联系楚辞的通讯id,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
“自由彼岸?”他嘀咕了一句。
冯·修斯抬起头问:“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这个通讯id我认识。”
楚辞将橙子的通讯id单独截取出来,划给冯·修斯看。
“是谁?”
楚辞斟酌了一下,道:“自由彼岸的军火商。”
橙子为西赫女士搞军火运输,说她是军火商也没什么问题。
冯·修斯好笑道:“难道这就是弗兰得罪的那个敌人?”
楚辞莞尔:“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总督的小算盘恐怕要落空了。”
他说着将改造人杀手的终端放了回去,坐上车的同时,给橙子连了一个通讯过去。
过了半晌橙子才接听,她声音模糊不堪,带着浓重的倦意:“林?”
“你在睡觉?”楚辞问。
“还没有,我刚从港口回来。”橙子像是舒了一口气般地叹息,“你怎么这个时候找我?有事吗?”
“我在二星遇到一个改造人杀手,”楚辞道,“检查他的终端时发现里面有你的通讯id,所以才给你通讯。”
“我的通讯id?”橙子脱口而出,“你现在连接的这个?这不可能——”
“不是,”楚辞道,“另外一个,上次我在联邦的时候,你通讯我的那个。”
橙子这才反应过来:“你在雾海?”
楚辞道:“联邦的街上可不会随随便便遇到改造人杀手。”
橙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不知道,因为我从没有去过联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