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发愁。
这可怎么办呢,没有西泽尔他就睡不着,难道以后他要和西泽尔寸步不分开?
躺了一会,好不容易有点睡意,意识刚开始摇曳模糊之际,一阵疾风骤雨般的捶门声就将他拉回了现实。楚辞霍然睁开眼睛,门口有人,但他应该不认识。
他刚从床上爬起来,门锁就冒出一阵火花青烟,接着有人跌了进来。
那人裹挟着一身的血腥味,屋内光线如此晦暗楚辞也清楚地看见他满头满脸的血,他勉力一推将门合上,靠在门背后,枪管朝上,一动不动的倾听着门外的动静。
半晌,大概是听见门外的追击者离开了,他才微微松懈了一口气,只是转过头的时候愣了一下,因为这间小客房的床上还坐着一个人,正目光幽幽地看着他。
他几乎不经过思考就抬起来手中的枪。
双手平握,声音低哑地道:“不要动。”
他小心翼翼地移动过去,打开了房间内的照明。
床上坐着的只是一个身形单薄的美丽少女。他微微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惊讶,过于美丽的容貌有时候也是一种错误,这个少女竟然敢一个人住在角落的小旅店里,难不成是上三区逃出来不谙世事的大小姐?
“我不会把你怎么样,”他说道,“只要你安静一点不要出声。”
他本以为少女会唯唯诺诺的胆怯答应,可她却瞥了他一眼,目光冷而平静:“但我会把你怎么样。”
这句话说完,他尚未来得及反应话里的意思,就感觉眼前有什么暗影一闪,接着腹部传来剧痛,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呃”,被迫弯下腰去。一只手捏住了他的后劲,将他按在旁边的小桌板上,卸走了他手里的枪。
头上伤口迸出泪泪鲜血模糊了视线,他吃痛想要挣扎,却发现按在他后背的那只手竟然纹丝不动,无法挣脱。
那少女戏谑道:“不要动。”
他迫不得已停下了挣扎,心下大致明白为什么这少女竟然敢一个人住在下三区犄角旮旯的小旅店里,很是识时务地服软:“抱歉,我不是故意来打扰,只是在被人追杀——”
“追不追杀关我什么事。”楚辞淡淡道,“谁让你打扰我睡觉?”
“……”
他的脸颊贴在冰冷的桌板上,眼前的鲜血已经汇聚成一小滩,可谓凄惨,而此刻掐着他脖子的人竟然说,只是因为打扰了她睡觉?
楚辞拎着他的后领,打开门,直接将他扔了出去。
然后慢条斯理地抹掉手指上的血迹,睥睨道:“滚。”
他合上了门。
坐在床边缘发了一会呆,知道这个房间大概是不能留了,于是从窗户里溜走,顺着楼外壁的缆线爬了大概三个房间的距离,感知到这个房间里没人,才卸掉窗户钻了进去。
空房间并没有开打扫,透着一股阴腐潮湿的灰尘味,楚辞也不欲在这里多呆,在门背后找到房间号后便给莱茵通讯,告诉他离开这里。
“可见这里的秩序也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好。”楚辞道。
莱茵玩笑道:“我还以为,这种半夜旅店发生火并,有人闯进房间或者被迫换地方的事情你都已经习惯了。不过我本来觉得在青社的地盘上会稍微平静一点,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青社是这里的社团?”
莱茵“嗯”了一声:“算是第五区最大的社团之一了,我们明天要去找的熟人也在青社,但他这个人不喜欢别人晚上拜访,说是会打扰他睡觉。”
“从这一点上来说,”莱茵忍俊不禁地低下头去看楚辞,“和你刚才的情景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不是讨厌别人打扰我睡觉,”楚辞抱起手臂,“要是我已经睡着了也就算了,就是这种本来没有睡着,刚刚快要睡着的时候被吵醒,让我很生气。”
“总之,这条街上的旅店估计今天晚上都不能住了,我们只能去酒馆。”
在雾海,半夜里唯一不会关门的就是酒吧,莱茵和楚辞去了街中心一家酒吧,店面倒是不大,却热闹非凡,才进去不到半个小时,就就把刚才那场火并冲突是什么情况搞得一清二楚,人聚集的地方,信息传递有时候甚至可以比网络更快。
据说是是因为青社下属的一个社团,叫蓝箭的,和这条街上街头武士团因为一批多巴胺芯片发生了冲突,最后演变为火并,而且规模不小,看样子得持续到天亮。
楚辞打了个呵欠,和莱茵一直在酒吧里待到天快亮才离开。
街道上又恢复了安静,只是时而会踩到弹壳,或者看见尸体横陈在凌晨的薄雾中,才会惊觉昨天晚上曾经发生过一起猛烈的火并。
“前面就是青社的总堂口,”艾略特·莱茵指了指一家装修的极其阔气的酒吧,“他们也是做酒生意的,有时候会在慕容这里买一些军火,是常客,一来二去我就和他们的话事人认识了。”
“那现在去拜访他,会不会太早了?”楚辞发出疑问,“他会不会还没起来?”
莱茵道:“这倒不会,他的作息习惯很好,这个时间应该已经起床了。”
楚辞:“……”
好养生的黑帮社团老大。
他们到了酒吧门口,门口虽然没有人把守,但是楚辞已经感知到周围其实全都是眼线,大门打开,有个头发很短的年轻人探出头问了莱茵几句便将他们接了进去,穿过昏暗的酒吧前厅,背后竟然另有乾坤。
后院极其宽敞,进去之后才发现这里用晶体材料开辟出来一方空间,穹顶上装满了日光灯,因此一进去就像是走到了日光之下,而骤然忘记了刚才进来之前穿行过的钢铁丛林。
“莱茵先生。”身后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
楚辞回过头,见院子对面的入口打开,走进来一个头发很短的男人。楚辞本以为养生的社团老大应该是个老头,但是这人看上去也就和慕容开一般年纪,再加上剃了板寸头,深邃眉眼处横着一道伤疤,一看就是个混子,极其不好惹。
“李老板,”艾略特·莱茵微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见,又要来打扰你了。”
“这算什么打扰。”李老板说话的声音和语气和他本人的外形极其不符,竟然很温和,让人如沐春风。
“这是青社的话事人李云潮老板,”莱茵对笑着对楚辞道,“如果你多和我来几次一星就会发现,我每次来必定会来找他。”
“这位是?”李云潮目光在楚辞的脸上一掠而过,并不掩饰眼底的惊艳,“好漂亮的姑娘。”
“这是林,”艾略特·莱茵道,“我的朋友。”
李云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莱茵并没有点明楚辞的身份,他也就没有问,只是道:“你们要找那个人一年前确实住在第五区,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跟着一个荒野人小队去了城外,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那个荒野人小队现在倒是还有些消息,但是你要找的那个叫雨多的,恐怕早就死在荒野上了。”
“没有他死亡的确切消息吗?”莱茵问。
“没有,”李云潮摇头,“城外每年会死数以万计的荒野人,全都是无名无姓的,有时候要想确认样一个人的死活,是最艰难的事情。”
“那是否可以将那个荒野人小队的最近消息给我?”莱茵道,“冒昧补充一句,并非不信任你的手下,只是我是个侦探,有时候对事情的观察角度,可能会和他们不相同。”
李云潮笑道:“没问题,我不仅可以给你情报,我还可以找个人带你们去城外。虽然我知道你实力很强,但是找个熟悉的人做向导,会省下很多事情。”
“那当然再好不过。”
“克劳奇?”李云潮大声叫道,“克劳奇人呢?”
刚才带楚辞和莱茵进来那个短头发年轻人从角落里冒出来:“克劳奇队长还没有回来。”
“那齐朗呢?”
“齐老大昨天晚上受伤了,现在在休息。”
“人总是在的吧?”
“在的。”
“把他叫过来。”
少倾,年轻人带着一个额头上缠着纱布的男人走了进来,一开始楚辞觉得这人仿佛有点眼熟,而当男人走近之后,震惊地看着楚辞:“是你?!”
哦,原来是昨晚那个打扰他睡觉的家伙。
楚辞瞥了他一眼,不想理会。
倒是李云潮下开口:“你认识她?”
齐朗眼角抽了抽:“不认识。”
“那你刚才惊讶什么?”
“……”
“这是从圣罗兰来的莱茵先生和他的朋友林,你下下午带他们去一趟城外,去找我前几天让你调查的那个荒野人小队。”
齐朗下意识道:“我不去。”
李云潮:“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齐朗:“……老板,我现在是个伤员。”
“我还没有骂你,”李云潮指着他的额头,“不就是一个街头武士团,你都能把自己搞成这个鬼样子,以后不要在第五区混了,去荒野上捞鱼去吧!”
齐朗只好低声下气:“好,我知道了。”
李云潮乜了他一眼:“这件事要办不好,这个月的奖金和补贴就都别想要了。”
齐朗立刻站直了身体:“好的老板,保证完成任务!”
等他走后,楚辞心想,你们这些黑帮老大怎么都喜欢用扣工资来威胁自己的手下,慕容开也是,李云潮也是……而且奖金和补贴什么鬼,难道还有绩效和基本工资?
李云潮回过头来问楚辞:“姑娘,他刚才那个样子明显是认识你,但是莱茵说你是第一次来一星,怎么回事?”
楚辞慢吞吞道:“我昨天晚上在旅店里,本来快要睡着了,他忽然闯进来,把我吓清醒了,我就把他扔出去了。”
李云潮:“……”
他打量了楚辞一会,似乎在心里评估楚辞作为一个稍弱美少女将齐朗这个无五大三粗的男人“扔出去”的可能性,而这时候,莱茵在旁边补充:“林实力不低于我。”
李云潮沉默了两秒钟,道:“扔得好。”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打扰别人睡觉确实是他的错,我会扣他奖金的。”
“扣工资就不用了,”楚辞道,“毕竟我已经教训过他了。”
“那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莱茵忖了一下,道:“就下午吧。”
到了中午,一行人吃过午饭,楚辞跟着艾略特·莱茵从后院离开,齐朗已经开着越野车等在门口,他头上的纱布换成了创口贴,头上也戴了一顶鸭舌帽,这时候楚辞才看清楚他的面容,朗眉星目,眉宇开阔,是个挺英俊的年轻人。
看见楚辞,他下来打开了后座的车门,语气里有三分散漫:“大小姐请。”
楚辞瞥了他一眼,再次没有理会,钻进了车里。
他好像也不在意,靠在车门上看向打开了一半的车窗里:“是你向我老板告状,要扣我奖金的?”
楚辞想了想,道:“你们的收入是不是还有基本工资和绩效之分?”
齐朗下意识道:“没有,只是会有奖金和补贴——”
他说着说着意识到不对劲,自己怎么被带偏了,于是扬起眉毛:“我问的是告状,你和我说工资。”
楚辞“哦”了一声,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莱茵和李云潮打了招呼也跟着坐了进来,他看了楚辞一眼,道:“要不你先睡一会?出城还得一段时间。”
“没关系,我不困。”
“我刚才把李老板给过来的情报传输给你了。”莱茵道。
楚辞睁开眼睛,打开终端去看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