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克希娅毫不在乎的继续道:“他去了察布里湖。”
“察布里山在汤臣山脉东部,但是地势比较平缓,更接近于山丘,但是它临近河流发源地,因此地表地貌几乎全被山地沼泽覆盖,沼泽上又生长着树木丛林,要到察布里湖如果走陆路,就必须经过察布里山。”
纳金斯重复了刚才在武备库说过的一句话:“如果要穿越察布里山,机甲就是最理想的通行工具。”
“可是177师的三团驻守在山口,直接进山这条路,必然行不通。”
楚辞隐隐猜到了西泽尔让奈克希娅独自一人来渡风港的用意,但他还是问:“你们打算怎么过去?”
“从空中绕过去。”
奈克希娅的驾驶技术炉火纯青,恐怕35师再找不出第二个能与她一较高下的星舰驾驶师。这里接近却兰,是敌人的大本营外围,哪怕是绕着飞恐怕也要躲避不少侦察机,唯有奈克希娅可以做到这一点。
“然后呢?”楚辞接着问。
“把纳金斯和他的‘雷神’空投下去。”奈克希娅打了个呵欠,“本来是想直接传送下去的,但是传送所引起的磁场和能量场变化一定会瞬间被敌人监测到,所以只好采取这种简陋的物理运输方式……”
“空投机甲?”楚辞嘀咕,“这个主意到底是哪个鬼才想出来的,不会是西泽尔吧?”
“是我。”
纳金斯沉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过来,楚辞下意识回头。
“师长只是给了计划和建议,具体执行和安排都是我定的。”他似乎是看向了奈克希娅的云图,黑色的眼瞳里倒映出云团的凝聚变化,但楚辞总觉得他盯着自己。
“为什么一定要空投机甲?”
“没有机甲怎么穿过察布里山?”
“可是我刚才看了监视情报,”楚辞道,“就算绕过敌人的二团驻守范围飞,也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吧?”
“我准备让老肖佯攻,吸引一部分敌人的注意力。”
这次楚辞还没有发问,奈克希娅就道:“你打算从哪里下手?”
投影的云图换成了布防图,纳金斯指向布防图上某个图标:“重设备库。”
楚辞没有说话,半响,纳金斯垂下目光,问他:“你想说什么?”
楚辞眨了眨眼:“既然都袭击敌人的重设备库了,干嘛不偷一驾机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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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奈克希娅的星舰上飞往察布里山的途中,楚辞想,明明他也不是星盗,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对偷鸡摸狗、杀人放火这种事情格外熟练。不过纳金斯对他提议没什么反感,甚至认真的表示自己也曾考虑过这个方法,但是因为武备库尤其是重设备库一般都会重兵把守,设置有智能管理系统,一旦缺失某台设备会立即触发警报;并且如果不是练习机,每台机甲在和机师进行过人机互连之后都会留下独属于这个机师的精神烙印,也就是说,机甲和机师都是一对一匹配的,也只有和自己熟悉的设备进行通感,才能最大限度上发挥一位机师的潜能。
这也是纳金斯为什么要连着机甲一起空投的原因之一。
清晨的阳光给舷窗渡上了一层浅金,随着战舰角度的变化,逐渐折射出七彩的光晕。
纳金斯在和肖衡通讯,准备偷袭的机甲和其他兵种在半个小时之前就已经集合整装完毕,静待着指挥官下达命令。
一只白色的飞鸟由远及近,然后立刻消失不见,因为战舰的速度实在太快,那只鸟和机翼就仿佛两页一触即分的纸。
“要进入敌人的侦查监控范围了,”奈克希娅提醒了一声,语气却不见得有多紧张。
战舰开始以比刚才那只躲避气流冲击的飞鸟还要灵活,还要离谱的姿势俯冲,楚辞整个人几乎倒转了过来,坐在他旁边的纳金斯早已断掉了通讯,神情平静,嘴唇紧抿。
楚辞的精神力场在这个时候张开,他能感知到战舰之外,敌人的无人侦察机,就像是昆虫,或者静默的眼睛,奈克希娅毫不在乎的道:“别紧张,问题不大。”
说着就是一个三百六十度高速回旋,楚辞觉得自己的精神立场都跟着转了个圈,本以为自己驾驶星舰的时候已经够随心所欲了,没想到他还是道行不够,像奈克希娅这样的,才是一流驾驶师。
纳金斯忽然道:“现在看来我调走也不完全是一件坏事。”
奈克希娅大声问:“你说什么?”
纳金斯道:“至少不用再坐你驾驶的战舰——”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舰舱内忽然想起一声接着一声的警报,而被奈克希娅屏蔽的人工智能道:“东南23’34出现热能源信号,能量波动范围为——”
人工智能的声音再次被奈克希娅切断,此时的战舰监视晶屏上已经换成了雷达远视坐标,她迅速瞥了一眼,震惊道:“这个热能指数,不会是白灰头鲸吧?!”
“白头鲸”是l-237类可装载粒子导弹大型战舰的别称,是联邦已服役的最大的战斗航空舰,明明是天上飞的,却非得要以海洋生物命名,但是这也从另外一方面表明这种战舰体积非常庞大,仿佛一头在天空遨游的巨鲸。
奈克希娅的个人战舰在l-237跟前真的仿佛一只海鸥落在了鲸背上。
“温敬山是不是有病?”奈克希娅骂道,“这个时候让灰头鲸升空做什么?”
纳金斯问道:“还有多远?”
“十三公里。”
楚辞明显感觉到战舰的速度在下降,他看向奈克希娅,这位顶级星舰驾驶师神情冷静的道:“不能再飞了,马上就会进入到灰头鲸射程范围,到时候它只需要一秒钟,我们就会被轰炸得渣都不剩。”
此时的战舰雷达预警不停,不仅仅是因为不远处的大型战舰,附近的无人侦察机明显也密集起来,奈克希娅抬手挥开预警提示框,微微回过眼眸道:“我要打掉这几只苍蝇,坐稳了。”
说着,她关掉了航线前导,进入了完全的自由驾驶模式。
战舰陡然上升,重力的落差感让楚辞的心脏仿佛被抓了一下。接着战舰从云团中穿了过去,将厚实洁白的云层拦腰斩断成两团棉花,气流裹挟着空弹,像是流星的焰尾,原本就明亮的天空被点燃,闪耀出一片极其炫目的白。
银色战舰在空中不停穿梭回旋,无人侦察机相继炸成了烟花,奈克希娅开始疾降,楚辞觉得战斗舰驾驶规范里一定规定这样子下降违反了某条例,因为下降的过快,连舰舱内的气压都发生了变化,楚辞开始出现间断性的耳鸣。
“准备跳伞。”
耳鸣里夹杂着奈克希娅冷静的命令声,她将监视屏幕重新调回了雷达信号的的界面,纳金斯一言不发的按开了身上的安全锁扣,就在他要起身的时候,楚辞忽然道:“等等。”
另外两道视线同时聚焦在了他身上。
他说道:“177师肯定已经开始行动了,地面上有大范围的机甲在活动。”
奈克希娅看了看雷达信号:“你怎么知道?雷达没有预警。”
“他们肯定采用了什么干扰装置,就像你们在汤臣山的时候屏蔽星网信号那样。”
停顿了一下,奈克希娅道:“精神力场感知?”
楚辞点了点头。
“那就没办法跳伞了,”奈克希娅吁了一口气,“机甲体积太重,到了低空高度无法调整降落方向,一旦被瞄准,必死无疑。”
“什么?”纳金斯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这两个人的对话,他在脑海中捋了一下前因后果,狐疑道,“精神力场可以感知到地面的变化?”
他看向奈克希娅,寻求确认似的:“现在的绝对高度是多少?”
“一万两千米。”
纳金斯皱起眉头看向奈克希娅,其中意思不言而喻,而奈克希娅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他和师长一起去的呼日尼尔。”
纳金斯刚要开口,他们的内部通讯频道忽然传来肖衡的声音:“团长,177师的白茉莉号升空了,我们的进攻恐怕会遭到阻拦。”
白茉莉号正是他们刚才遇到的那架灰头鲸战舰。
“我们内部是出了间谍?”奈克希娅嘟囔道,“温敬山怎么知道你要偷袭武备库……”
纳金斯无奈道:“这个计划从头到尾知道所有细节就只有我们三个,连老肖都不知道我去察布里湖做什么。”
楚辞举手:“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但我不是间谍。”
“……”
“你从汤臣山出来的时候战舰被他们侦察机侦察到了,虽然我们的技术工程组卡了情报流,但只要侦察机的黒匣没有被毁他们就一定会接收到这个消息。”
纳金斯看向奈克希娅:“温师长也不是好惹的,他肯定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等着我们。”
“要不然白茉莉号能这么快升空?”奈克希娅没好气道,“老肖,侦查营现在什么情况,我现在这个坐标对应的地面有动静吗?”
通讯频道里肖衡的声音出现了轻微的波动:“信号不是很好,信息可能会失真!”
他的尾音接连着奈克希娅放出去的一枚空弹,金红的流焰像是高温融化的金水,在空中迸溅流淌。战舰重重晃动了一下之后又恢复稳定,奈克希娅已经从自由驾驶切换成了手动驾驶,她简单的解释道:“距离地面越近,他们的干扰装置会影响到战舰的通感系统——”
“来不及了。”
奈克希娅看着已经开始散乱的雷达信号,低声道:“要么撤退,放弃行动,要么——”
纳金斯冷沉的声音打断了她:“准备跳伞。”
奈克希娅豁然回头:“怎么跳?机甲会被命中……”
“我自己去就好。”
纳金斯说着,动作飞快的穿好降落装置,做了简单的安全测试之后就走向了舱门,奈克希娅道:“到达适宜高度我会下通知。”
战舰持续下降,舱门也跟着打开,呼啸的气流宛如怒吼,瞬间充斥满整个舰舱。
“准备。”
“三,二,一!”
纳金斯一跃而下,身影在蔚然长空背景上变小,变淡,像是流逝的时间。
这时,奈克希娅问楚辞:“你不去?”
楚辞惊讶:“我去干什么?”
“你不想跟去看看?”
楚辞道:“我不——”
奈克希娅打断了他的话:“不,你想。”
“……”
第205章 联合演习(十八)
高空对流所造成的压迫力使得赤露在外的皮肤有轻微刺痛感,楚辞没有戴防风镜,他只好闭上眼睛。坠落对于人类来说称得上高危运动,但楚辞还是没有听从埃德温的劝告,在落地之前就开始了精神力场感知。
新终端是暂时从纳金斯的设备库里借的,军用终端因为保密所以许多功能不开放,按照埃德温说法就是好像被关进了狭窄的盒子,楚辞懒得理会它,“砰”一声降落伞张开,他的下降速度变缓,云层散开,地面上起伏的山峦和森林清晰起来。
奈克希娅最后设置的降落点是在察布里山腰部,距离177师的驻守地还有一段距离,侦察网很稀疏,而且这里沼泽遍布,人类不借助工具很难通行。
通讯频道里奈克希娅还在给他科普恶劣地形如何保持安全降落,声音时断时续,降落伞最终挂在了一株榕树的树冠上,楚辞迅速将颜色鲜艳的降落伞收起来,然后跳下榕树去找纳金斯。
山地很不好走,虽然降落的时候有意控制了距离,但他走了快二十分钟才在一个小山包后看到了纳金斯,他似乎在这里专门等楚辞。
不等楚辞走到跟前,他就道:“这里距离177师三团的驻扎点直线距离有十五公里,我们必须要在两个小时之内赶过去。”
“一定要搞到机甲。”
说完他转身就走,楚辞只好跟上去。纳金斯走的很快,他不是西泽尔,不会因为顾忌楚辞而刻意放缓节奏,而且计划临时变动,时间紧迫,根本不容耽搁。
察布里山地势相对平缓,但接近湖沼,地面湿软,这里的植被和深山不同,高大的蕨类植物和低矮的灌木交织成绿墙,墙上再爬上手臂那么粗的藤蔓,远看去像是盘桓的翠蛇,伺机要吞下偶尔憩在墙头的飞鸟。
林间的气流潮湿粘腻,就像是一层薄膜覆盖在五官和皮肤上,快速奔行的时候会将这张薄膜冲破,可是断掉的丝缕和碎片依旧粘连在身上,不一会就浑身浸透,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飘荡的雾气冷凝成的露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