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你都没告诉?”楚辞有些诧异。
西泽尔点头:“他只是说等级很高,没有告诉我具体数值——”
“s7。”
“……”
楚辞“嘿”了一声:“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事情会让你感到惊讶。”
“何止是惊讶,”西泽尔无奈道,“这个数值已经高到离谱了,怪不得你说你的精神立场畛域可以到达整个星球——等等,你不会真的试验过吧?”
楚辞眨眨眼:“你猜。”
“这很危险!”
“什么东西在你这不危险?”楚辞伸直手臂拍了拍西泽尔的肩膀,“人机交互还有百分之二的脑瘫痪概率,太危险了,你以后不要操纵机甲了吧。”
“不要偷换概念。”
“我是因为没办法控制精神立场感知的界限,”楚辞边走边道,“水坝旁边的障碍区要不要提前扫除?”
西泽尔像是没听到他后半句话,皱眉道:“那是精神力散溢,无法控制精神力疏导的高低、范围、畛域都统称为精神力散溢。”
精神力等级过高常常伴随着各种问题,比如白粤,精神力等级很高,可是阈值却很低,因此许多对于普通人来说非常正常的活动对她来说不啻于折磨;再比如楚辞,他从一开始就无法完全控制精神力,导致每次使用精神力场感知时都要被迫接受巨量无用信息,如果不是因为他很快掌握了精准操纵,恐怕早就脑瘫了。
“哦,原来那叫精神力散溢啊。”楚辞语气平淡,似乎并不完全当回事。
“散溢状态很——”
“很危险,我知道了……”
楚辞偏头偷偷瞥了一眼西泽尔,他神情冷峻,仿佛一下子变成了深沉内敛的穆赫兰师长,看上去很不好说话。
可是西泽尔语气平静的道:“散溢状态很痛苦。”
“人的可用脑容量是有限的,精神临界值也很微妙很脆弱,一旦被迫接受大量信息,大概率会直接崩溃。”
“唔,”楚辞偏过头,视线里沉默而宏伟的呼日尼尔水坝蜿蜒向远方视线所不能及的地方,“还好,就是有点吵。”
尤其是他刚从营养舱里出来待在山茶星那段时间,简直吵得人头皮都要碎裂了。
“那后来呢?”西泽尔轻声问。
“后来……没过多久我就能控制了,就没事了啊。”
“谁教你的?”
“自学成才。”
楚辞跟着西泽尔走到水坝之上,阶梯式的引水层都已经生出茸茸的蕨类植物,只有最底的蓄水池还残留着黑色水层,死寂而绝望,连一丝波澜也兴不起。
“敲晕别人的手法也是自学?”
“不是,”楚辞道,“是一个做侦探的长辈,他教的;还有南枝的……先生,也就是我叔叔,以前当过兵。”
西泽尔“嗯”了一声,声音轻的楚辞几乎没听见,他道:“障碍区不用扫除,我们直接在引水层上走。”
“哦,也可以。”他的话题跳跃的很突然,但楚辞还是无缝衔接到之前的话题,“但是不能保证引水层全线路平坦,大型装备过得去吗?”
“撤退的时候重型武器和装备大部分都留在了渡风港,主力军所携带的只是一小部分,便于急行军。”
西泽尔从水坝滑到了引水层上,楚辞就沿着水坝往前走,和他保持并排: “万一温师长追击你们的主力军呢?”
“他不会的,纳金斯还在渡风港,他不可能放自己的主力军进山,就算要追击也只会是小部分兵力,在山里打伏击用不到重型武器。”
奔跑所带来的风流在两个人耳边呼啸,说完这段话后他们默契的放弃了交谈,一直快速行过水坝将近一半的距离,西泽尔才停下脚步:
“等等,这里的辐射有问题。”
第201章 联合演习(十四)
“什么问题?”
楚辞说着低头去看自己的辐射监测仪,发现小晶屏上辐射指数疯了一样窜动,并且数值要比原本高出不少,已经超越了人类所能承受的安全的辐射范围。
“为什么会这样?”楚辞皱眉盯着辐射监测仪上令人眼花缭乱的数值,“不是说辐射已经散射干净了吗?”
西泽尔观察了一会,道:“应该不是辐射,只是机器受到了某种磁场的影响,出现的程序紊乱……”
“那当时评估检测的时候是怎么通过的?”
“所以这种磁场影响应该只存在于某个时间段之内,过了这段时间就会恢复正常。”
楚辞忖道:“在这里等着它恢复正常似乎不太现实,时间紧迫。”
“测试一下异常范围,你去那边,”西泽尔指了指水坝右边已经干涸的蓄水池,“我去管道一层。”
“好。”
楚辞利落的跳下水坝,蓄水池的底部积着一层玻璃岩般的细沙,踩上去会有轻微的“沙沙”响声。他将无法工作的记录仪装进背包,盯着辐射监测指数在水池里来回走动。
蓄水池很大,大到在这样晦暗城市背景中竟然一眼看不到尽头,楚辞一直走到距离水坝将近三千米的地方,辐射监测仪上跳动的数字才逐渐有恢复正常的趋势,但依旧会每隔几秒闪烁一下,像是某种预警信号,提醒着即将到来的危险。
在楚辞到达蓄水池池壁的时候辐射指数终于静止,但是固定数值和人类所能承受的临界值已经非常接近。
记录仪已经无法工作,楚辞还好手动将位置和数据记录在自己的终端上,就在他要原路返回的时候,平地忽然卷起一阵阴风,打着旋儿,灰尘和砂砾被吹得满地乱走。
楚辞立刻从包里找出防尘面罩扣在脸上,正要找个角落避风时,一低头却发现水池底的玻璃岩被吹开些许,露出一抹漆黑沙层。
他来不及细看,赶紧找了个管道空隙躲了进去,一直到那股突如其来的旋风像只懵懂怪物般摇摇晃晃的离开,他才钻出来,忧心忡忡的看了一眼天色。
风暴马上就要来了。
背包里准备有采样袋,他蹲下身三两下扒开玻璃岩层,果然再次看到乌沉沉的细砂砾,比午夜的天空还要黑。
他上次见到这样的沙子还是霍姆勒的漆黑之眼,没想到在联邦也会遇到相同的地表情况……让人生疑。
楚辞抓了一把黑色沙子灌进样品袋,密封,准备等演习结束回去之后送到实验室去化验一下。
采完样之后他立刻起身以自己最快速度回到水坝上,这时候西泽尔还没有返回,但他走得不算远,楚辞可以精准的感知到他的位置,他顺着管道滑到引水层上,阶梯式的引水层边缘会有半米宽的台面来支撑管道,他仗着自己瘦且轻,干脆就在管道上奔跑,遇到空格直接跳过去。
不过在距离西泽尔还五百米时他就回到了地面上,免得西泽尔又说他这么走不安全。
他刚从管道上跳下来,西泽尔就远远的回过头来:“……你怎么过来了?”
楚辞大声道:“天气变了,先找个地方躲躲。”
“你怎么知道天气要变?”西泽尔收起辐射指数仪器,楚辞瞥到他的屏幕上辐射指数还在乱闪。
“看云层变化,”楚辞简短的解释了一句,“蓄水池边缘,距离水坝3.3千米的地方辐射指数稳定,安全可通行,坐标我已经记录了。”
“好。”
“先找避风的地方。”楚辞说着跑过去抓住他的手,从自己背包里拽出一截安全锁扣在他手腕上,另外一端系在自己手上,道,“这样不容易走散。”
水坝附近除了管道之外没有别的可以作为躲避的地方,楚辞拉着西泽尔找到一处管道拐角,抬手敲了敲坑坑洼洼、锈渍斑斑的外层,附耳过去,听见几隐约的回响。然后爬上爬下的找了一会,找到一个已经毁损去大半阀门,他使劲扭了一下——
嘎吱!
刚才被他敲过的管道拐角就像是垂死的巨大乌龟,缓慢的偏过头颅,露出黑洞洞的管道内里,仿佛被切断的脖腔。
楚辞拽了拽西泽尔:“快进去。”
西泽尔弯腰走进了管道里,楚辞费力将拐口推过来只留下一条细细的缝,然后自己侧身缩了进去。经年没有使用过的管道里飘荡着腐烂过后又干涸的难闻味道,明明满是灰尘,却又潮湿阴郁,令人作呕。
那条缝隙也被楚辞合上,最后一抹光亮消失,他幽幽道:“太倒霉了,不知道这场风暴要持续多久。”
这种幽暗封闭的环境楚辞没有什么不适,他的精神力场也没有收束,而是时刻关注着外面气候变化。
“云层可以看出来天气变化?”西泽尔就站在他身边,声音在狭窄却幽深的管道里回荡,显得很空泛。
“可以。”楚辞停顿了一下,耸了耸肩道,“本来想教你,但哪怕是作战中,像这样完全脱离智能机械的时候应该也非常少见吧?”
最后这句话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就像不是对西泽尔说的,而是在自言自语。
西泽尔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回答。
两个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漆黑管道中安静至死寂,只剩下西泽尔轻微的呼吸声——楚辞的气息很轻微,哪怕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凝神细听也几乎听不到。
他就像是一只神秘的猫,在静谧的屋檐下垂首,悄无声息。
下一秒,这种安静忽然被打破,呼啸风声由远及近,卷掠着砂石乒乒乓乓的砸在管道上,破碎不连贯的敲击声突兀而刺耳,仿佛敲打在脑壳上。过了一会,管道开始摇晃,刚才开合的缝隙也在逐渐变大,风和昏暗天光一齐灌了进来,破旧金属相互摩擦撞击,电锯般来回拉扯着,令人牙酸。
“我们往里走。”楚辞打开了终端上的照明,只有很暗淡的一圈微光,堪堪照亮他脚下半米的地方和半张脸颊。
管道狭窄,而西泽尔太高,他只能弓着腰前行,楚辞侧身挤到了他前面,低声道:“小心点。”
他们手腕上的安全锁扣并未解开,楚辞往前走一步,西泽尔就亦步亦趋的跟上去,一前一后的拉扯着,像是某种深沉的、不可磨灭的羁绊。
西泽尔往前多走了两步,动作无声的将安全绳在自己手上饶了一圈,又饶了一圈。
又饶了一圈。
原本就不长的安全绳只剩下短短一截,于是崩得很直,感受到轻微的牵扯,楚辞回头道:“你干嘛呢?”
西泽尔不动声色的走到往前走了一步,挨着他站着,道:“我走在前面吧。”
“不用,”楚辞安慰似的抬高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能保护你。”
薄薄的水管壁无法完全隔绝风暴侵袭,风声仿佛就在耳边,西泽尔说:“好。”
他们一直走了大概六七百米,中途拐了两个弯,第二个拐角的位置稍微宽敞一些,大概可以容纳三个人并排。
“就在这等风——咦,那是什么?”
漆黑管道壁上泛起一点幽微的蓝光,像深夜悄然的磷火,楚辞小心翼翼的走过拐角,那点“磷火”仿佛见风而涨似的,蔓延成燎原野火,大片大片沾着萤粉的蓝点缀在水管内壁,有种诡谲奇异的美丽。
“是萤火菇吧?”楚辞轻微的舒了一口气,他真的有点担心这个经历过辐射的废弃城市真的会潜藏着什么怪物。
“是,”西泽尔松开了安全绳索,“不过很少见到这么多,萤火菇不是丛生植物。”
“我见过很大片的,”楚辞随口道,“有一座山包那么大,上面全是萤火菇。”
他说的是在在霍姆勒,那里生长着许多奇形怪状的植物,萤火菇还算是比较正常的。
萤火菇的生长环境非常奇异,越是恶劣的环境它会越生长旺盛,在呼日尼尔见到连绵成片的萤火菇不算奇怪,但如果在别的地方……还有什么地方,环境会比呼日尼尔这个废弃城市恶劣呢?
“自然真神奇。”
西泽尔低声道:“不,它是人工培育植物。”
“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