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做事妥当的专业人士来处理。”阿尔方斯不耐烦地撕了撕手套,“先生,如果贵国政府一定要发行新债券的话,不妨去问问其他银行吧,我们伊伦伯格银行实在是无能为力。事实上,我建议你们去其他国家的小交易所试试运气,例如布鲁塞尔或是哥本哈根?或许那里还有一些脑子发热的傻子还相信俄罗斯帝国政府的偿债能力呢。”
阿尔方斯粗暴的拒绝彻底结束了谈话,在剩余的旅途当中,车上的三个人都一言不发。
在经历了漫长的一段旅途之后,马车停在了阿列克谢的旅馆前,俄国人冷淡地朝阿尔方斯点点头,又拍了拍吕西安的腰,拉开车门跳下马车,消失在旅馆大门后面。
吕西安轻轻将手放在外套的口袋上,摸到了阿列克谢塞进去的东西的轮廓——似乎是一张名片。
他将手重新放在膝盖上,“您刚才那样说,是出于生意上的考量,还是个人恩怨?”
“我的确不喜欢那个人,”阿尔方斯突然显得有些疲倦,“但我刚才说的也的确是实话:俄国人在巴黎发行了太多的债券,一些人认为俄国永远无法还清自己的债务,因此市场对于俄国债券的反应越来越冷淡。俄国人一贯要求替他们发行债券的代理人采用包销的方式,也就是说如果这些债券卖不出去,那么发行的银行就得自掏腰包把剩下来的债券买下来。或许在之前我还能接受,但在这个时候还要凑出这样一笔钱——”
他的话戛然而止,“总之,这笔生意我不想做,我觉得其他银行恐怕也是这样的看法。”
吕西安点了点头,他觉得刚才的这几句谈话可能让他阿尔方斯的财政状况有了关键性的理解。这个银行巨人从来都是力大无穷,但有史以来第一次,吕西安看到了这种力量的边界,他看到了巨人前方隐约可见的深渊。这个巨人能撑下去吗?他会如往常一样有惊无险地一跃而过,还是筋疲力尽地坠入深渊,就此万劫不复?
阿尔方斯将吕西安送回了家里,但与往常不同,他这次并没有留下。
“我要回银行去一下,”他向吕西安告别,“办公室里积攒了不少事情,我今天还有几个会议要开。”当银行家说这些话时,吕西安注意到了阿尔方斯眼底隐约浮现的青黑,他意识到阿尔方斯很疲倦——巨人力不从心了,这个念头令他几乎当场就要打一个哆嗦。
他目送着阿尔方斯的马车驶出前院,当大门关上后,他从兜里掏出来一张阿列克谢的名片,名片的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字——
“今晚八点 洛里昂酒店417房间 请一个人来。”
他将名片放在右手手心,稍微一用力,就把这张纸片揉成一团。
第190章 爱与恨
虽然太阳已经落山,但在巴黎的大街小巷里,炎热的空气依旧让每个人都透不过气来。夏天的夜晚没有一丝风,整座城市都在出汗。
巴黎的夜晚总是灯红酒绿的,而在这个夏天,几十万前来参观世界博览会的游客涌入了城市,让这灯火辉煌的大都市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热闹。街道两边的咖啡馆,餐馆和酒馆里都挤满了人,连人行道上都摆上了临时加上的座位,身穿艳色服饰的妓女们穿梭其间,和顾客们暧昧地擦擦碰碰着。
这灼人的暑热进一步地撕下了往日里那些“衣冠楚楚”的文明人戴着的虚伪面纱,在这座堕落的城市里,所有的人都变成了发情的猫,焦躁地试图抓住一切机会发泄一番自己的欲望。似乎每个人都有预感,某种大的事件将要发生了,可却没人说得出那个在前方等待着所有人的猛兽究竟是什么,为了缓解自己的恐惧感,人们更加地纵情于声色当中。
晚上八点,一辆平平无奇的出租马车停在了洛里昂酒店的门口,这是位于拉丁区的一家中档旅馆,如今里面住满了来自全欧洲的中产阶级观光客,这样的旅馆在巴黎足有数百家,因此洛里昂酒店的名头也并没有多么响亮。
一个年轻人下了马车,他冷淡地回应了门童的欢迎,给了那孩子几枚铜子将其打发走。而后他警惕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注意他的目光之后方才走进大门,急匆匆地沿着楼梯走到四楼。
他敲了敲417房间的门,房门开了一下,年轻人走进房间,门立即关上了。
“我刚才还在猜您会不会来呢。”阿列克谢接过吕西安的帽子,将它挂在衣架上。
“说真的,我的确犹豫了一个下午。”吕西安曾想过不要赴约,但终究还是无法抗拒自己的好奇心,“您把事情弄的这么神秘,倒让我没办法拒绝了。”
他环顾这个不大的房间,这是一间即便在这家平平无奇的旅馆里也算不上最好的房间。屋子四面的墙壁原本是刷成白色的,但如今颜色已变为淡黄,如同放久之后变色的旧书页,其中一面墙上开着一扇小小的窗户,对着大街。屋子里的家具都有了年头,所有的棱角早已经被岁月磨的光滑,花纹也看不出原本的形状;地上的地板状况也不算好,长年累月的踩踏将它们变得坑坑洼洼;墙上挂着的几副水彩画想必也是低价买来的便宜货。对于几年前还囊中羞涩的吕西安而言,这样的旅馆还是他根本住不起的,可到了现在,他已经根本无法想象竟然有人能在这里过夜了。
“您竟然住在这里?”他狐疑地看着阿列克谢,“这是在搞什么鬼名堂?”